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臥在泥地上,兩腕不住有鮮血湧出來,四肢虛弱。他看到血液流進了土地,變成黑黑的一塊。視線模糊,把他制服的人在石像來回踱步,黑袍飄揚,口中唸唸有辭。當差近三十年,雄哥自忖懂得多種方言,但那人說的連半句話都聽不懂,聽著卻有股寒意直上背脊。被麻繩緊縛的雙腕傳來麻痺感,令他不其然地動了一下。只這麼一下,已被那祭師般的人察覺,他走過來一腳踩在雄哥膝頭。一股劇痛直上腰間,雄哥難以自控地慘叫起來。祭師披頭散髮,一雙眼睛黃中帶綠。
「我會記著你的臉,我會記著。」雄哥一說完,就氣喘起來。
「沒問題,可祂可不會理會。」那人望向石像。
祭師繼續唸著經文似的話語,這樣又過了十五分鐘。忽然,本來寂靜異常的樹林嘈吵起來。一大群雀鳥飛走,吱吱喳喳,有幾頭互相碰撞後跌在雄哥身邊,旋又趕忙拍翅逃逸。雄哥腳邊有多隻毛茸茸的東西跑過,一條老鼠尾巴擦過鼻子,嚇得他叫不出聲來。
一聲巨響,從樹林某處傳出,就像有隻龐然大物踏在地上。雄哥聽到樹林倒下來,一棵又一棵像骨牌。祭師跳上石頭,對著聲音來源大聲唸經。雄哥身子不其然地劇震起來,腳上的麻繩掙脫少許。一棵大樹倒下來,剛好了砸中那尊石像,掉在泥地時那雙看死物似的眼睛正好對著雄哥。
這時,祭師不再唸經,雙臂打開像要迎接恩寵,怪笑起來,聲音像刀子劃過玻璃。忽然,祭師身體直飛去十米外的大樹。雄哥看見鮮血腦漿潑墨般灑在樹上,然後一陣狂風直壓頭頂。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及時滾過,泥土濺在身上。林中發出唸經般的聲音,較祭師讀的要低沉得多。縛住雙腳的麻繩終於鬆了下來,雄哥起步就跑,跑了三步就暈眩起來。脈門早已止血,扶著倒下的大樹繼續前行。雄哥經過祭師,只見他倚在樹幹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神。
雄哥摸黑走了一會,嘴唇發乾,但眼前的樹海似乎沒有盡頭。一聲尖銳的慘叫遠遠傳來,雄哥左胸劇痛,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著,搾海棉似的。他下一刻感到濕泥湧進鼻孔,馬上翻過身來。眼前都是樹蔭,雄哥看見樹頂越來越近,就像樹木彎腰把他拾起來。
他猛然醒過來,自己原來躺在陌生的床上。白色的床單,白色的被子。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有台機器在身邊發出嘟嘟聲。鼻子裡有些異物。
「哎,老友。」雄哥拎頭去看,同僚坐在床邊的椅子,大腿上放了本雜誌。「你終於醒了。」
「那祭師呢?抓了沒有?」雄哥說,想起那對黃中帶綠的眼睛。
「甚麼祭師呢?我們沒有任何發現。」
「那……那尊石像呢?」
「雄哥,你說甚麼來著,又祭師又石像,神神怪怪。」同僚站在雄哥身邊,說:「我們在你的車旁找到你的。」
「我……我怎麼?」
「你都忘了,你打電話給我的。」同僚從懷中拿出雄哥的手機,遞給他。雄哥查看通話紀錄,果然在昨晚九時多打電話給同僚。他打開那特別的文件夾,不禁奇怪。
石像照片還有村屋單位的錄音,統統沒有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同僚說總警司會下午來探望雄哥。一個護士走進病房說中午的探病時間已經結束。同僚跟雄哥說了聲再見,走到病房門前回頭說:「哎,對了,今早有人送了些營養飲品來,我放了在床邊的櫃子。你自己慢用吧。」
同僚離開後,雄哥坐直身子,再一次查看手機。昨天的紀錄真的全沒了。他隨手將手機放在床邊小櫃上,打開了下邊的抽屜。正如同僚說,有一瓶營養飲品,還有一個信封。他取出那黃色的信封,沒有黏上漿糊,裡面有張紙條。雄哥看了紙條,赫然一驚。
紙條上面畫了一隻怪物,人臉馬身魚尾巴的怪物,背上生了對蝠翼,小得不成比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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