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可母子二人慢慢踱回恆春苑,那鴇母見他們倆慢條斯理的走回來,忙收起那副兇巴巴的臉容,笑著向他們走來道:‘可可姑娘,你回來可好啦,你那老相好王禿子今天老早就伸長了脖子候在門外等你,他一見到我就抓著我問今天你掛不掛牌,他最近手氣可好了,在賭坊贏了個滿堂彩,說今天興致特高,怎麼也得會會您呢!’
張可可正為贖身一事煩惱,卻聽鴇母滿心歡喜的提起那個長著兩隻兔牙的禿子,她一想起對方那副倒胃口的尊容,便覺不勝其擾,當下皺著眉頭含混的嗯了一聲,便掠過了正喋喋不休的鴇母,回到已開始變得鬧哄哄的苑子之中。
張可可衝著那些忙著梳妝的姊妹們勉強一笑,便來到大堂上那道掛著各女子名牌的牆前,只見牆上最高處正中央掛著一塊紅色名牌,她張可可的名字便刻在上頭,她看著這塊羈絆了她大半生的牌子,心裡正猶豫今天應否把名牌翻過來,管他今兒登門的是王禿子還是趙老闆,抑或是衙門裡那些不能開罪的官家大爺,老娘也是一碗閉門羹塞到他面前。
她的其中一個好姊妹蘭芳見她愁眉深鎖的看著自己的名牌,便打趣的走過去以手肘撞了她肩頭一下,笑道:‘可可,這麼早便有生意找上門來,難怪萍姐愛死你了,看你樣子,我猜你這幾天該是來癸水吧,你不用愁,姐姐我待會替你啃掉那兔牙王便是,照老規矩,事後跟你五五分成,這人情下回你再還我吧。’說到這裡,蘭芳忽然神神秘秘的把臉湊到張可可耳邊道:‘不過我悄悄告訴你,我已經好幾個月沒來癸水了,這麼些年我一直想生個白白胖胖的娃子,可一直都盼不到肚子變大,我看你那兒子如今長得這麼好看,可真羨煞老娘了,若這回我也能一索得男,你一定要替我瞞著點兒,若被萍姐揭破了,還不會把我打死嘛。只消等孩子長大了,我也學你這樣儲錢送兒子走,將來還指望他當個縣上小小的官兒,把我從這裡帶走呢!’
張可可正苦惱著自己往後的打算,見蘭芳主動過來跟她搭訕,便把心中的盤算如實向她告知。
蘭芳一言不發的靜靜在一旁聽著,待得張可可說完後,她滿有信心的一拍胸膛,昂然道:‘可可你放心,你這麼些年來請我們這些姊妹吃了這麼多頓紅燒肉,難道都是白請的嗎?此事包在姐姐身上,我就跟萍姐說兔牙王要娶你為妻,你也早就被他糟蹋了身子,你們倆結成一對也可算是理所當然,諒萍姐縱然萬般不願,也難以強留你於此地。’
張可可奇道:‘你要如何讓兔牙王配合著演這齣戲?這傢伙好生難以服侍,恐怕你要把他收拾得貼貼服服,不知要賠上多少年的壽元。’
蘭芳聳了聳肩道:‘我盡力而為吧,你就先趁著這個餘裕收拾一下細軟,若那傢伙始終不依,大不了便幫你把賣身契偷回來,讓你們漏夜逃出鎮去。’說著衝張可可嫣然一笑,及後便翩然離去。
當下張可可聽從了蘭芳的建議,把當日要接的恩客盡數撥到蘭芳的名下,只見蘭芳忙得不可開交,不斷在廂房進進出出到苑子後方漱口洗身,張可可在一旁看著,只覺萬分的不好意思,同時分外感激自己竟然能在這個女子之間互相爭風之地收穫一段寶貴的友誼。
吳白茅在一旁默默看著,他小小的腦袋裡想若母親終於沒法說服鴇母讓她贖身,自己應否賠上司馬晨給他的玉珮以換他媽媽的自由?一邊是生他疼他的媽媽,一邊是一路上對自己百般照料的晨哥哥,到底自己應怎麼抉擇,才能兩全其美?
張可可跟蘭芳說了幾句後便回到房裡忙著收拾行囊,無暇兼顧一旁打著主意的兒子,無所事事的吳白茅邊想邊走,不知不覺間便已走到了苑外,信步南行,來到了沅江邊上。
當年吳白茅隨著司馬晨一行人便是在此處擺脫了蜀興軍的追擊,南渡沅江來到成禛接壤的邊城龍翔縣,但這些吳白茅都不記得了,他依稀中只覺此地的一草一木似曾相識,順著沅江的帶引,他竟然越走越遠,渾然忙了還在苑中等他歸來的媽媽,來到一處草萊之地。
直到前方通途斷絕,他才猝然驚覺自己已然迷失了方向,他焦急的左右顧盼,卻覺草木全非,這哪裡有恆春苑的影子?
莫說吳白茅遺失了絕大部分的記憶,便是在往日,他也只敢在恆春苑附近里許的範圍走動,哪裡又會認得外邊世界經緯萬端的縱橫道路?
他試著沿著江邊向北走回去,然沅江支流頗多,他走了一小段路後,便見東西北三方均有一條水路通向未知的遠方,慌不擇路的他隨意挑了往西一道逆江而上,他卻不知自己這個決定將會為他日後的命途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一路走下去,遇上的歧路便越來越多,直走到天黑,莫說恆春苑依舊不知伊於何方,便連路上半隻人影也沒遇到,他見夕陽西下,頭上歸鴉陣陣,難得跟母親重逢的他想到往後不知何時才能反身奪路回去,不由得悲從中來,晶瑩的淚珠怔怔的掉下,落在腳下的青草地上。
正當吳白茅呆立江邊撫膺流涕,卻在這時,西南角上忽然響起了鐵蹄殺伐之聲,吳白茅匆匆抬頭望去,只見前方遠處火光通天,一支騎兵兵團正往他立身之處奔來,居中一塊大纛上赫然寫著蜀興二字,正是當年在此地附近偶遇的烽火鎮蜀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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