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結論開始說。我沒有寫。
而且不止這一屆。而是每屆,我都沒有寫。
要講原因,有很多很多;例如說擔心時間不足、例如說擔心詭計不夠精妙,又例如說擔心週遭每每會出現阻礙。但說來說去,都像是借口。如今想來,真正的原因可能是那時我對長篇小說,有了一些恐懼。
那時正好內心很脆弱。在戀愛中立下對未來生活的期許目標,都因對方離去而破滅;家裡的毒親又繼續纏擾,日子禁不住虛無流逝。沒有活著的實感,也沒有活著的目的。每天都在想自己該成為甚麼樣的人,他人眼中的點點小事,都變成我能遇到的頭等大事。連自己都不懂得去愛,在對世界的失戀之中孳生出許多明明沒有喝上一滴酒,但卻無比迷醉的語句來。我就活在那裡。
而寫小說不能這樣。你必需要很清楚自己在做甚麼、要寫下甚麼、要怎麼引導故事的方向;尤其推理小說,在每個細節都需要讀者依據你的描述以進行幻想的情況下,每句話都要精雕細琢,才能完美建立拍案叫絕的離奇情節。
但到我能仔細地說明這事時,已是幾年後的事了。那時我幾乎本能地對投稿恐懼;除了在心底隱約覺察到這些原因外,之前在網絡平台連載小說的失敗也讓我懼怕。害怕費盡心思挑戰,會讓我的所有期待再次落空。我如今知道,那時那種內心甚麼都沒有的狀況下,要是強逼自己激起熱情、用盡全力去挑戰甚麼的話,失敗帶來的打擊可能真會讓我無法忍受自己還活得下去——本來就空洞的一個人,擠出最後一滴水,落下無聲——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即使現在的我,想到都覺得恐怖。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甚麼事來。
我在自己的部落格一直窩著,剖心剜肺寫下腦海裡每句血淚,組成散文、短詩和極短的許多小故事,鋪成許多破舊骯髒的爛被,好讓我把它圍成一個小窩。每天把墨汁當成燈油點起,在心靈的嚴冬中取暖,成為我最後的避風港。我靠著它們才沒有死。
那位勸我投稿的朋友偶爾問問我寫得如何,我總是隨意應付過去。我開了一點點的首,隨意想了一下人物設定,還有故事舞台;不過最重要的詭計我卻完全沒有認真去想。也許那時她真的很喜歡我的文章,所以即使我在第一屆截稿期裡跟她說寫不完,她還是鼓勵我,說能留到第二屆再投。到了第二屆舉辦時她就帶著熱情再來知會我,期望我可以「把作品完成」;然而第二屆過去,我還是沒有真的把故事寫完。然後,歲月變故,友情因為一些小事生起嫌隙,到了第三屆舉辦的時候,我們早已再沒有聯絡了。
這期間,我還是繼續寫著我的散文和短篇,並繼續和H每每分享我們彼此生活中、心靈中的點滴。長久的彼此孤獨讓我們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然後再次被生活勞碌、作息改變、環境逆轉而讓我們幾乎無法再聊上好好一句話。關於我和H之間的事實在太多,如今無法一一說清,有機會的話我會再聊起我和他的事;總之,後來他沒有再提起筆寫過甚麼,我也因為許多事而就離開了,只剩下他留給我對寫作的熱情,還沒有消失。
在那段還是很美好的時光裡H所給我的東西,我還執拗地帶在身上。他行文浪漫深情,我冷酷倔強。曾每晚的對談、交換彼此文章細閱,讓我從他身上學習了許多細膩情感。而被粉碎的愛情正好是培養它的上佳土壤,我以它滋長了一篇一篇失去愛的故事。這一直延續到可算出的萬語千言為止;上百篇的失戀情書成了我長久歲月的日常。即使我和H不再對話,但那些本就只屬於我的故事,便摻入了他的香氣,重重延伸。日子有功,不覺便因此讓我再苟活了十數載。
然後讀者越來越少。日子流逝,那些故事中沒有驚心動魄的壯烈、也沒有凄婉慟哭的一剎,千篇一律的愛情獨腳戲終究讓人生厭,我猜。但我還是繼續寫著,只因那早是我的生活,也變成了我暗自許下的誓言……諸如此類的東西。沒有任何人讀,沒有任何回音。又回到了過去,彷似仍在寫長篇小說的時候一般。但不一樣的是,這次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毫無迴響;而是在長久的時光裡,它那微弱的光芒漸漸消失了而已。那感覺就如同鮮花不是被一刀剪斷,而是慢慢枯乾,最後變成乾花一樣。於我而言,它並沒有死去,只是變換了樣式,存續著,但也只是存續著。
之後等到我再開始回頭想要寫小說,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不過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是沒有寫過一部推理小說;即使我如今已有開始寫驚慄冒險小說、科幻小說,又或者一直在腦裡構思奇幻小說都好,但在寫這篇的同時,我卻意識到自己似乎一直無意識地迴避了推理小說。
那麼,我該寫嗎?
我不知道寫不寫得出來。近年腦袋一直都感到力不從心,越來越覺得自己正在變笨。不過正因如此,留給我的機會也不多了;要是再一次,沒有挑戰過而放棄的話,那麼最後,也許只能抱著這個「從未挑戰過」的悔憾渡過餘下的人生,直到自己不再去想任何有關寫作的事的那一天為止了。
如今距離許多期限為止,只剩下一年。姑且試試也無妨,是吧?
來想吧。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9isiPdq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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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fSyykFQ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