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想著早死早超生,非索迪特的四位少年少女在比以利亞所預料的更短的時間內就吃完了那些由最神聖的神旨祭司所烹飪而成的地獄濃湯,並且還苦著臉把碗都給洗完了,這時屋子內吵鬧的氛圍才算稍微緩和一些。
以利亞回到了他的工作室,他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手上的委託已經不是「一個接一個」可以形容的,要是不能夠同時為三個以上的案子做準備,基本上就是等著開天窗,雖然以利亞的老客戶們基本上對他的交貨行程很寬容,但是他自己並不容許自己的排程有延遲。
工作室施有隔音咒,房門外的聲音是傳不到裡頭來的,這裡只有器械運轉、液體滴落及滾沸等讓以利亞安心的聲響,這不到十坪的空間是他每天能短暫獨處的小天堂,他一點都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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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房門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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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利亞希望自己聽錯了,但他不喜歡自欺欺人,於是還是放下了手中打磨到一半的零件,用抹布把自己沾滿輝的手擦乾淨,為這個不速之客開門。
「對於你的不請自來,希望你有個好理由來。」以利亞在還沒看清來者之前就先開了口,因為這人不管是那群小孩裡的哪個,都不應該有什麼非得現在來找他的急事。
「啊,那個,以利亞先生,我⋯⋯」蘭德斯站在哪裡,看起來十分緊張,支支吾吾的,一句話都說不好。
以利亞其實也猜得到來者八成是蘭德斯,他想除了在喝醉的狀態下,那四個非索迪特來的根本不敢也不想來敲他的門。
「我沒有要收留你,你什麼都不必跟我說。」以利亞不是那種委婉的人,他不會給人不必要的希望。
蘭德斯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終於鼓起勇氣看著以利亞的眼睛說話:「如果我有讓您感興趣的東西,您能夠讓我跟著您嗎?」
「不能,別打擾我。」以利亞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不認為這個少年身上能有什麼令他感興趣的。
蘭德斯不肯放棄,他認為以利亞在看過這樣東西之後肯定會改變心意,於是拉住了那扇即將闔上的門,說:「這一定是您沒見過的東西。」
蘭德斯把手掌攤開,把裡頭的東西展示給以利亞看,並解釋:「這估計是連艾格德拉家的長老們都不知道的東西,是我無意中發現的⋯⋯」
聽到了艾格德拉四個字,以利亞倒吸了一口氣,瞳孔猛然收縮,馬上朝蘭德斯大吼:「住口!給我閉嘴!」
蘭德斯被以利亞的反應嚇到了,而就在他還來不及詢問原因及道歉時,他就感覺到胸口的一陣劇痛,痛到他跪在了地上。以利亞看到蘭德斯倒下,馬上蹲下查看,嘴上還不停唸著一些蘭德斯聽不懂的話;他解開了蘭德斯的襯衫,撩開裡層的內衣,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血紅的圓圈圖案浮現在了蘭德斯的胸膛正中央。
「他媽的,你他媽的是白癡你知道嗎?你不只會害死你自己,你還會害死我。」以利亞蒼白的皮膚被氣得漲紅,他此時的憤怒程度完全不亞於當初被羅維洛一行人破壞陣法的時候。
而蘭德斯還是痛得喘不過氣,想道歉也沒辦法,見狀以利亞又罵了聲髒話,跨過躺在地上的蘭德斯,直奔非索迪特四人所在的客房,門都沒敲就闖了進去,然後在四人驚恐的眼神下,指著緹艾說:「你,跟我來一下。」
被指到的緹艾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轉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夥伴們,才戰戰兢兢地問道:「咦?我嗎?」
「對,緹艾・菲拉,我非得講的這麼明白才能懂嗎?」以利亞的心情已經差到了極點,連表情都像要殺人一樣,他現在並沒有心情好好說話。
「幹嘛這麼兇?緹艾做錯了什麼嗎?」芙爾瑪跳出來幫好友打抱不平,但當她直面以利亞那張盛怒的臉時,突然有些後悔了。
「還是你也擅長醫療魔法?那你來也行。」
「呃,沒事,那還是緹艾去吧,怎麼了?誰受傷了嗎?」
「不關你的事,緹艾跟我來,其他人睡覺。」
被指名道姓的緹艾匆匆忙忙地翻了下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好就跟著以利亞離開,留下剩餘三人在房間裡面面相覷,最後羅維洛先打破了沈默,問:「請問現在還有誰睡得著嗎?」一向比較沒那麼愛湊熱鬧的格瑞欽直接望床上一倒,被子一拉表示自己可以;接著羅維洛把一個詢問的眼神投向芙爾瑪。
「你想去偷看就去啊,還想拖上我。」芙爾瑪把視線撇開,假裝沒看懂羅維洛的暗示。
「別裝了,你也很好奇吧?」羅維洛說著,開始穿鞋。
「呿,看那傢伙氣成那樣,被發現的話肯定會被狠狠罵一頓。」
「那我們就一起被罵啊。」羅維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指了指被窩中的格瑞欽,說:「反正又兩個人陪你被罵。」
格瑞欽馬上糾正道:「我沒有,別算上我。」
芙爾瑪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朝羅維洛點了點頭,然後一起走到格瑞欽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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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的緹艾來到了以利亞的工作室門前,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蘭德斯,她連忙蹲下來查看,發現對方面色蒼白,渾身冷汗,幾乎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緹艾想要幫忙,卻遲遲下不去手,她沒看見蘭德斯身上有任何外傷,感覺也不是尋常的感冒,最重要的是他不明白為何以利亞不自己治療對方,而是要她來,難不成這是一個考試嗎?
看著緹艾不知所措的樣子,以利亞解釋道:「幫他止個痛就好,別想太多,畢竟那是白魔法的範疇,魔族施展的話負擔比較大,再加上我現在正在氣頭上,我怕我會失誤。」
接收到指示的緹艾稍微鬆了口氣,雖然她還是有點緊張,好在止痛的法術並不困難,還是順利的施展出來。緹艾專注的觀察蘭德斯的狀態,發現對方緊繃的肌肉漸漸放鬆了下來,呼吸也開始恢復正常後,才能分心查看對方身上,而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他胸口處的紅圈。
「以利亞先生,請問那個紅圈是什麼?」
「禁言血咒,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所以啟動了。但我勸你妳不要再問下去了,那不是妳該知道的。」接著以利亞指著走廊通往樓梯間的轉角處說:「辛苦妳了,你可以回去睡了;而另外三位,我猜可能是精神太好睡不著覺,就過來幫忙磨材料吧。」
轉角處傳來了一些動靜,約兩秒後就看到三人走了出來——正確來說是兩個站著一個癱著,羅維洛和芙爾瑪一人一邊把格瑞欽架著出現,然後一臉心虛的說:「哈哈,格瑞又夢遊了,他有的時候會這樣,我們這就把他帶回去,好睏喔,哈哈哈哈。」
緹艾不意外他們會跟上來,但沒想到他們會用這種藉口,他從來沒聽說過格瑞欽會夢遊,就算有,可能也沒人會發現;緹艾看了一眼以利亞,以利亞的眼神明顯就是看著白痴的眼神,緹艾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小聲說了句:「我去睡了,晚安。」就快步地繞過她的夥伴們身邊,逃回房間。
見緹艾回房,羅維洛與芙爾瑪也當機立斷,說了句晚安之後拖著格瑞欽快速地衝回房間,把門關上。
居然還敢逃跑啊?還逃得這麼拙劣,看來之後得多加教育才行。以利亞暫時沒打算與那幾人追究,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
以利亞重新回頭去關心蘭德斯,而在他開口詢問對方之前,蘭德斯反而先開了口,用虛弱的聲音問道:「您為什麼會知道禁言血咒?」
禁言血咒是艾格德拉家的所有人員在加入或出生時都會被賦予的咒術,身為古老而龐大的煉金術家族,裡頭有太多東西需要保密,例如:藥劑及裝置的製作方式、家傳古籍的內容、訂單與契約的內容⋯⋯等,只要是所有艾格德拉家族不想讓外人知道的東西,都會被輸入到家族大宅中心地底深處的一個裝置裡,那個裝置就是禁言血咒的本體,裝置裡有四個主要的部件,分別是機密角、紀錄管、感測盒及處刑閘;機密角是記錄所有需要被保密的事項;記錄管存有所有艾格德拉成員的血液;感測儀裡有一顆感測水晶,負責監測被記錄者是否有違反保密義務,若被判定違反,會將違反者的血液進行標記,被標記的血液就會上升通過最上層的處刑閘,只要有血液通過處刑閘,裡頭的禁言咒術就會被觸發,殺死違反者;最後感測儀會發送通知給管理部門,讓人去回收違反者的屍體。
禁言血咒裝置是由艾格德拉家族製作,裝置的存在也是機密角的內容之一,照理來說只有艾格德拉家族成員能知曉。
「你真的以為一個秘密可以順利的隱藏個一百多年都無人知曉嗎?」以利亞邊說,邊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蘭德斯本來打算拿給他的那個小東西——一個約十公分長的銀製圓柱體,上頭鑲有白色的晶體並刻有咒文,即使是以利亞也沒有辦法一眼看出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於是他就先收進口袋裡,然後踢了蘭德斯一腳,說:「你是故意的,對吧?」
「哈哈哈,的確,真抱歉,不過我崇拜您是真的。」蘭德斯緩慢地撐起身子做了起來,帶著抱歉的表情問:「您不問我動機嗎?」
「你不該自己說嗎?」以利亞雙手環在胸前,因為強壓著怒氣,所以語氣聽起來有些彆扭。
「在我看來,您應該是非常厲害的人,所以我才用了這個辦法,想強迫您把我留在身邊。」蘭德斯拼命瞪大雙眼,想讓以利亞能把自己眼中的誠懇看得更清楚一點。
「所以你是有所預謀?」
「如果從見到您的藥水的那刻開始打算也算的話,是的,特別是您還厭惡艾格德拉家族,最後還進入了這個契約空間(指不屬於世界體系,而是由空間神祇諾索拉諾給予的契約者專屬空間),所以我才想到這個方法。」依照禁言血咒的特性,自己要是死在以利亞身邊,艾格德拉家族就會循著血咒的標記找到他的屍體,艾格德拉家族同時也會開始尋找他究竟把秘密洩露給誰,這時以利亞也難以脫身,所以以利亞不能讓自己就死在這裡——這是蘭德斯的想法。
以利亞忍住想要大吼的衝動,雙手摀住臉,滿腔的憤怒不知該如何發洩,他寧願蘭德斯是有預謀的,這樣他至少能夠不用接受只是因為自己多嘴才導致這一切發生。
以利亞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些許之後才將最後的推斷說了出來:「你賭你身上的禁言血咒會啟動,但是在艾格德拉家的裝置無法感知到咒語啟動,所以無法對你進行處刑。」
蘭德斯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傻笑。
「我居然被這種小聰明給⋯⋯」臨近崩潰的以利亞笑出了聲,煩躁又挫敗的感覺充斥著他的胸口,悶痛得讓他幾乎想往自己的心臟捅上一刀。
「我待在這裡能幫忙打磨零件、處理材料,一定能幫上您⋯⋯」蘭德斯想在安慰以利亞的同時彰顯自己的作用,但他被以利亞瞪了一眼後就立刻閉上了嘴。
「難道你就不怕我在這裡殺了你?我把你的屍體藏在這個空間裡艾格德拉家根本就不會發現。」以利亞自認看起來並非善類,他沒想到蘭德斯居然不覺得他會痛下殺手。
蘭德斯自信的回覆道:「您不會殺我的,您完全就是個好人啊。」
「哈,我怎麼可能——」以利亞才反駁到一半,就被蘭德斯抓住了手,那孩子看著他的眼神著實讓他背脊發涼,連話都講不下去了。
「要是我的屍體藏在這裡,不也是一種『留在您身邊』嗎?」
以利亞早就知道艾格德拉家族的人都不正常,但是沒想到還有這種類型的瘋子;聽到眼前這個年紀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話,讓他開始覺得非索迪特那四個小鬼雖然蠢了一點,但是還算挺可愛的⋯⋯嗎?
最後以利亞決定去睡了,他相信自己是因為太過勞累才出現一些奇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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