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寶一行人徐徐而行,未幾便出六河鎮臨昌炎關,王小寶故地重遊,想起曩昔在這片窮山惡水之中受盡冷眼,現如今苦難已過,自己一家三口在天府過著衣食不愁、家給人足的生活,念及此處,不由得感慨萬千。
吳白茅兩母子跟隨著大隊而行,張可可每問起吳白茅當年北上的見聞時,吳白茅只是茫然搖頭,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張可可見兒子乍逢巨變後比之以前更是呆頭呆腦,不禁歎了口氣,當下不再說話,只牽著吳白茅的手默默前行。
直至日已中天,大夥兒才走出昌炎關來到了旁邊那片當年與司馬晨相遇的樹林中,王小寶這時對吳白茅道:‘吳兄弟,前方已備了快馬,這會兒正候在林中,料來申牌時分便能翻過前方那座山頭,到得風鈴關外。屆時咱們再入關到一家飯店打尖,今兒晚上就在當年我倆分道揚鑣的地方落腳吧!’說著淺淺一笑,輕輕拍了吳白茅頭頂一下。
吳白茅訕笑一聲,就在跟王小寶這段時間的相處以來,他感覺到除了母親跟司馬晨外,這個世間上竟有第三個人是對他如此的關愛,心中不由自主的跟王小寶親近了幾分。
一路無話,眾人很快便牽過精壯良驅上馬飛馳。此時中秋已過,頭上又有樹蔭蔽日,自然不覺悶熱,連同他們胯下的坐騎也分外精神,只見十餘騎同時奮鬃揚蹄,竟比平時腳程更快了幾分。
到得風鈴關外,比原定時間還早了個把時辰,王小寶見時間早著,便主動拖著吳白茅的手先走一步到當年二人分手的市集上逛去,臨行前命隨行的漢子先帶張可可到一家客棧投宿,待二人逛完後才來尋他們。
吳王二人都是少年心性,放眼所及皆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興致勃勃的二人一刻也靜不下來,直走到天色入黑,商鋪盡皆打烊後才戀戀不捨的回去。
時局難得太平,上天府會司馬晨一事又不急在一時,是以這幾日來吳王二人都把握機會沿路暢遊,如此走走停停,加之張可可連日馬上顛簸,幾日來吃的菜又不太對胃口,不時上吐下瀉,實在走不得快,一行人走了七八天,也只不過走了五分之一的路程,王小寶絲毫不以為忤,卻沒留意到身旁幾名隨從眉宇間已略見不耐神色,那名當日搶走大纛戲耍蜀興軍名為石玉仁的漢子更是白眼連翻,若非此事為司馬晨所委派的差事,恐怕已跟眾人丟下這兩個屁孩揚長而去。
光陰荏苒,屈指一算,距離出發當天已匆匆過了二月有餘,一行人走得雖慢,征途卻也過了大半。只是越向北行,氣候便越見猛惡,這日一行人終於踏進了綏遠地界,只見天空之上開始飄下鵝毛大的雪花,此處距離天府大概尚有十天半月的腳程,若籠統來說,已可算是天子腳下,吳白茅平生從未踏足過風鈴關以北之地,更枉論親睹風雪,只覺北國風光跟自己所處的中原地帶截然迴異,不禁看傻了眼,又想到不久的將來便可重遇已闊別五年的司馬晨,一顆心登時忍不住怦怦亂跳。
眾人見此行的目的地行將到達,均放慢了腳步,當下決定不下縣城作歇,打算接連翻過幾個山頭,期望在入夜前趕赴綏遠的省會寒州城。
石玉仁早已備好大夥兒的路引,要知此地已離禛國中樞不遠,兵衛盤查自然越加嚴謹,石玉仁跟王小寶等人相議了一會後,決定經寒州城以東,取道腳程最為直接的豐華鄉進關。
其實進寒州城的路除了眾人所擇取的那條之外還有三道,一為不取山道改走縣城,綏遠省共有一府八縣,寒州作為首府,自然居中而處,至於城府外圍,便是諸條通往八縣的道路,走豐華鄉雖然便捷,卻遠不及縣城接縣城的進府來得穩妥。雖說此處兵衛森嚴,然禛國幅員廣被,延綿萬里,其中總有藏污納垢之處,光說綏遠地區的府縣外圍,便是寇盜藏匿作祟之所,這些佔山為王的山匪跟寒州官府涇渭分明,山匪從不下山搜刮掠奪,官府自也懶得派兵到那瘴癘肆虐的荒山之上剿匪;二為折而向西,從高羅迂迴進城;三為改取水道,坐船逆太河而上,借道顏武帝當年恩准自成一國的芝台平原抵達寒州外圍,再經北門入城。
而石玉仁之所以選了豐華鄉這條可能遇上山匪的道路皆因他們的行程已延宕多時,雖然他們在天府尚未出發之時司馬晨並沒定下覆命的期限,但他臨行前內子懷了孩兒,一心急著回去顧妻兒的他不欲多所耽擱,加上他私底下其實不太瞧得起吳王二人,只是礙著司馬晨的顏面才沿路上對他們畢恭畢敬,又料得司馬晨仁厚,就算出了什麼差池,只要不弄出人命,便不至於興師問罪,再說他們這些負責護衛的大漢個個自恃武藝高強,自不把區區山賊放在眼內,是以明面上他客氣的詢問二人意見,暗地裡其實早有主見,是非走這條路不可了。
不料當大隊人馬行至未時之際,一股怪風吹來,風雪驟然變得狂暴,這些上等良驅縱然矯壯耐寒,卻也被風雪逼得越走越慢,到得後來竟然進兩步退三步,無論石玉仁他們怎樣鞭策吆喝,馬群就是不肯再前進半步。
石玉仁歎了口氣,向王小寶苦笑道:‘王公子,你瞧這些小畜生脾氣執拗,實在無可奈何,我看再這樣耗下去恐怕未冷死便先要累死了,既然走山道此途不通,不若改行太河入城,眼下雖然風雪益劇,但終究為時不長,河水該尚未結冰,咱們把握時機顧船溯水而上,只要咱們多出點錢,總能打動船家在這大風雪中開船,雖然圈子繞大一點,但咱們不愁的是錢,跟活人打交道總比在這裡跟這些畜生死叩下去來得省力,王公子你道如何?’
王小寶絲毫沒聽出石玉仁其實是在繞彎兒罵他,無甚主見的他只是聳了聳肩,反而吳白茅怕母親甘受不住,聽石玉仁說太河易走,便忙不迭的連聲附和,當下一行人撥轉馬頭又自來路走回,往太河進發。
石玉仁卻做夢也沒有想到,恰恰就是他口中的這些小畜生,竟使他們走上了一條荊棘滿佈的崎嶇苦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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