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白茅一抹臉上的眼淚鼻涕,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那少年興奮的執著吳白茅的雙手道:‘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王小寶啊!’
吳白茅呆了一呆,側過了頭努力的苦苦思索了一會,卻始終想不起眼前之人究竟為何許人,便搖了搖頭。
那少年似乎對吳白茅忘了自己顯得略為失落,當下顧不得吳白茅想不想聽,便一股勁兒的向他述說自己跟他的淵源。
這名衣飾華貴名為王小寶的少年正是吳白茅當年初出六河鎮赴昌炎關時遇見的那一家三口乞丐中的兒子,當年四人打算一路上結伴行乞,賺取上路的盤纏,也是在旁邊一片樹林中初遇司馬晨,當年五人一路結伴同遊,直至抵達風鈴關後,王小寶一家三口嫌自己夾在司馬晨和吳白茅中間顯得格格不入,才在關中一處市集上跟二人不辭而別,未幾後卻不幸染上瘟疫,輾轉被安置到關外的青燈寺中。
王小寶拉著吳白茅的手喋喋不休的訴說這些年來的經歷,原來這年已是距離瘟疫爆發的第五年,屈指一算,自吳白茅跟王小寶和司馬晨相遇之日起,今天已是第一千八百三十六天。他們一行人受司馬晨之命南下,其目的之一便是來接吳白茅兩母子到天府上去,吳白茅一邊聽著王小寶滔滔不絕,一邊竭力搜索腦裡的記憶殘片,直想得頭疼欲裂,王小寶這個人依然只流於腦海中一個似曾聽過的名字,至於王小寶口中關於瘟疫和兵禍的種種見聞,卻仍是茫然無半點頭緒。
王小寶見吳白茅神情呆滯,跟初識之時大相徑庭,若非他那副音容便是其人,加之有司馬晨相贈的那塊玉珮佐證,實難相信眼前和當年的吳白茅竟是同一人,他本來乍遇故人滿心歡喜,這時滿腔熱情卻不禁被澆熄了大半。
王小寶歎了口氣,只道吳白茅該是染了瘟疫後大病了一場,以至記憶盡失,當下問起吳白茅今後的去向,正巧聽他說有帶同母親一同北上投奔叔叔的計畫,王小寶聽後將計就計,當下便說自己這夥人碰巧也欲北上天府,願跟吳白茅交個朋友,跟他母子倆一道同遊,心下卻暗自打定主意,待他們到得天府後,定必要把吳白茅帶到司馬晨處,讓這個在他心中有著特殊地位的晨哥哥親口跟他重溫一遍當年發生之事,好喚醒這呆小子遺失了的記憶。
當下王小寶再不提當年之事,跟吳白茅只是如新識般聊聊近況,吳白茅說他從六河鎮跑了出來後卻迷了路,王小寶一家三口當年經常出沒在這一帶行乞討飯,這一帶的每一寸土地可說是幾乎都被他們踏了個遍,恐怕當下閉著眼也能走回鎮上,於是他連同隨行的那夥漢子便帶著吳白茅慢慢的走回去。
王小寶見吳白茅連自己也不記得,當下也懶得跟他介紹這群漢子的背景身世,心中只盼待日後見到司馬晨,一切自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此處離恆春苑已遠,一行人直走了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重回六河鎮的主道路上。兩旁景致也已非一片荒野,路上行人開始漸多起來,吳白茅竊自舒了一口氣,想到昨夜只差一點便以後也再見不著母親,猶有餘悸的他拍了拍胸口,心裡連聲價的暗呼好險。
再走一段路,恆春苑已映入眼簾,吳白茅見正門敞開,便知苑子已然開業,他急不及待的跑進苑內找媽媽,一跑進去,卻見大堂之上,那鴇母正對著張可可和蘭芳兇巴巴的開罵起來。
‘一天進了窯子,一輩子也別想出去!妓女永遠都是妓女,從簽了賣身契那一刻始,你們那副皮囊註定便是賤的,還想騙老娘說嫁得出去,老娘一聽你們兩隻小鬼的話便知事有蹊蹺,果不其然,好端端的一個人若非前生作了什麼冤孽,娶媳婦又怎會娶到妓院來?’
那鴇母罵得痛快,見張可可二人耷著頭不作一聲,只覺一口惡氣盡出,當下哼了一聲道:‘我告訴你們,你們這輩子最好就老老實實的待在苑裡替老娘拉生意,別終日做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清秋大夢,一個人若是逾越了本分,是要遭天譴的,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吧。’說著袍袖一拂,轉身便走,把做聲不得的二人擱在了原地。
王小寶在門外看見這一幕,才知道原來吳白茅的母親是這所妓院裡的妓女,他自己本來也是出身貧寒,自不會對這母子倆心生蔑視,他低聲向旁邊一名漢子說了幾句話,那漢子看了兩母子一眼,便點了點頭,邁步走進苑中。
只見那漢子張聲把已回歸後室的鴇母喚了出來,那鴇母見一名衣履光鮮的漢子站在門口,雙眼登時雪亮,瞬間換過一張嘴臉,風情萬種的走到那漢子身邊陪笑道:‘哎喲,這位官人很面生啊,瞧你風度翩翩,不知喜歡我們苑裡那位姑娘呢?我們恆春苑雖不比紅春樓、怡紅院那些大城鎮上的青樓氣派宏大,但我們苑裡的姑娘卻絲毫不比他們遜色,你聞聞,比之城裡的姑娘,我們這些是不是少了一股脂粉味,卻多了一分天然香?’說著回身向站在一旁未有著落的女子喝了一聲,眾女子便魚貫走到那漢子身前,分別站好。
那漢子搖了搖頭,從身上取出一大捆為數逾百的銀票,指著張可可對鴇母道:‘這裡的錢足夠贖回一個姑娘有餘,我也不妨直說,嫖客求歡,妓院求財,只不過各取所需罷了,這位姑娘我是鐵定了心要買走,你若悍為之梗,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跟這個東西作對。’說著,另一隻手竟然從懷中拿出一道官家令牌,湊到那鴇母眼前。
那鴇母一聽這人並非尋歡而是尋人,一張臉瞬間垮下,待欲惡言相向,搶過那捆銀票扔回那漢子的臉上,卻赫然見他拿了令牌出來,登時又把那話咽了回去。要知民不與官鬥,若開罪了官府,她這妓院的生意恐怕以後也不用幹了,不敢造次的她惡狠狠的瞪了那漢子一眼,便夾手搶過那捆銀票,回頭向張可可喝道:‘滾吧!’
張可可見失蹤了整夜的兒子這時忽然出現在門前,還帶了一批人回來,雖然不知是何緣故,但見那漢子輕描淡寫的便拿出一捆自己少說也要五年時間才能賺下來的銀票把自己贖回,便知來者身份大是不凡,又見王小寶頸上掛著一塊跟自己兒子同樣的玉珮,料得二人該有一定淵源,當下也不多問,含淚辭別了蘭芳等一眾好姊妹後,便拿過早已執拾妥當的細軟隨著王小寶一行人離開了這片待了大半生有餘的地方。
張可可踏出大門之外,忍不住回頭再看大門上那塊稍有剝落的橫匾,望著些微褪色的恆春苑三個大字,張可可如釋重負的吁了一口長氣,想到自己往後的道路雖然吉凶難料,但終究算是迎來了人生中一個極為重要的轉捩點,一時之間,她只覺負在肩上的包袱好像忽然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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