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伴侶羈絆對我們來說是祝福,那對野狼就是詛咒。
由於自身的喜怒哀樂會透過羈絆傳達給另一方,是故對伴侶保守秘密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一般來說伴侶之間還是會默契的為彼此保留隱私,這也是為什麼即便塔莎知道安德烈有事情瞞著,也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因為我們深信這些秘密並不會妨礙伴侶之間的感情,尊重與信任是非常重要的。
可人類不一樣,他們很難接受自己的隱私無時無刻被人知曉,即便對方是自己的愛人,於他們而言,就像將自身赤身裸體的曝露在烈日下,脆弱又不堪,連同最陰暗的秘密也無所遁形。
他們也無力承擔對方的各種情緒,好的壞的,開心與悲傷,這些情緒三不五時一擁而上,最初或許還可以忍受,久了會讓他們倍感壓力。
再者,很多狼人在失去伴侶之後沒有辦法將自己從過度的哀慟中抽離,狼群中的狼如果失去伴侶,大家會使用精神連結分攤這份悲傷,避免對方因情緒失控暴走或自我了結,雖然一小部分的狼仍舊會追隨自己的摯愛而去,但絕大部分在低潮一陣子後便會慢慢振作,我們深信離別是暫時的,他們的靈魂回歸於光與夜之上,而我們有一天也終將去往於同一個棲所,再次相逢。
野狼並沒有這樣的信仰,且因為沒有族群的精神連結作為支持,他們在喪失配偶後常常陷在痛苦中無法自拔,後來的野狼很少尋找永久伴侶,他們通常會隱藏身分,流連在不同男性或女性人類中,試圖找尋片刻的慰藉。
直到某天他們發現可以用附子草毒液將同類強制標記。
強制標記又稱單向標記,他們會拿捏好毒液的劑量,被捕獲的狼會被困在人形中,喪失狼人的一切能力,變得跟普通人類一樣脆弱並且無法使用精神連結,而野狼則會趁機標記對方。
標記者同樣可以透過伴侶印記得到對方的能力跟能量,也能透過羈絆將自己的傷勢轉嫁到被標記者身上,但被標記者的情緒乃至死活都不會影響標記者,他們也無法從羈絆中汲取任何精神支持或能量,只能默默承受這些不平等待遇。
因著伴侶羈絆的緣故,他們會不由自主、無條件的為標記者付出所有,甚至豁出性命保護對方。
某些野狼的能力足夠強大,能同時標記很多人,這些被單向標記的狼又被稱為傀儡,標記者和傀儡之間的關係就是主人和奴隸。
野狼時不時攻擊狼群,主要還是為了擁有更多傀儡,透過單向標記,這些『主人』也能和自己的傀儡們組成一個群體,他們會將狼群中的成年狼人屠殺殆盡,留下比較意志力比較弱小的年輕狼人或是幼崽,而失去族群庇護的他們情感上是最脆弱的,不用費太多精力便能洗腦並標記對方。
要解救這些被單向標記的狼十分困難,因為殺死標記者,他們便要承受失去伴侶的痛以及伴侶死亡前所感受的恐懼或憤怒,由於沒有狼群的精神支持,這些負面情緒都會反噬在傀儡身上,他們多半都會因為暴走無差別的攻擊所有人,最終面臨被強制清除的下場。
成年狼人的個性已經養成,很難再重新塑造成野狼想要的模樣,涉世未深的狼崽或剛成年的年輕狼人是最佳選擇,或拐騙感情,或直接綁架,手段層出不窮,毫無道德底線。
我猜克里會想單向標記『曦羅』,大概率是想著我才剛成年,感情方面我算的上一片空白,比較好哄騙,所以原本想著先將我帶走再說,可扮演成『曦羅』的媽媽不好糊弄也不想離開,他才決定強行標記。
但他十足十地對於單向標記這麼有把握,我隱約覺得不太正常,畢竟再怎麼說我也是幻月的副首領,狼群需要穩固的精神能量,而副首領的工作之一就是能量平衡,讓狼群的精神連結能夠更加穩定的運行,是故大多數的副首領都是狼群意志力最為堅定的存在,要強行標記我,連安德烈這種級別的都不一定有辦法,更何況是無法抗衡安德烈威壓的克里。
媽媽被銀鞭纏繞的腳踝頓時像被火焰灼燒,鼻子還能聞到焦掉的肉味,她身形不穩的將翅膀打開,試圖平衡自己,又被克里用力一拽,差點整個人往前撲,她將尾巴刺入地面,一時之間兩人僵持不下。
我凝出一抹黑霧,纏上媽媽的腳踝,將銀鞭跟皮膚隔出一道薄薄的屏障,媽媽的腳終於沒再流血,而她也再度飛到空中,往樹陰較多的地方飛去,我則在陰影中一路跟隨,小心翼翼的身上的白色洋裝也一起包裹在霧氣中,很好的融入影子裡,克里跩著銀鞭,似乎以為媽媽想逃,邁開步伐跟著追上去。
守護者繼續回報目前的戰況,我方出現傷亡,安德烈找出了我們一直位居下風的答案,這些白髮狼人完全不畏懼他、塔莎和莉莉安娜的威壓,且被白狼咬殺的狼人過幾秒就會再度站起來,攻擊先前一同並肩作戰的戰友。
莫名讓我想起之前看過的喪屍恐怖片。
部分狼人並不知道這些同伴已經死亡,以為他們只是受傷失去理智,上前就想要幫助他們,下場就是又多了一個受害者,其餘的狼人雖然知道這些死去的隊友已經變成敵人,但怎麼攻擊就是無法擊敗一個已經死亡的人,六匹白色的巨狼一爪掃過去,亡者又成為敵方新的生力軍……
這是怎麼了?
***
「聽說克里已經行動了?」穿著白色長袍的研究人員問道,表情卻異常凝重,「西西,幫我調出他們的監控還有相關的所有數據。」
「是唷~好早好早之前就出發了唷~」同樣穿著白色長袍的小女孩帶著稚嫩的聲音回答,手指快速的在鍵盤上敲打,漂浮在四周的圓球立馬投射出各種影像,「看來克里還帶了六個小夥伴呢~」
「這次的任務好像是突襲狼群,對他來說應該很容易,怎麼會帶走那麼多人?」
「好像不是單純的狼群,」西西用手輕輕滑動空氣中的螢幕,最後停在一個類似地圖的頁面,七個紅色的小點正在上面瘋狂閃爍,「這個狼群的首領是安德烈唷~洛卡聽說過幻月一族嗎?」
「這幾年幻月的勢力似乎成長得很快,」洛卡皺眉,若有所思的拖著臉龐,「但這次克里太莽撞了,我們才剛剛失去……有消息了嗎?」
「目前沒有,」西西學著洛卡,笑咪咪的拖著還有些嬰兒肥的腮幫子,發光的紅點倒映在她的眼眸中,「連一個不成氣候的實驗品都守不住~克里因為之前的失敗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呢~」
「感覺這次任務又要失敗了。」洛卡懊惱的用雙手扯了扯頭髮。
「洛卡不要氣餒嘛~我們的計畫其實還算順利,某種程度上克里可是立大功了呢~」西西抱著洛卡的胳膊,撒嬌的說,「再扯洛卡要變禿頭囉~」
洛卡停下手邊的動作,稍稍回過神,略帶無奈的說,「那就先把克里一行人的生命體徵跟資料搜集起來,這些可都是寶貴的紀錄,不能再有差池。」
「好噠~」
「最近有Zero的活動紀錄嗎?」洛卡突然沉聲問到。
「洛卡又在關心別人了~!」西西氣鼓鼓的嘟起嘴巴,但手指依舊快速的輸入各種指令,很快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身影全息投放在半空中上,看起來身形纖細,臉上覆蓋著另一塊遮住口鼻的黑布料,眼睛則被斗篷的陰影覆蓋,雌雄莫辨,看不出表情,「Zero的行蹤一直以來都很神秘,最近一次拍到他是三個月前,他一直都很注意我們隱藏的攝像儀,啊~人家不懂為什麼他每次都把自己包得這麼緊,看起來熱死人了~」
「三個月……」
「洛卡該不會是覺得Zero跟實驗品的出逃有關?」西西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就時間上看來應該不太可能的說~」
「確實,不過如果可以委託他幫忙的話,我們就用不著克里了。」洛卡有些冷漠的說,「Zero實在比他可靠許多。」
「唔~也是~Zero的任務完成率高達90%,就數據而言是比克里那傢伙好上許多~」西西長長的嘆出一口氣,「可惜,三個月前拍到Zero的原因是因為他向我們表示他將無限期停止接受任何委託~」
西西按下某個按鍵,播放起Zero的錄像,底下的時間正是三個月前,鏡頭中的他微微的欠身,帶著些許遺憾,嗓音低沉的表示因為私人原因完成本次委託後他不會再接新的任務,感謝這幾年的合作,未來有機會復出的話會第一時間告知等等。
「有查到原因嗎?」
「打聽過了~」西西竊笑著,「酒保大叔說Zero肯定是結婚去了,大家都是這樣~結婚了就收山囉~」
洛卡扶額,「哪來這種道聽塗說的東西,那冷冰冰的傢伙怎麼可能會為了某個人就放棄自己的愛好。」
「也是齁~他那麼喜歡殺人,又喜歡錢,接委託是他唯一可以合法殺人的途徑吧~」雖然西西沒看過他的真實樣貌,聲音多半也是處理過,但每次他回報任務時,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的絲絲血腥味跟他努力隱藏卻依舊抑制不住的興奮,尤其Zero對於殺人之類的委託總是特別積極,西西不明白殺人為什麼會快樂,她更喜歡拿這些人做各種實驗。
「大概是去養傷了吧,三個月前的那次行動確實有點超負荷,如果還有下次,一定不會再給他這麼危險的委託。」洛卡搖頭,「這次如果有Zero,事情處理起來會方便很多。」
「你這麼說讓克里聽到他肯定會氣死哈哈哈~」西西毫無形象的放聲大笑,稚嫩的聲音中滿是譏諷,「除了那個出逃的實驗體,他最討厭的就是Zero了~」
「誰叫克里是個瑕疵品呢?先工作吧,還有好多事情沒完成。」稍微做了一些腰部的伸展運動,洛卡準備先泡個咖啡,爭取早點把手上的項目完成,「盯緊克里,有什麼問題就馬上叫我。」
「好唷~」
***
各種想法充斥在腦中,死者明顯被控制了,不像電影中的喪屍那樣無差別攻擊,也不是控制亡魂之類的黑巫術,似乎是能夠操控屍體的某種手段,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類型的法術,安德烈更不會知道這方面的東西。
如果同是黑巫術,媽媽和我不可能沒有察覺,如果不是,一般巫術也不會有麼邪門的能力,我只好先命令大家暫停進攻,轉為防守,所有人優先保護自己,不能再出現更多犧牲者。
我停下腳步呼喚葛萊,讓他去翠絲阿姨那邊把海棠帶過來,她從小生活在利卡家族,對於法術或巫術應該比我更了解,同時操控一小抹黑霧向媽媽低語,讓她繼續把克里引誘到當初發現貝兒的山泉,自己躲回樹上等著葛萊和海棠。
默默發現,葛萊真的長大很多,回頭該跟莉莉安娜說說,葛萊已經能獨當一面,該安排個職位給他或是放他出去試煉,正思索著哪個比較妥當,沙沙的風聲中,只見一匹褐色的狼載著海棠來到我待的樹底下,我跳下來,葛萊警惕的隔著一小段距離在空氣中嗅聞,確認是我之後,對我擺擺尾巴,趴下身讓海棠下來,而後在一旁待命。
從海棠口中我們得知,利卡那邊有戰鬥能力的都去幫忙了,剩下的眷屬都在照料傷員,她本身也會一些治療術,已經好幾次把同伴從鬼門關拉回來,我由衷的感激她,但我更想知道是什麼造成現在的局面。
「是精神控制。」海棠語氣凝重。
「精神控制?」我皺眉,在腦中搜刮著關於精神控制的知識,但我對這方面的理解並不是很全面,現在幾乎沒有人知道何謂精神控制,因為這段歷史被刻意抹除,所有相關的記載跟書籍也盡數被毀,我會知道也是從媽媽那邊聽來的,畢竟利卡是個古老悠久的家族,知道這些事很正常。
「妳的意思是那六匹白色的狼會精神控制?」
海棠搖搖頭,「那六匹狼妳不覺得古怪嗎?如果我沒猜錯,他們才是被精神控制的對象,而死而復活的屍體,多半也是因為精神控制。」
我大概知道克里是罪魁禍首,只是還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我以為精神控制……如果這一切都是克里在背後操控他們,那他的精神力該有多強大?」
如果克里會使用精神控制,我們不可能不知道他,人類也不可能放過他,血族的催眠跟狼族的精神連結歸根究底,勉强能稱得上是精神力的一種,但這些都比不上真正可以操控精神力的人,據我所知,精神控制除了能夠做到催眠洗腦,還能製造虛假的記憶跟幻境,力量強大的還有辦法控制植物的生長,生命的延緩,而剛死不久的生命體因為神經還未完全衰亡,控制他們理論上是可行的,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由於精神控制這種殺人於無形的能力太過可怕,早在幾百年前人類便將所有能夠使用精神力的人或物種盡數殺光,他們使用人工智能的機械武器進行遠端攻擊,而機器不會受到精神力的影響,它們也不會感到疲倦,接二連三的轟炸中,精神操控者從這個世界被抹煞殆盡,據我所知目前已經沒有人會操控精神力。
為了不再被迫害和追殺,各個種族將這些記憶用歲月掩蓋,而後他們也被時光洪流吞噬,直至遺忘。
現在的世界屬於人類,因為精神羈絆跟催眠術,狼族跟血族也是受盡迫害的,我們的祖先用盡血淚和遍地的屍骨才讓人類政府妥協,最終答應雙方停戰,在和我們簽訂和平條約後,我們也承諾不會讓人類百姓知道我們的存在,以免人類秩序陷入恐慌。
所以克里有辦法使用精神力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從一開始設計貝兒再到後來的單向標記,原來都是精神控制。」我低聲呢喃,是了,難怪克里對於標記一事如此勢在必得。
葛萊也面露凶光,低低的怒吼著。
「我認爲當初那些精神力控制者並沒有完全消失,大概率有一小部分被人類抓去研究了。」海棠突然開口,「這些年幻月的勢力發展太快,他們很有可能早就盯上你們,想對你們下手絕對不是一天兩天,我猜克里是人類的手筆,但人類不可能會允許克里擁有這麼強大的精神力,他身上應該帶有類似將精神力放大的增幅器。」
「所以得把增幅器毀掉是吧?」我努力想著克里今天的穿著,他身上有很多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得近距離檢查後才能知道儀器在哪裡。
「還有,那六匹狼人,應該是克里的傀儡,不然光靠他的精神力很難控制六匹狼人以及被殺死的那些屍體。」
「如果真是這樣,把克里殺死,這六匹巨狼應該就會暴走,他們沒有理性的狀態下都已經殺傷力十足,如果暴走的話……」我摸擦著下巴思索著。
等等,沒有理性的狀態?是了,他們現在的攻擊毫無章法可言,跟爆走也沒什麼區別,也就是說,這幾匹狼搞不好根本沒有自我意識,所以今天看起來才會如此異常,沒有任何情緒。
現在得先想辦法解決那些不斷死而復生的屍體。
「海棠,那些屍體妳有辦法解決嗎?」
「我是有辦法,翠絲的黑巫術是死亡詛咒,我也能使用這個,但我必須要到那些屍體最多的地方。」
屍體最多的地方就是戰況最激烈的地方。
「有什麼辦法能夠擊敗這些屍體?」
「看有沒有人會使用跟死亡詛咒類似的術法,總之就是讓生命體完全腐敗即可,不然只能用火燒了。」
「知道了。」
我把海棠推給葛萊,「麻煩你保護她,帶她到戰場最中心。」
葛萊有些擔憂,我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如果真的沒辦法,就帶著海棠逃吧!
海棠又爬回葛萊的背上,他等著海棠坐穩之後才慢慢直起身,又將頭抵在我的額頭,告訴我一定要小心。
「會的!」我眉眼彎彎,他便邁開腿朝戰場奔去。
我能感覺得到遠處戰場上的腥風血雨,跟安德烈告知後,我們改變了作戰計劃。
很快的,他們重新分配人力,體型較大的守護者成雙成對伴著四個戰士,專門對付一隻白狼,而血族們則紛紛向空中飛去,時不時的給狼族支援,戰鬥力較低的狼人則集成幾個小團體,互相掩護,餐桌上的蠟燭跟所有易燃的布料頓時派上用場。
風向漸漸逆轉。
灰黑色的霧氣在遠處飄蕩,這是利卡眷屬特有的術法,我知道葛萊平安的把海棠送過去了,翠絲阿姨看到應該也會過去幫忙,為減少死亡人數,血族騰空飛躍,將重傷的夥伴帶到離戰場,那邊有治療師,會火系法術的,無論是什麼種族,一併下去幫忙燒毀那些難纏的屍體,狼群則不再浪費時間和屍體纏鬥,先專注的將屍體分成碎塊,這樣燒起來更方便。
一匹金色的狼帶著另一隻匹紅棕色的狼,在戰場中央分散白狼的注意力,時不時跳起來咬傷白狼的眼睛,無法看清的白狼更加憤怒,拼命追著那兩抹身影,於是安德烈跟塔莎也成功將白狼引入他們佈置好的陷阱。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