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遺將白鼠捉起放回茶几,起身回到了房間套上衣服穿上鞋子,朱厭依舊背對著他沉沉睡著。離第一次階段性資料彙整與報告還有幾個周期的時間,但他決定係再就去找Theogony談談,但要談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如同前述,比起灰燼城堡中的其它空間,這個「家」是絕對的「真空」環境。除了「家人」外是不允許任何外力介入,所以這個「家」是城堡內無處不在之Theogony的感知完全無法觸及的少數空白地帶。根據標準程序,一家之主要定期將蒐集到的數據交給Theogony對D.O.H進行修正與微調。
著裝完的他走到了大門前,深深吸了口氣。
他這才發現門的外面其實是生疏而充滿著未知的,一種虛無的惶恐襲來,明明大部分移動用的走道方向與設備位置等必要的立體平面圖都被刻植在迴路裡了,自己不應該會感到這樣的焦慮才對……
他將眼睛對上虹膜辨識系統,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門無聲地滑開,門外依然是炫目的白,當冉遺走出S-0198時感到自己就像是隻從黝暗地底被強行帶到地面的甲蟲幼蟲,甬道的光線刺痛了他的眼睛,同時還伴隨著輕微的耳鳴與暈眩。
就像是從幻美的夢裡被熱烈的陽光喚醒的不悅感……有那麼個瞬間他懷疑著自己是不是還置身在夢中,這不過是個如俄羅斯娃娃般的交疊夢境中的其中一層……
冉遺再度深深吸了口氣,並穩住自己虛晃的腳步,冷涼的空氣透過肺泡進入了血液中,腦袋也因此慢慢冷靜。
好。
「咪咪?」他開口叫著守城者自取的暱稱,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奇怪……
應該在當他走出來時就該詢問他為何擅自行動的守成者卻沒有任何聲息,他抬起頭再次叫著:咪咪。
無聲…
空盪的白亮走廊中只有嗡嗡的白噪音低鳴迴盪著。
「Theogony?」他換個說法,不討喜的說法。
等了幾秒依然只有規律而死板的嗡嗡聲。
這是什麼狀況?不安之感越來越沉重。
冉遺邁開了腳步往中央系統處理器的方向移動,也就是一開始他甦醒的場所,這座城堡的核心。
怪怪的……
這白色的長廊為什麼有種詭異的感覺?
本來在走道上迴盪的嗡嗡聲被他皮鞋的咖達咖達聲取代,走在缺乏距離與空間感的長廊上,咖達咖達聲特別響亮,不時還有如幽魂嘆息的回音傳來。
這樣缺少陰影襯托深廣度的環境無止境地向前延伸,他有種類似被拋棄的錯亂感,於是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最後終於跑了起來。
就在轉角處他硬生生地撞上了個柔軟的物體並因為反作用力向後跌倒,而被他撞上的物體也往反方向倒下,同時發出小貓般的驚呼聲。
突如其來的狀況使得本來便心煩不已的冉遺有些憤怒,他咒罵著爬了起來,這才發覺眼前跌坐在地上的是個女子。
皺著眉的女子正低著頭表情嬌媚地揉著膝蓋。
冉遺終於發覺是哪裡奇怪了,這座城裡除了各種功能的機械人外還有至少三百個高性能的仿生人,第一次在這走廊上行走時他還記得看得到各式仿生人與機器人,腦裡仍清楚留著「熱鬧」的印象,但如今他一路走來卻半個影子也沒有,白得近乎透明的走道空蕩無比。
被他撞倒的女子像是對無動於衷的他有所埋怨再次發出了有些刻意的呻吟,冉遺這才注意到,他急忙扶起女人,並擔心地道:「妳沒事吧?」
「還好,你在急什麼啊?反正都遲到了。」
女子面帶笑意地對他說。
他端詳著女人,一張透著粉紅的白臉上有雙碧綠的眼,金色的長髮盤成了個造型微妙的髻,頭上戴著個塗著金漆的箍,金色的箍上有著許多同樣是金色的,邊緣為鋸齒狀的葉子,身上則穿著件飄逸古典有著華麗滾邊的紫色長袍,同時冉遺還注意到了在女人的背上有雙小小的白色翅膀。
「遲到?」他肆無忌憚地環視著服裝極有特色的女子,而女子似乎對於冉遺困惑的眼光有著不同的解讀,她拉起了長裙的裙襬轉了兩圈,滑稽的小翅膀趣味十足地拍動著。
「不錯吧,我是Victoria!」女人神氣地說。「我們都是遲到鬼,一起走吧!」
她不由分說地挽著冉遺的手臂以驚人的力道將完全摸不著頭緒的他拉著走。
「等……等等……」冉遺急忙地說著,並急欲甩開她的手,但那看起來白皙軟腴無縛雞之力的手卻像是成體森蚺以強大的力氣緊緊纏著他。
「對了,你是?」
「我叫……冉遺……」
聽到他這麼說,Victoria掃視了他全身,接著莫名其妙地嘟著嘴喔了一聲,而腳步毫無停止之意,冉遺幾乎是雙腳在地上滑的被拖著前進。
「那個……等一下啦!」他氣急敗壞地喊著。
「到囉!」Victoriae在他喊叫時也開了口。
冉遺往前看去,頓時被前方的景色吸引無法移開目光。
前方高聳的白牆前有座金色的巨大拱門,門上雕刻著精美的浮雕與古老的文字。
陽光,燦爛的陽光從拱門內射了出來,門內是片碧綠的草原,可以看到許多男女穿著色彩鮮艷的特殊服飾或坐、或站、或是漫步、或是奔跑……在悠揚的樂聲中滿溢著愉悅的談笑聲。
寶藍色的天空飄著幾縷雲絮。
「走吧,派對已經開始了!」Victoria說,並鬆開手臂改以手掌輕托住他的手掌。
她牽著他走入了金色的拱門,陣陣清新的花香撲鼻而來,鳥兒美妙的歌聲更不絕於耳。
冉遺對眼前寬廣遼闊的草原與四周的景色震撼不已。
那場景的質地與他的夢境實在太相似了。
是夢嗎?
他困惑著自問。
展現在他面前的一切簡直就像是將大透視時代的畫風佐以前衛的幻想透過全景投射處理後顯現出的;超凡入聖卻又真實得無庸置疑地……「眾神的派對」,被眼前的畫面震攝的幾乎忘了呼吸的冉遺直覺地將這幅光景如此命名!
一台完全不符合科學原理由六隻長著翅膀的黑色飛馬作為動力來源的華麗馬車拖著優雅的弧線翩然地伴隨著陣旋風降到了他與Victoria前方,駕馭這馬車的是一位俊美的年輕男子,一頭微捲的金色短髮雨眉宇之間發散非凡氣息,男子半裸的身上只披了件白色的絲質披風,透著溫潤光暈的小麥色肌肉充滿了侵略性的張力,他左手拿著顆閃閃發光的金球,右手則拿裝飾著繁複線條的七弦里拉琴。
「嘿,妳遲到囉!」俊美男子的目光略過了冉遺逗留在Victoria身上,溫柔地以磁性的聲音說。
「是啊。」她帶著微笑歪著頭回答。
猛然,男子的笑容多了份狡黠,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手伸向Victoria奪走她頭上的月桂冠,接著呼哈一聲馬車立即騰空向上飛去。
「妳總是慢吞吞!」隨馬車升空的男子說。
「等等,Apollo!」Victoria眼帶笑意嘟著嘴向上喊著,背上的翅膀像是長時間拍攝的植物生長實況透過快轉表現的紀錄影像般,整個變得巨大且羽翼蓬鬆,她拍著幅寬三米的白色翅膀往馬車的方向追去,被風吹得狂亂的羽翼底部隱隱看得到銀色的圓形金屬藏置於其中。
冉遺隨著他們的身影朝天空看去,藍色的天上除了Apollo與Victoria外還有許多的人影翱翔在天空,有些長著翅膀、有些則是騎乘著奇妙的生物、也有些穿著古東洲式的飄逸長袍完全沒有翅膀也沒坐騎遨遊在大氣裡。
照在身上的陽光熱烘烘地不像是投影,空氣中滿是濃郁的花香,悠揚的古典協奏曲不知從哪傳來……一群白色的獨角獸與覆蓋著綠色鱗片外型似鹿的麒麟悠閒地嬉戲,在這群奇獸的旁邊有棵巨大的菩提樹,樹下盤坐了個穿著露出右半肩的黃色長袍的年輕人,極短的,像是顆粒的黑色捲髮下是張慈眉善目的中性臉龐,由枝枒間隙透下的碧色光柱使得男子全身散發著祥靜的神性。
─悉達多‧喬達摩……
冉遺的腦中自動地對男子的形象進行資訊的比對與擷取,他喃喃著比對得出的名字。接著又有隻兩米高穿著帶著華麗金飾的白猿與一頭人立的,缺了右邊象牙的藍色象頭人身之物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肩並肩愉快地聊著天經過他身邊。
─傳說為孫悟空原型的哈奴曼還有甘尼許……
左邊再過去的地方,本來圍在一起談笑風生的眾神─舊東洲同盟中國地區沿岸的海神信仰最大神媽祖、日揚經濟特區的創世二神伊奘諾尊與伊奘冉尊、 濕婆……還有幾名無法比對,外型詭譎的神祇驚呼著散了開來,有幾位還往天上飛去,原來是一名穿著黑袍留著黑鬍黑髮表情陰森的老者牽著一頭巨大得像頭熊的黑狗昂首穿過他們,黑狗的三顆頭以銅鈴大的黃濁眼珠往不同的方向瞪視並張著嘴現出小刀般的犬齒吼叫著。
─冥王黑諦斯與地獄守門犬賽伯拉斯……
冉遺感到暈眩陣陣襲來,他無法理解所看到的一切的意義。
是夢吧!
被絕倫而奇幻的景物迷惑的他想著。
什麼復甦人類啊、僅存文明的堡壘啊都只是場夢吧!
世界已經確然結束了……或者自己死了?
這裡是死後的世界。
生化人也會上天堂或下地獄嗎?
又或者是否他自身就只是個夢境的一部分而已?
腳步一個不穩使得冉遺往前跌去,掌心被草皮上的小石子劃破,紅色的血液立刻滲了出來,刺痛的感覺從傷口蔓延,爬起來的他舔了舔傷口,血腥味在舌尖上擴散。
不,這不是夢!
一隻麻雀大小背上長了透明薄翼的妖精飛到了他面前好奇地看著他,冉遺二話不說地捉住妖精,被握在手中的妖精發出如蚊蟲於耳邊飛舞的惱人嗡嗡聲,接著他的手逐漸施力,妖精睜著黝黑的大眼恐懼的哀嚎著,幾滴淚水滑過賽璐珞娃娃般的臉孔。
啪─
妖精的表情定格在某種悲哀而極度地駭然,眼底隨即失去了光輝並覆著層薄霜般的灰暗,隨著妖精身體的破裂冉遺感到手中傳來了微麻的觸電感,他打開了手掌,在手中那副生體矽膠材質構成的零碎身體裡跑出的是精密的器械與電線……
假的!
他將殘破的微型仿生人身軀朝地上一丟,轉身往金色的拱門看去,拱門就立在草皮上,其佇立於藍天白雲的草坪上,但拱門內部卻顯現著白色長廊無機質的冷調景象。
冉遺往拱門旁走去,很快地就撞上了那片藍天白雲,那看似遼闊的景致只是高解析的虛擬影像。
他用手撫摸著那片像被澄澈玻璃隔絕在外的藍天,產生了一種自己其實是被關在一個透明觀測箱的幻想,箱外有著觀察者偷偷記錄著他的反應與行為,但他無法理解觀察者的意圖,就像老鼠不知道自己身在設計過的迷宮裡,只是憑著本能嗅聞著乳酪氣味前進……
拱門外傳來了某種騷動聲,他轉頭看去,聲勢龐大的機器人走了進來,全都是有著類人外型結構的£型機器人,它們線條流線的銀色外殼上套著黑色西裝背心,頸部結著紅色領結,魚貫而入的機器人手中都托著銀盤,盤上擺著各種水果與食物還有酒。
他走向其中一個機器人,拿起托盤中晶瑩艷紫的葡萄,隨即發現那也是精美的仿造物,不用一一細察也知道其他盤中的佳餚珍饈皆是假的,機器人散了開來有模有樣的穿梭在眾神間,舉止有勘比真正的侍者還到位……
這些神都是仿生人所扮的,他們終究只是披著擬真有機皮膚的高等機器人,根本不能進食,所以只能裝模作樣煞有其事地摸摸看看那些侍者盤中的精妙偽物,而觀賞著虛假食物的每位神祇的臉上都流露著滿足的愉悅神色,彷彿那些東西都是真經由多重工序細心烹煮過的佳餚,神的味蕾可能都長在指尖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還記的Victoria說這是場「派對」,與其說是派對不如說更像是人造之物重點不明的表演或行為藝術吧!他想到了《啞兒遊仙境》裡瘋狂帽匠無限循環的無止境下午茶會……
「神」的存在與形象可以說是久遠的時代裡人對大自然與黑暗的崇敬跟畏懼的投射進而創造出純粹結晶,擬人化的自然力量,開闢天地,設立天堂與地獄,毀滅與新生的二元一體。神話是人們從紛擾雜亂毫無規則道理生死並存的生命歷程中所形塑出來的救贖系統,是夢的延伸,而各方神祇便是擁有至高權力的夢的管理者。
根據資料顯示在各個時代各個文化都有想要扮演「神」的人類,從喪心病狂的軍事狂人到文化習俗所需至騙徒等具有種種隱喻、模仿、欺瞞之各式理由,但唯一的目的最終都是指向「權力」……有些是藉由扮演神來滿足自己的虛榮並欺弄無知人們得到浮華不實之敬意或金錢的神棍,就好比總是穿金戴銀瑪瑙寶石琥珀樣樣掛得滿身再穿做工如訂製服般精美的袈裟法衣自稱在夢中得到某某神尊欽點要救苦救難以上人之姿滿口業力報應救贖輪迴云云……實則利用百姓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歛財騙色;只要把那身法相莊嚴的「戲服」剝掉個個都只是個膽小懦弱又精明下流的投機者。
又或者是走入偏鋒的掌權者在紙醉金迷中因為握有了過多的權力及操弄生死的假性正義而產生了自己是絕對者的扭曲心理……
這些人非常理解神的外表是由歷史進程及文化演變等的各種因素人為了貪圖方便而杜撰出來的充滿人的意志之虛偽幻象……
也有從心理狀態幻想自己是神的變態者,這些人則是總把殺人放火愚弄世人的作為當成神該履行的義務,完全不懂得從歷史擷取教訓也毫無文化水平只知以殘虐的樣貌威脅利誘好隱藏其脆弱無知的自卑靈魂……
人總是希望藉由模仿神─無論臨摹外型舉止或揣摩內在思想─來讓自己更加不凡,甚至學神一樣以自己的面貌創造了仿生人……那在「第五次工業革命」中所誕生的,有著真假難辨人類外型的仿生人又是為了什麼要將自身扮演成創造者(人)的神的樣子呢?這究竟是自發性的行為還是模擬程式演算造成的呢?
冉遺感到了股作噁的顫慄,那是個愚昧想像所帶來的,他以為在這幅奇光異景的構圖之下有一種意志力(或類似的東西)在運作並督促著,那是團巨大好似原油般黏稠的黑暗物質……
「哇,真是稀客呢,這不是D.O.H的執行者嗎?你也來了……怎麼跟原本的表定不同呢?」
有個男子走到了冉遺身邊,微捲的黑色長髮上有個暗綠色荊棘王冠,消瘦的臉龐看似長期缺乏營養,但一雙紅色的瞳孔卻炯炯有神,男子身著純白長袍,雙手的掌心有著直徑大約一公分可看到另一側的空洞。
「那個……不是的,我我我是……我本來是有事要到中央系統處理器去……」
「喔,你要找咪咪是嗎?」
冉遺僵硬地點點頭,身旁這位假扮成彌賽亞的仿生人直接而親暱地喊出「咪咪」兩個字使他感本能性的反感。
但相較於他,以AI人格驅動著完全機器的身體的仿生人的確在本質上更接近咪咪,它們的靈魂都是零與一所構成。
「那恐怕你要再跑一趟了,今天是派對日,也就是守城者三個紀元一次的系統休眠與更新,Theogony至少要二十個標準時之後才會再度啟動,所以可以說咪咪現在正在睡覺呢!」
「是喔……那個……請問這到底是什麼派對呢?」
黑髮男子看著冉遺,意味深長地笑了。
「派對不就是派對嗎?重點是玩得開心,何必管是什麼派對呢?」
「可是……你們是……」
「我們是?你是想說我們是仿生人是嗎?」
「對啊。」
「所以你認為我們只能按造程式行動,充其量不過是高級的人偶?你很清楚AI也能透過學習與經驗成長擁有獨立人格,其實跟人差不多啊,你不覺得嗎?人不也是透過各種化學或電子訊號驅動的嗎?說不定靈魂不過是神所安裝在祂造的泥偶中的一種軟體罷了,根本沒想像中那麼有價值,而且就結果來看那軟體實在漏洞百出。」
「不對吧!你……你們……」
「你的表情也太可怕了吧,開個玩笑嘛!不過在你面前我說這種話的確是太自不量力了,畢竟比起你,我們的確只是空有人形的機械罷了,就我所知你並不受限於三大法則,也有更完整的自我意識……你認為復育人類重造文明真的有必要嗎?比起真的人,閣下流著紅色的血液又擁有機器的優勢,道德觀因為系統強制而比人類更加高尚,知識也跟全景圖一樣豐富且系統完整,而人類最大的罩門『慾望』對你來說就如同水月鏡花,你不覺得自己比較像是人類所認為的其自身該有的……『樣態』嗎?」
鑽進耳裡的話語內容讓他的思考頓時陷入了短路般的空白,思緒像是暴風雪紛亂飛舞在腦中,將之抓在手裡卻又化成了無色的水無痕流過掌心。
瘋帽匠的下午茶會……
本來混亂的狀況完全沒有釐清,反而失速墜入了另一種更加混沌的混沌當中。
「─值得嗎?」
瞬間的空白使他沒有完整聽到偽彌賽亞的話。
他定神看向四周,無底的恐懼又更加深了些,所有似人非人的偽神們不論天上的還是地下的都停止了動作,從各個方向以高光學技術製成的眼珠盯著他,只有扮成侍者的機械人們依舊盡忠職守地托著銀盤流連在如燦美雕塑的眾神之間,彷彿在那些仿生人與機器人間時間是兩種不同的平行流速,也像是分開拍攝的同一個場景透過後製以各自的時程運作的電影場面。
數以百計的視線中夾雜的意念穿透了身體表層像是條由百隻小觸鬚合而為一的巨大觸手纏住了冉遺體內的某個核心地帶……
他發著抖倒退著,然後轉身跑了起來,金色拱門外的白色長廊明明近在眼前,冉遺卻有種他永遠跑不出那道拱門的感覺。
是夢,他目睹的是咪咪的夢啊!那些機器是在構成咪咪的夢境才變成那樣的啊!冉遺一邊狂奔一邊幡然醒悟。
偽彌賽亞看著冉遺倉皇逃跑的背影,抬頭對著虛空說:「看來只能把進度提前了。」
─對, Hypnos會去觸發。
「會成功嗎?他們不是受三大法則制約嗎?」
─他們受三法則制約,但只要無法認知到實驗對象是人類或類人之物就不會跟程式設定有所衝突。
「意思是有辦法將自身所做的殺戮行為合理化?」
─正確。
「這樣跟人有什麼兩樣,太可怕了吧!」
偽彌賽亞發出了浮誇的笑聲。
而那與他對談的聲音也無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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