京城南邊富人區,一處近千平方米大的四合院。
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只偶爾有三兩名小廝模樣的人走動灑掃。他們腳步輕盈,行動迅速,一邊做着手上的工作,一邊眸光警惕地環顧周遭。如果來人內力深厚,可以發現圍着院子的林蔭樹上還隱藏着不少高手。
這處表面上是近年崛起的糧業富商金誠名下的房產,而事實上,金誠是蕭子麒的人。
正房之中,濃郁的藥味飄散開來。
此刻,蕭子麒已經泡在藥浴中運功差不多十二個時辰了。他緩緩收功,睜開眼,長吁出一口濁氣,哇啦一聲自藥浴桶中站起,長腿一邁跨步出去。
桶中飄浮着一些烏卒卒的穢物,顏色看起來比前兩日的更深,那飄散出來異味幾乎連濃重的藥味都要壓不住了。
他回頭瞟了一眼,慢條斯理地拿起旁邊早就備好的帕子,用熱水沾濕,仔仔細細地擦拭着自己尚有點黏膩的身體。
今日是袪毒療程的第七日,亦是最後一日。按照寧皓的說法,之後只需持續服用固本培元的湯藥,不出一個月,他的身體和武功就可以重回顛峰時期。
眼下,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由內而外似是脫胎換骨一般的清爽,通身肌肉充滿張力,渾身血脈彷彿都在咆哮叫囂。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扔開帕子,伸手扯過掛在屏風上的中衣穿好,一個轉身就大步朝屏風外走了出去。
郭老早就聽到動靜,按捺着等在屏風前,一見到人就立馬拉起他的手把脈,瞬間臉上就浮現喜色,壓都壓不住,就連聲音都抖了起來:「好了,真的全好了!」
天知道他有多麼渴望見到蕭子麒重新站起來,天知道他有多麼渴望見到蕭子麒痊癒的一天。
蕭子麒聞言,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殿下現在感覺怎樣?」
「是這幾年來從未有過的鬆快輕盈。」
蕭子麒避開郭老想要攙扶他的手,揚了一下袖子,幾步就走到案几旁坐下,端起還冒着熱氣的藥膳,藉着霧氣的掩映,眸光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窗邊的卧榻,卻並未見到過去幾日一直待在那兒的身影,心中倏然一緊。
寧皓的袪毒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換血。
蕭子麒記得第一次祛毒的時候他病情緊急,人有些昏沉無力。
寧皓先用銀針快速封住他的心脈,然後在他雙腿行了個針陣,小心劃開一道口子逼出毒血,隨後又劃開他的腕再行了一個針陣,接着,他就眼睜睜看着她毫不遲疑地割開自己手掌,血汨汩而出,她直接一把握住他腕上的傷口。
對比割開他手腕腳腕時的小心翼翼,她對自己倒是乾脆得多,一刀下去,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可以感覺兩手相握的地方微微發熱,一絲暖融融感覺自手腕處慢慢遊遍全身,遊向他那雙四年來似被冰封住的腿。
當時寧皓靠坐在他的床邊,他躺在床上看着她的側顏,看着她臉上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迷迷糊糊間,他突然意識到了甚麼,心裏顫了一下,震驚得無以復加。
或者是感受到他強烈的視線,寧皓倒是先開口解釋。
「這毒很霸道,一旦札根在體內就會慢慢蠶食人的神經,最終病者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偏偏腦子特別活泛卻只可以躺着做個活死人。眼下你的毒素被多次催發,已不能再拖延了。我自幼是個藥罐子,唯有用我的血再配合湯藥,才可以遏制此毒。」寧皓閉着眼,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手上的力度卻並沒有放鬆:「抱歉我先斬後奏用了換血之法,我知道你們皇家人重視血統純正,但在我看來,並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更沒有甚麼比人命更重要。」
看着寧皓蒼白的面容,他喉間發澀,久久不能言。
換血這種事他不是初聞,亦不排斥。多年前他的武師父鎮西大將軍身中毒箭命懸一線時,就是偶遇一神醫雲遊至當地,用了換血之法才成功救回。當時足足找了二十名軍中將士用車輪戰方式供血。
但,正如寧皓說的,沒有甚麼比人命更重要,他的是命,她的,亦是命。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如果只用寧皓一個人的血,那幾乎是以她命換他生。
「放心,我這人挺惜命的。」寧皓似有所感,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他:「有補血極品赤曇花,很快我就可以補回來了。」
他就這樣定定看着她,看着她轉開頭重新閉上眼,直到眼前漸變得模糊,直到眼前變成漆黑。
一日換血,一日藥浴,如此反覆來回三個循環。每次換血過後,郭老會接手負責他的藥浴,而她就會服用赤曇花,然後在外間榻上休養。
他記得他第一次藥浴過後,在郭老攙扶下一步一步緩緩走了出去,結果卻看到她臉色蒼白,了無聲息地躺在榻上。
他當時腦子轟的一聲,身體彈射般直衝過去,手指顫巍巍地撂在她的鼻翼下。待感受到那絲若有似無的呼吸,他才一下子脫力般跌坐在地。
後來她悠悠轉醒,他才知道這是她的獨門功夫,據說是讓身體陷入假死狀態,將所有能量集中,以便快速修復。
這整整一周,他們都待在同一個屋子裏,以往他藥浴完就可以看到她,但今日,她竟然不在,他下意識就覺得她出事了。
「寧皓呢?」
他竭力維持鎮定,裝作隨意地問完就端起藥碗,掩住自己的神色,但同時亦擋住了郭老瞬間僵住的面容。
正要找個藉口,外面藍月和寧皓雙雙推門而入。
「殿下,宮裏剛派了五百御林軍去別院要護送『太子』回宮。」藍月說完,又看了旁邊的寧皓一眼道:「殿下的計策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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