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早上很冷,是三十年來錄得最低的溫度。小學六年級的妙兒穿上太細的校褸,,校裙下的襪子只可拉到僅包住小腿。她離開樓房時,還聽到爸爸的鼾聲。樓房電梯大堂的玻璃門一打開,冷風還是吹得她直打寒戰。
登上校車的地點其實不過五分鐘的腳程,可是那天的五分鐘就等如其他日子的五十分鐘。早上六點鐘,天仍未亮,街燈的光暈照在微濕的馬路。
白色的校巴停在一個街口外的交通燈前,就像電視的白燥音。校巴彷彿用了一輩子的時間駛到妙兒跟前。車門打開,陌生的女保姆伸出手,扶住了妙兒的手臂,拉她上車。
妙兒是這輛校巴的第一個學生,車上只有司機和保姆。也許是車廂太暖的緣故,妙兒坐了一會就覺眼皮沉重,不久就睡著了。
眼前依舊是校巴的車廂,不過空無一人。妙兒抹走聚滿車窗的水氣,外邊的天空依然未亮,她還是看出馬路是陌生的。記起上學期時,學校請了位警察講解遇到危險的應對方法,其中就說到迷路的時候如果沒有遇到即時危險,就應該留在原地。妙兒取出手提電話,時間竟然是7點25分,畫面的左上角顯示「沒有服務」。
左邊傳來敲窗聲,妙兒用眼睛的餘光,瞥見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剛好消失。妙兒驚呼一聲,馬上用雙手掩住口鼻。可是這一聲,已足以讓外邊的東西知道妙兒在校巴裡。毛茸茸的大手再次出現,這次握成拳頭,往車窗連轟數拳,打碎了玻璃。
妙兒尖叫數聲,伏在地下。那警察只教了他們迷路時不要走開,但沒有教他們如何應對即時的危險。她回頭,只見一個睜著紅眼睛的大羊頭卡在車窗的橫桿,兩隻毛草草的大手撐著車窗的兩邊,不斷咆哮,卻無法撐出更大的洞孔。妙兒爬到車門旁,學著保姆的手勢打開車門,跳出車外。
兩腳踏著的並不是柏油路,而是鋪了層軟泥的石路,妙兒的黑皮鞋的鞋跟沉了一小截。她拔足而奔,不知跑了多久,嗅到燒焦的味道。妙兒熟悉這種味道,每個星期日當家傭休息時,上午的廚房總有傳出這種味道,然後爸爸會端出一盤焦黑的烤麵包。
妙兒取出手機,解鎖後打開手電筒的功能,看見地上灰色的軟泥。抄在手裡,冷冷的像雪,隨手飛揚又像塵埃。兩旁都是黑壓壓的枯樹,妙兒緣路走著,焦味越來越濃。她看見前邊有火光,走一會就有一所小木屋出現在眼前,燒焦味就從裡面傳出來。
「喂!」一把蒼老的聲音響起,木屋的大門打開,走出身材比爸爸高上一大截的男人。
「不要用這東西亂照,這裡已經有光。」男人指著妙兒的手機說:「是了,你是甚麼人?如何跑到這裡來?」如果按照學校警察的教侮,妙兒是不應該向陌生人透露行蹤的,可是今早的經歷太過離奇,她就簡單介紹自己,如何在校車睡著,如何在醒過來時被大羊頭攻擊。
男人聽罷說:「你說的大羊頭叫狼齒羊,我可不想牠為了追蹤你,跑到這裡來。你先進屋吧。」說著移開兩步,讓出大門的位置。妙兒走出去,屋裡中間有個大火爐,燒著柴火,上面懸著個鍋子,焦氣自然是從這裡傳出來。男人關上木門,在狹小的房子更顯得身型巨大。他一臉白色鬍鬚,身上那套不再鮮豔的紅色衣服,都沽滿了外頭的灰塵。
「我叫尼古拉,你要吃一些嗎?」他從鍋子勺了一匙深棕色的濃湯,倒在碗裡,濃濃的焦氣襲鼻而來。妙兒搖頭擺手,堅決不用。尼古拉「哦」了聲,自己仰頭喝了個朝天,半滴不賸。屋裡除了簡單的木製桌椅外,就只有放滿牆角的紙盒。那些紙盒都被花紙包裹,有些上面還貼了個紙造的玫瑰。
尼古拉順著妙兒的目光說:「都是去年送不出去的。」妙兒說:「伯伯,你是當速遞的嗎?」尼古拉拍腿大笑說:「我的工作某程度上也是一種速遞呢。可是外邊那傢伙有些撐不住……妙兒,說起來,聖誕節過得如何?」
妙兒說:「沒甚麼特別呢,爸媽的工作太忙了,那天不過是普通的學校假期而已。」
「你父母送了甚麼聖誕禮物給你呢?」
「聖誕禮物……」妙兒眼圈一紅說:「他們好像也忘了。小時候,他們會在我床邊放一隻聖誕鞋襪,再在裡面放入我最最最喜歡的聖誕禮物。這幾年,爸爸還不停說聖誕老人是杜撰出來的傳說。」
「哦,現今的人們都不再相信聖誕老人了,怪不得力量會越來越弱。」
「伯伯,你說甚麼來著?」
尼古拉搖手說:「沒事,要不這樣,你在這裡選一份禮物拿走吧,就當作我送你的聖誕禮物。」本來以妙兒學校的教導,陌生人的禮物是絕對不可以拿的,可是今天遇到的奇事實在太多,連可不可以回校也不知道,拿走一份半份禮物根本沒甚麼大不了。
正在心大心細應該選圓點花紙還是心型花紙的禮物,木屋的大門猛地震動,震得塵土從天花飄下來。妙兒想起剛才在夾在校巴窗戶的大羊頭,嚇得雙手護頭蹲下來。尼古拉放下木匙站起來,走到門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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