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突然向我建議試著投稿看看,我嚇了一跳。
其實我也不是從沒想過投稿。在她向我提到這件事的那幾年,無論是尖端還是台灣角川,都一直有在辦輕小說投稿比賽;因為從前有過寫二次創作的小說經驗,我也曾多次想著,是不是該寫一篇去投稿了。「總比現在,有一篇沒一篇地寫的這些散文強,對吧。」
然後這個每年都舉辦的盛會,讓我得以在各大討論區上看見了被刷下的各路高手們,分享出自己沒被選上的佳作。老實說,我很嫉妒。文筆好,而且比我每天所寫的東西來得更有趣的人也多的是。也許是害怕一旦站到了台前,我那把自己圈在小小部落格上養出的自尊便會被群眾無情擊碎,又或是因為自己從未認真規劃好在既定的時期內完成一部作品,害怕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趕不及完成一套自己滿意的故事,直到這兩個輕小說投稿比賽漸漸式微以前,我都從未試過動筆,去認真寫一篇投稿用的作品。
時間線再往回跳一下,往前回到我寫作的第三四年那邊。那時正是我最熱衷於二次創作小說的時期;而也正好在那段時間裡認識了一位台灣網友,上文提到過;以後他應該會常常出現,往後就叫他H吧。H比我年長一些,也有在寫作:文字優美,行間氣氛就如迷霧一樣,總使人想要一探究竟。我很快就對他產生了不少好感,開始頻繁地有事沒事都尋他聊話、向他討教,現在想來也覺得自己纏人。但他也不厭其煩地和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從那時開始,我們便隔著通訊軟件開始了多年人生片隅的交流。
從結論上來說,H對文字的喜好完全影響了我寫作的方向。他總是想著要把文章寫得更「有意思」一些。除了文句的精啄,還更精研文章本質該是如何這回事。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把我苦苦構想、完全以自己想法所寫的小說拿過去,請他給點意見時,他說的話。他花了一點時間讀過,然後略略地評了幾句;大致上都是行文方式、寫作風格的話之類的,現在我都差不多忘了。但當時的我還在仔細研究他的評語時,他在視窗中敲出的那句話就把我那灰濛濛又未有聚焦的雙眼給一巴摑醒。
「你想給讀者甚麼?」
是啊,讀者看了我的作品到底會在想甚麼呢?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很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寫作不能是一件太自私的事;畢竟,文章裡的每一個細節,都是作者本人。你把自己撕開,在裡面尋找出你要寫下的句子每處的邊緣,把它拉出來,才能拼湊出一個小小的故事。每一句話都是你自己的投影。故此讀者在閱讀的時候,便是和打量最赤裸的你無異。在此之中,你可以給他們甚麼呢?
然後我便朝想晚念著這句話,整整一週。
現在的我也偶爾會想起,不過,和那時不同。那時我的作品都是朝向自己寫的;故事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脫離生活中所有遭遇的痛苦所繪出的畫。我把自己的化身放進故事中,讓他面對的許多事,都是我想要經歷的冒險;但我卻從未想過身為作者,讀者是在用甚麼方式去看待我的故事。那一週我一直在想像,我是不是該要寫一些更「有意義」的東西。畢竟,到目前為止,我的故事從未碰觸到我本人真正的形狀。那是二次創作或是相像的東西,是借來的東西。那些冒險,都只是我期待但從未發生的故事。用他人的畫框作為包裝紙、畫出我並未見識過的景象,裡面只有青少年奇幻的想像,那並不算真的我,我猜;那麼,怎麼才算是寫出「我」來呢?
這就是在之前提到的,那幾篇網絡連載的小說。再加上每回的連載都如同投石入海,從未泛起任何波紋,我因而變得無心續寫那篇故事,只好草草讓它落了幕。然後生活再次起了變故,愛情來了,把我撕碎,然後走了。我因而得到了無限的心傷,可以以失去了愛人的空洞去揉合現實和假想,寫下了一篇篇她所不知道的小事;每日在淚上泛舟,總能看到幾片美好的景色。寫在紙上,放在部落格中,讓人讀了,意外地博得了一些同好的青睞。如此一來,我便陷在深挖自己的形狀和虛妄的幻想之間來回游移,在散文、私小說和短篇之間巡迴,過了好一段日子。
如今,某位朋友她突然地跟我提起了投稿,我才想起,似乎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寫長篇的小說了。
她同時亦傳來了一個網頁,勸我試著投稿一次。
我點開一看,裡面寫著「第一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
要寫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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