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裡,泥黃的土地上,橫躺著郭影和馬連雲的屍體。除此之外,還有數朵開得燦爛的血花,怒放於楓葉之間,豔麗卻冷酷。金葉子靜靜地觀察著;不過一炷香時間,他便頭也不回,冷冷地動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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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具屍體與他毫無關係。無論冥靈教死了甚麼人,都與他無關。他們不過就是用來找到「獵人」的工具而已。現在他失手了,獵人走了,這二人再也沒有任何價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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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冥靈教並無關連;他只需對指定追殺「獵人」的僱客負責。作為一個收人錢財、取人性命的殺手,僱客是重要的。而眾多僱客之中,就以這一個至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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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拿不下獵人,就是拿不下獵人。不管僱客有何表示,他都必須負上全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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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金葉子身為練武之人,還是不得不對高超的武藝感興趣。觀看屍體,為的是看看獵人到底是如何取這二人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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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只能以乾淨俐落四字來形容。獵人與二人對戰之時,肯定還留有餘力。他不禁心裡納悶:他們倆在江湖裡的名頭雖然足以並列,但金葉子自知自己全因各種機緣巧合,才得以練成血手奇功,換來今時今日的成就;這樣的一個年少高手,到底是經歷過甚麼,才能練就如斯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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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想著,他已不知不覺間走出了楓林,到了小山的另一端。他知道多想無謂,便收拾心情,準備向正在等待結果的僱客報告戰果。金葉子往山腳又走了約一盞茶時間,便看見了花田之中,有數間古樸陳舊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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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裡有人在等他。信中寫了的會面之地,就在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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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他空手進來,馬上就明白了發生了甚麼事。她眼角瞥見金葉子右肩傷勢,眼睛登時睜得大大的,自軟椅上站了起來,失聲道:「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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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紅衣少女嬌顏失色,連忙過來扶住金葉子,柔聲道:「你先坐下,我替你包紮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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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失笑道:「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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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少女佯裝發嗔,道:「你真以為我千金小姐,甚麼事都不會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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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眉頭一揚,開玩笑道:「這我可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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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少女「嘖」了一聲,不再理會他,回頭取了一盤清水回來。只見她確實貌美如花,似乎美得使她身上的紅衣也啞然失色。她的眼睛並不算太大,也並不算太圓,甚至不能算太美,但這一雙眼睛,看了一次便難以忘卻。因為她眼角稍微下垂,配上時刻輕輕皺著的眉頭,使她看起來彷彿總是鬱鬱寡歡。這種黯然的眼神,彌補了她眼睛本身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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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眼尚算有些缺憾,但她臉上的每一個其他部分,都是絕美的。她玉鼻高挺,櫻唇紅豔,皮膚白裡透紅、彈指可破。尤其是她的手指修長且白皙,有如玉蔥,實在美得要命。金葉子看著這雙手輕柔地把他肩上染滿鮮血的破布拿走,一時說不出話來。那紅衣女子拿起一塊毛巾,蘸點清水替他清洗傷口,然後把頭仰近他的頸邊,細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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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到她身上薔薇般的香甜氣息,他不禁心如鹿撞,連忙閉上雙眼,不敢再想。紅衣女子見他神情古怪,道:「我弄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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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睜開眼睛,連忙道:「沒有沒有。」他急著開個話題,便道:「對不起。『獵人』的首級,我取不了。」
紅衣女子一面替他包紮,一邊道:「不要緊,你沒事就好。能夠見到他就已不容易了;知道獵人面貌的人,統統都已死了。你是第一個例外。不知他相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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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略一回想,卻不太懂得形容,只道:「一身雪白長衫,身形偏瘦,樣貌英俊,看著來冷冰冰的。似乎比我稍為年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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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子微一皺眉,道:「這樣子的人,光是江西,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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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靦腆道:「也是。」靜下片刻,又道:「不過他若有心殺我,我早就回不來了。我猜,他不殺我,是因為我並不是冥靈教的人……」說到這裡,就閉上了嘴,心裡暗道:「但你呢?你也不是冥靈教的人啊,為何要找我這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殺一個冥靈教的強讎?這些年來,你到底跟冥靈教扯上了甚麼關係?但以你的身世,這卻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做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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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二人突然聽到門外一陣腳步聲。二人驚然抬頭一看,只見木門外突然來了三個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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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臉色劇變,紅衣女子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但見門外最左的那人長得極高極瘦,右邊衣袖隨風飄揚,裡面顯然是空的,但他的左手骨瘦如柴,手指極短、卻也極尖,有如鷹爪。右邊那人長得極短極胖,卻缺了一條右腿,雙手撐著銀光閃閃的拐杖。中央那人四肢齊全,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卻是個瞎子,一道淒厲的劍創橫切過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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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高瘦漢子冷冷道:「花問淚,這一次你難逃此劫了。你這位要命的朋友,只怕救不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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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和那紅衣女子當然都認得這三個人。膽敢與武林四大世家之一花家結怨的人,向來不多,而在江湖中最是惡名昭彰的,就數這三人。太湖九盜犯案多年,其中六人在十多年前與花家時任當家花尋風大俠一戰之中伏誅,剩下三人,一人斷臂,一人斷腿,一人眼盲,便是眼前的劉承、劉繼、毛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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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道:「你們敢動一動,我便……」話聲未畢,劉承已一爪向金葉子腦袋抓來。同時劉繼右手拐杖一點地面,左手拐杖如銀龍般直擊花問淚咽喉。花問淚從腰間拔出雙劍,交叉架住銀杖,已與劉繼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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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側身避開劉承一擊,左拳一擊打在他的腰間,逼得劉承退後兩步,心中暗忖:「這劉承武功遠遜於另外二人,爪子雖利,出手卻不快,武功實在稀鬆平常。他竟敢在我面前用鷹爪功,當真是班門弄斧。要不是我的右手受傷,五招之內,便要擊殺此人。」但他的右手無力,左手又弱,這一拳的威力實在普通之至,劉承只是吃了點痛而已,並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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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金葉子只覺眼前一花,毛鐵石已撲至面前,雙掌平推,轟向金葉子胸口。金葉子不及閃避,下意識間只得舉起雙手,抵擋這一擊。受此一震,他右肩上剛包紮完的傷口當即迸出鮮血。金葉子被逼得連退數步,毛鐵石雙目雖瞎,出手卻不慢,憑著金葉子的腳步聲,判斷出他身在何處,向前跨步,右拳立刻一揮,正打在金葉子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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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低呼一聲,痛得彎下腰來,毛鐵石卻不給他半點喘息的時間,一跨步、一沉膝,右拳半收,順勢反手一肘,撞在他的臉上。金葉子只覺一陣暈眩,小腹再中了一腿,登時被踢飛出去,撞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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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眼前金星直冒,瞥了花問淚一眼,只見她仍與劉繼鬥得難分難解。光是這劉繼已能與她打成平手,倘若另外二人上前夾攻,她只怕是凶多吉少。金葉子咬緊牙關,勉強走前兩步,還欲再戰,毛鐵石已一拳打在他面門上。金葉子腦袋重重撞在壁上,眼前一黑,登時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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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鐵石又一腿踹在金葉子胸前,見他毫無反應,便笑了一笑,回過頭來,道:「老四,過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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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承應聲而至,躬身輕拍金葉子臉頰,見他沒有清醒過來,便探一探他的鼻息,道:「死不了,只是暈了而已。住手吧。演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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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邊廂,劉繼聞言馬上停手,不僅身上無傷,更沒碰到花問淚一根毛髮。花問淚還雙劍入鞘,怒道:「你們為甚麼會來?幹甚麼一進來就對我動手?為何不提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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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冰冷的聲音在門外傳來,道:「我在遠處看到他垂頭喪氣地帶傷回來,便知他殺不了獵人。剛剛才盤算好下一步棋,也來不及告訴你。要怪便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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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走了進來。他的臉尖如瓜子、鼻子高挺,眼神卻深邃得猶如無底幽淵。奇的是他臉頰下陷,面無血色,彷似患病,身上則穿著一身寬鬆黑袍,一雙手都藏在袖裡,形如蝙蝠。這一黑一白的對比,無異使得他更顯邪氣,卻又更為他添了一種勾人魂魄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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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見了他,笑逐顏開,走了上去,扶著他的手臂,嬌聲道:「也沒甚麼大不了。本小姐冰雪聰明,反應也不慢,馬上也知道了他們只不過是在演戲。劉繼武功這麼好,卻半點沒有傷了我,假裝與我爭持不下,演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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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繼微一欠身,恭恭敬敬道:「不敢,不敢。小姐誇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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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卻不理她,輕輕掙開花問淚的手,聲音依樣冷若冰霜,道:「不光是馬祭酒,就連出道至今從未失手的金葉子,竟也栽在他手上了。我不用自己的人,要你叫金葉子對付獵人,本意是想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策把他引出來殲滅,不料還是太小瞧了這傢伙。」略一沉吟,又道:「這傢伙雖然難纏,但他既然沒死,又殺了一個下品祭酒,正好給了我們一個好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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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知道他滿懷計謀,儘管聽不明白,也無意多問,只「啐」了一聲,指著金葉子,問道:「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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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道:「這傢伙雖然練成了血手,卻就連一個『獵人』都拿不下來,真是暴殄天物。可惜血手的修練法門已然失傳,這人就是一本活秘笈,殺不得。要不然……」搔搔腮邊,想了一想,又道:「他傷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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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道:「他肩膀中劍,只差半寸,就會傷及琵琶骨。但琵琶骨沒受傷,筋腱痊癒最多只需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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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抓一抓頭髮,突然靈光一閃,又冷冷一笑,右手往衣袖裡一縮,再伸出來時,已握著一柄極輕極薄的尖刀。他把尖刀遞給花問淚,道:「刺他的琵琶骨。我要他兩個月內用不了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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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先是一愕,隨即便想,自己根本不必猜度他的用意何在;只要信任他,一切就會事成,到時候她想要甚麼,就有甚麼。她一想通,便甜甜一笑,臉上雖然笑得豔如牡丹,手上卻拿著冰冷尖刀,往金葉子走了過去。她半跪在地上,喚了他兩聲,見他毫無反應,便手起刀落,並無半點遲疑,俐落地刺在他右肩劍傷之處,手腕一轉,刀尖便在傷口之內一勾、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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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冷笑連連,道:「不用內疚。我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讓他變強。這是為了他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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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一笑,道:「我才沒有內疚。」說罷把刀拔出出來,用水清洗金葉子的傷口,再仔細看了一看,續道:「可以了。這樣表面看來,傷口只有一個,但裡面筋腱已傷。我看至少得花三四個月才能徹底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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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點頭,道:「很好。」又誇張地嘆氣一聲,道:「但這個金葉子實在可憐。他一心一意為了你,你卻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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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輕笑著,聲如銀鈴,道:「這個花問淚實在可憐。她一心一意為了你,你卻這樣對她。」
黑衣少年只是一笑置之,回頭把劉承喚來,在他身旁說了幾句。劉承聽後,馬上動身出去。黑衣少年回過身來,看著花問淚,道:「等劉承帶她回來了,你便把這一身紅衣脫下,給她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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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問淚一臉狐疑,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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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年得意地笑道:「村裡隨便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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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走著走著,左臂上的痛楚一直沒停止過。他摸著傷處,知道沒有骨折,心裡便安心了一點。血手的威力何其龐大,他左臂不致廢掉,已屬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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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用一條手臂換來勝仗,其實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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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葉子這個對手,遠勝於他以前面對過的冥靈教好手。剛才一役贏得僥倖,足見他的劍法尚未算超群絕倫。冥靈教中,比金葉子還要棘手的人,至少還有十個。單劍滅冥靈,只怕仍然任重道遠。然而山嶽再高,只要拾級而上,也必有登峰造極的一天。楊龍軒知道自己身處正途,並不焦急,便信步穿過菊園,繼續向下山的路走。走了約三刻鐘時間,便已達小山山腳。經歷過一場大戰後,他肚子早已餓得癟了,正好找家好一點的飯店犒勞自己,便決定走上大路,朝吳城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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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天,楊龍軒抵達吳城之時,已過正午。天上萬里無雲,日正當空,但蕭索西風帶著涼意,悠悠拂過人的肌膚,教人像是泡在清泉裏一般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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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市中一家飯店樓高三層,在一列矮小平房之中顯得卓立雞群。門外掛著大招牌,揮揮灑灑寫著「杜康樓」三字。楊龍軒看它雖不算堂皇,卻也不俗,便上了三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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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城位居鄱陽湖西,旁擁贛江、修水,而楊龍軒身在高處,正好觀賞景致。他叫了幾道小菜、兩碗白飯,便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過了半晌,樓下驀地傳來一陣喧鬧聲。楊龍軒放下筷子,放目一看,只見街上十多個途人,正圍成一個圈子趁熱鬧。人群之中,一個瘦弱的小叫化正在啼哭,面前放著一個已成碎片的破缽子。旁邊站著兩人。站得較遠的一個長得頗壯健的惡漢,一臉凶悍,衣襟沒有扣好,展露出健碩的上半身,手上還帶著一把碎銀。另一人是個灰衣漢子,頭戴草笠,遮住了容顏,護在小叫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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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灰衣人大喝道:「把錢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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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惡漢輕蔑一笑,道:「他的銀兩,就是我的。要不是我讓他在這裡乞食,他怎麼賺到一分半文?我只拿這裡幾兩銀,算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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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蹲下,用二指夾起一片破瓦,道:「我再說一遍。把錢還他!你還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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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漢雙手叉在腰旁,粗聲道:「你再在這裡纏著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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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手腕輕輕一抖,手中瓦片疾飛而出,在惡漢腳踝旁劃出一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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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漢卻連他的動作也看不清,便覺腿上一痛,低頭一看,看到鮮血正從傷口迸出,勃然大怒,向灰衣人衝了過去,一記勾拳與他臉上揮出。灰衣人突然吐出一口濃痰,正中惡漢鼻樑上。惡漢嚇得馬上閉眼,拳頭卻不停頓,繼續揮出,卻打了個空。他連忙用手一抹面門,張眼一看,灰衣人已到了他身後數步之外。惡漢怒不可遏,回身又向他撲了過去。灰衣人身子一下俯身,輕巧避開。那惡漢撲了個空後,竟莫名奇妙地重重摔了一個狗吃屎,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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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笑了一笑,從他身上拿回碎銀,回去交給小叫化,又從懷裡拿出一錠銀,放在小叫化掌中,拍拍他的肩頭,叫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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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化把銀兩放在懷內,緊緊抱著,回頭拔腿就跑。灰衣人也走進人群中,低頭離去。那群圍觀百姓,看著惡漢狼狽地爬了起來,方才七嘴八舌,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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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不禁一笑。那些百姓恐怕全都一頭霧水,不知剛才發生何事,甚至以為灰衣人連手指也不必動,就讓那惡霸自討苦吃。但他卻看得透徹:灰衣人在惡漢臉上中痰、緊閉雙眼之際,已從他腰間偷了一錠銀兩;而灰衣人在避開那一撲時,右手其實在惡漢身上一托、一送,乘著他飛撲之勢,借力打力,使他痛摔一大跤,跌得半天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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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惡霸雖然武功甚低,但灰衣人能不動聲色地將之擊倒,可見身手不凡。楊龍軒只覺有趣,笑了一笑,卻又覺與自己無關,便繼續低頭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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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楊龍軒即將把飯菜一掃而空之際,一人突然老實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楊龍軒抬頭一看,只見那人一身灰衣,頭戴草笠,正是剛才在街上為小叫化打抱不平的人。他頭上帽子壓得低低的,掩住了半張臉,可是面貌仍然可見。他很年輕,看似與楊龍軒相去不遠;雖不算十分俊俏,但總算劍眉星目,無論是誰也不會說他醜。他的臉色就像白玉一般,乾淨無瑕,眼睛裏卻帶著說不清的懶散、疲倦;一身灰衣破破爛爛,上面盡是灰塵、污泥,整個人看起來也與叫化不遑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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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冷冷凝視著他,他也毫不理會,回頭把小二喚了過來,要了兩壺燒刀子。酒來了的時候,那人看著楊龍軒,微笑道:「請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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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臉上並無半點表情,心裡卻不禁狐疑。然而,他見這人為了小叫化打抱不平,不像壞人,對他頗為賞識,便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燒刀子。一喝下去,只覺一道烈火在喉嚨裏翻騰,又覺無數利刃正在一刀一刀地割裂他的舌頭。燒刀子嗆得他雙眼通紅,喉嚨作痛,教他幾近流淚。他把頭往窗外一伸,用力吸一口氣,活像是剛喝下一大口泉水,勉強把嘴裡火焰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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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不禁莞爾,倒了滿滿一碗酒,一口氣把整碗燒刀子喝下去,一滴不漏,臉色卻半點不變。他爽快地抹抹嘴角,笑道:「你從沒喝過這麼辣的酒吧?」說罷,又倒了一碗酒,往嘴裏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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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點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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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這裡畢竟不是北方,酒還是不夠烈。你要是喝到遼東釀的,只怕更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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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看著灰衣少年,並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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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你不喜歡燒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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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淡淡一笑,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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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依樣葫蘆地笑著,道:「破顏一笑,卻勝過萬語千言。你人雖長得好看,但太冷冰冰了,還是多笑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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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這才開口,道:「你喝醉了,胡亂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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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才剛開始喝,說甚麼醉?」說罷把手一揮,又把店小二喊了過來,要了幾壺杜康酒。酒來了,他又一馬當先,灌了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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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淺嚐一口,只覺此酒既醇又甜,與燒刀子大異。他看見灰衣少年如此鯨吞,皺眉道:「為何喝得這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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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笑道:「為何喝得這麼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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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道:「假若囫圇吞棗,酒水有何分別?怎分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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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一笑,道:「酒的好壞,並不重要。酒本身並不有趣。喝酒這回事才有趣。當然,和你喝酒的人有趣,就最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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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又喝了一口酒,略有所悟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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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只見店外二十多人簇擁著一個褐衣郎中,走進店內,步上三樓。一些本在二樓的客人,也隨著從走了上來。客人不斷湧入,眨眼間已坐滿三樓,還有些人無處可坐,只得站著,圍在郎中身邊。三樓頓時人潮如鯽、人聲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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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把特別粗厚的聲音倏地響起,把眾人的聲音蓋過了,正是那江湖郎中:「想大家也沒有忘掉,半個月前,發生了一單詭譎莫測的滅門凶案!九月初一,吳城四霸之一,『日月刀』顧汪洋一家遇害,無一倖免,確實迷離之極!」他說的是幾乎所有在場聽眾都知道的事情,但他的聲音偏似有莫大引力,教眾人寂靜無聲,專心致志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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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趁著眾人靜了下來,壓低聲音,以混著氣的喉音緩緩道:「最可怕的是,案發之後,現場並無半點打鬥痕跡,而案中死者,無一不是頸部受創,失血而死!其中顧汪洋更是自刎身亡!」說罷倒吸一口涼氣。聽眾受他語氣影響,大多也不禁直打哆嗦。楊龍軒與灰衣少年相視一眼,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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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提高音調,接著道:「這些奇案,實在教人摸不著頭腦。先不說顧汪洋生性隨和,未有仇敵;就算真的有人尋仇,日月刀一門也不是省油的燈,絕不致於毫無還手之力,甚至不得不引刀自刎!於是吳城一帶,人民口耳相傳,人人都道是厲鬼作祟,教顧汪洋發了瘋,讓他手刃全家,再自殺身亡!但這畢竟只是傳說,無法證明,到底行兇者是人是鬼,只怕無人知曉。」隨又搖頭嘆息。酒樓內的聽眾竟也不由自主地隨著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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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呷了一口茶,清清喉嚨,道:「但是,事情豈止於此?江西血光之災,恐怕難免!因為前日黃昏,又發生了一件轟動整個武林的大事!在下有位朋友剛從案發之地回來,把事情告訴了我。這件事情牽連極廣,涉及的頂尖人物眾多,我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胡說八道、造謠生事。這一件事暫時在江湖上還未廣傳,各位再過一兩日,自然可以印證在下所言非虛。」聽這一說,在場客人全都瞪大眼睛,一臉期盼。楊龍軒也不禁心裡好奇,身子向側微傾;灰衣人卻神色自若,又斟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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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續道:「卻說前日九月十三,正是廬山派三劍客之首路如煙的六十大壽。路老劍客在府第裡大排筵席,廣派請帖,邀請各方江湖好友一起慶祝。這是何其重大的日子,前往廬山路府祝賀的各路英雄好漢,可謂數之不盡,不論是大小幫派的重要人物,還是獨來獨去的英雄好漢,加起來少說也有三四十人。同屬廬山三劍的沈冰河、商略雨二位自然都有出席。而其他賓客之中,杭州『畫戟』姬凡、蘇州流星門宋勤、鄱陽鐵砂幫譚禮建,都是在江湖中都略有名氣的人物,大家也許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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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個魁梧巨漢推開人群,粗聲粗氣地罵道:「你這王八蛋,不過是個說故事的,在胡說八道些甚麼?我們譚幫主力大無窮,武功蓋世,橫行鄱陽湖。你說甚麼『略有名氣』?他老人家......」然後卻盯著楊龍軒,突然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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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已無緣無故地多了一塊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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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拿著酒碗,正在瞧著他笑。楊龍軒卻對壯漢不屑一顧,伸出筷子,夾了碟上最後一塊牛肉送酒,冷冷道:「譚禮建自吹自擂的功力,比他的武功強得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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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笑道:「這裡總算是鐵砂幫勢力範圍之內,他們橫行霸道慣了,少見識而已。」喝了一大口酒,向那郎中續道:「繼續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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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卻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何事,道:「剛才說到哪裡?啊,對了。話說剛才所提及的幾位,都算得上是有點名氣的人物,但跟以下所說的幾位相比,可謂差天共地了。」說到這裡,不禁瞥了那巨漢一眼。巨漢雖臉有不悅,卻再也不敢亂說話了。郎中便放心續道:「眾所周知,武當掌門上官雨及其師兄趙征鴻、雁蕩掌門上官浪、黃山掌門莊赤欄、泰山掌門山木道人、軒轅世家的前任當家軒轅曉等人,都是路老劍客的好友。這些人無論武功名望,在江湖中都是一等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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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巨漢已是臉有難色。他先前聽到己幫幫主被人貶低,本想為鐵砂幫吐氣揚眉,怎料一下子就被楊龍軒一塊牛肉挫了威風。再聽下去,才發現譚禮建比起這五人,委實渺小如螻蟻。他臉色漲紅,恨不得挖個洞把頭埋進去,只好推開站在最前的幾個人,混進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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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愈說愈慢,道:「然而,這些人卻全都見不了路老劍客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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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人客七嘴八舌之際,楊龍軒突然插嘴道:「路老死了?他是怎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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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道:「這才是最要命的地方。」他吞了一口口水,一字一字道:「以『追日劍』自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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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驚呼聲四起。楊龍軒也不禁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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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待人們靜下來後,又分析道:「我們才剛剛提及真正的撲朔迷離之處。自殺,算不了甚麼奇案吧?你們且仔細想想,就知道裡面疑點重重。像路老劍客這般大人物,名氣、地位、武功、成就,都是一絕,威震天下,根本沒有輕生的理由。而且他也剛滿六十,還未到活得不耐煩了的年紀。為何會自殺呢?就算自殺,為何偏偏選在六十大壽當天呢?」隨又頓了一頓,沉聲續道:「我就覺得,路老自刎一案,絕不簡單。路府裡面眾多賓客,想的也是一模一樣,因此馬上就把廬山路府一帶封住了,不許任何人出入,並馬上著手調查。而這件案子,是否又與顧汪洋一案有關係呢?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不知在座各位有何看法?」
他往四周匆匆環顧,但這顯然只是引人注意的伎倆,他心裡根本早就有了答案,於是不等有人反應,便接下去道:「各位用心一想,便知道這二案看似有關,實則卻又大相逕庭。如果我們比較一下這二單案件,就會發現其中一點大有不同:路府沒有被滅門。整個路府裡,就只有路老劍客一人身亡,他的家眷、高徒無一遇害。這與顧氏一案差異極大。那麼,到底發生何事?路老是輕生,還是遇害?這兩案可有關係?行兇者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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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靜默下去,似已毛骨悚然。郎中說罷,又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盆子,向聽眾遞了過去,又咳嗽一下,朗聲道:「好了。在下實則有個想法,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推敲一下。明天同樣時候,我也會再來,向大家娓娓道來。話說回頭,明天的事情明天說,今天的銀兩今天收。各位若是覺得有趣,還請諸位慷慨解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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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眾也紛紛伸手,賞賜郎中。楊龍軒覺得這郎中說故事也說得不錯,但到了後來,其實也就沒話好說了,便胡說一通,好吸引群眾明天再來聽故事。楊龍軒不以為然,無意賞錢,不料灰衣少年卻從懷裡拿出幾銖錢幣,賞予郎中。郎中笑逐顏開走後,人潮也隨著散去。楊龍軒與灰衣少年相視一笑,把餘酒飲盡。喝完最後一口酒後,楊龍軒凝視著灰衣少年,道:「你聽到路如煙自刎的消息時,毫無反應。你早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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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點頭,道:「當然。我前些日子都在江西,就在廬山附近,一聽到這消息,馬上趕來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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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半信半疑,問道:「來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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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一笑,道:「來查案。」也不等楊龍軒回答,便續道:「此事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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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點頭道:「廬山上眾多人物也是這般看法,才會留在路府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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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我想說的並非路老自殺一事:路府裡面,精英雲集,他們自會找出個所以然來,我們旁人不必費心。我想說的,是顧汪洋一家滅門之案。我在江西的時候,從一個老朋友口中得知,這兩個月來,九江都昌縣,也發生了數宗一模一樣的奇案:七月十五,『霸王刀』陳元霸;八月初一,『陰陽劍』周方;八月十五,『鐵拳』韓大力。這三個人,你可曾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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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搖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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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就是了。這三人在江湖裡的名聲不太響亮,因此消息也沒有傳到這邊。但這三個傢伙,在都昌一帶也略有聲望,合稱『都昌三傑』。你且想想看,每隔半月,『都昌三傑』就有一家滿門滅口;而三傑最後一人韓大力死後十五天,『吳城四霸』就死了一個顧汪洋。顧汪洋死後又過十五天,也就是今夜,必有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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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皺眉,道:「如此看來,背後陰謀必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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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正是。『吳城四霸』還剩下『狻猊手』牟鎖龍、蛟龍幫正副幫主蔣盛、鍾威三人。湊巧的是這三人,也都住在吳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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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道:「既然如此,這案要怎麼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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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反過來問道:「你猜兇手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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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道:「我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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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道:「就是了。如此冷酷無情的滅門慘案,也只有人才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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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眉頭一揚,淡淡一笑,似是在說「有趣」,神色也稍稍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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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少年一笑,道:「好。兇手若是人,要調查就簡單了。只需要潛入現場,就可能等到兇手自投羅網。但四霸還剩三個,就算我去了一家潛伏,也只是碰運氣而已,不知是否等到兇手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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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龍軒一來頗賞識這行俠仗義的少年,二來覺得這案實在耐人尋味,略一沉吟,便道:「我也去。三個地方、兩個人。事情給我們撞破的機會,還算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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