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曆上的紅叉叉很快走向八月的最後一週,開學日前一天,月牙終於放他出門,帶他去北投校區穿越世界初體驗。不得不說,雖然是個宅男,關在家裡將近一整個月還是讓他挺煩躁的。
出門並不安全,所以月牙拿上一大堆他看都沒看過的吊飾水晶驅趕怪物,甚至多到得另外拿一個提袋來裝。砸大錢買來的魔道具還算可靠,勉勉強強蓋過月桂的氣息。月牙說正面抗衡他的體質很傷魔道具,這些東西恐怕會變成一次性的,經過今天就壞了。
即使知道很燒錢,月桂心裡依然有點高興,原來他這麼特殊嗎?感覺很厲害,聽著讓人有點飄了。
「很特殊呀,理論上你是全異世界第一容易被追殺的個體。世界第一哦,開心嗎?」
月牙這麼說之後他就興致全無了。
現在月桂自己已經聞不到檸檬酒和月桂葉混合的味道,也感受不到微溫微涼的薰風,月見的解釋是「那是你自己的體味,比如你打完球一開始還臭臭的後來就不覺得有味道了吧」,而正如前言,他是個宅男,平時根本不打球,所以也無從考證,就只能當作是這麼一回事了。
「再兩站到北投~」毫不在意周圍人對他的銀髮投去好奇視線,月牙靠在捷運永遠廣播著請勿倚靠的屏風上告訴他。聽說他的銀髮是天生的,畢竟他們都來自異世界——沒錯,月桂應該也是,只是他完全不記得了。
「你有和朋友聯繫了嗎?」月牙饒有興味地問道。
「噢,魏學文⋯⋯他說他已經到了欸。」
在畢業日之後不久,他就收到魏學文寄來的感謝信,而且居然還是手寫的,內容⋯⋯不記得,用詞太深奧了,他一時間都沒看懂,還請同樣咬文嚼字的月牙翻譯了一下。他在回信裡附了自己的電郵地址,開玩笑,他才不想寄實體信,太麻煩了,重點是他的手寫字醜到不能看。
魏學文寫起信來很流暢,不像講話那麼羞怯結巴,他們很快聊到填志願的事,月桂不加掩飾直接報出「薔薇高校」四個字,反正一般人也不會曉得那是哪門子詭異學校,沒想到三秒後收到的回覆是「我也是」,差點讓他眼珠子瞪到掉出來。
「話說回來能在那間國中三年還沒出什麼大事,可能就不是正常人了。啊,該不會那裡也和異世界有關係所以特別混亂?預備中學之類的?」
「噢,那個啊~你想太多,就只是特別混亂而已,單純如斯一點內情也沒有哦,月桂不會有被害妄想症吧?」
「怎麼可能。但是他為什麼會去讀異世界學校啊⋯⋯」他依舊完全搞不懂。
「應該也是有人脈吧,這我就不知道囉~」月牙聳著肩膀提醒他下車,兩人換車又搭了一會,順著小路穿過夾道樹木向中間垂蔭的綠色隧道,左彎右拐一陣總算走進隱匿深山的校區。
他就直說了,薔薇高校的北投校區看起來絲毫不具半點異世界要素,就只是很普通的一間高中而已,和信義區的學校看起來沒有太大差別,頂多設備新了幾年,還有圍牆看起來剛漆過。
「走吧,先去交換學生事務處。」熟門熟路的月牙帶他填了一大堆資料,月桂唯有在「交換校區」的地方稍微困惑了幾秒。
「設籍校區是北投,選全期交換,修課校區填葛禮蘭恩。」
「哪裡?」
「葛禮蘭恩,相信我,這是翡翠大陸最好玩的校區哦。」
眼看他不填月牙就要曖昧地握著他的手寫字了,月桂只好乖乖照做,說到底他跟異世界校區也不熟,根本無所謂。
就只是月牙十句話裡有七句惡作劇兩句謊話,想讓人不警惕都難⋯⋯這就是所謂的素行不良吧,做人還是要好好建立信用的。
「好啦,這樣就可以了。」事務處的組長最後確認:「在學名字就用月桂嗎?」
「喔、好?」
「那你可以去排隊了。」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刻意拖延手續的組長終於放他走。
一路深入校園,他們走進某棟集會堂,裡面已經有很多學生抱著文宣、簡介之類的東西等待,所有嘻笑玩鬧卻在他出現的一瞬間戛然而止,一方面因為他國色天香的外表,一方面更因為他無自覺散發的香草酒氣味。
「有那麼明顯嗎?」面對幾百道驚詫的視線,月桂不禁低聲問。
「很明顯呦!事實上異世界人只要是貴族或魔族,都會有淺淺的淨化氣息或黑暗氣息傍身,一般來說很不清晰,你卻明顯到能分辨出是『月桂花』和『檸檬酒』融合的味道,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你在人群中超級明顯,怪物即使遠在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你,不辭遠道奔赴而來,是不是很浪漫?」
浪你大頭。「如果大家多少有一點氣息,我怎麼都沒發覺?」
難不成我連在同類鑑定上都特別遲鈍吧,這樣未免太悲哀了。
「啊呀,處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不是很正常嗎?」
就在月桂想吐槽時,月牙的手機冷不防響了起來,他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居然在接起電話的瞬間凍住:「是、是,嗯⋯⋯沒錯。馬上到。」
「誰啊?」
「負責接應的人。」月牙帶他穿過集會堂,推開後門:「他叫冰花,在學校算是有點特權,就讓我們快速通關囉,唉呀呀,真好呢~啊,穿越通道每週六傍晚到週一中午開放,這點要多注意。」
雙開門內接的是一條裝潢風格和現代化禮堂相當不搭的坑道,寬度和普通人的臂展差不多,兩旁沿著牆一路向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礦石燈,因為挑高很高,月桂並不覺得可怕,不過聽說這種縱谷型的設計也會讓某些人備感壓迫就是了。坑道裡縈繞著鳥類婉轉的和聲,蜿蜒著接到一處岔路口,前方路分左右。
月牙邊走邊給出還算盡責的解說:「左邊通向現實世界的其他校區,右邊去異世界哦。」
右側也接到七岔路口,六條標示不同校區名的通道各自被不知名的微光照亮,月桂抓緊他那一小背包的行囊和剛拿到手的通行證,跟上月牙走向「葛禮蘭恩」。
通道裡沒有動漫小說裡穿越的緊張感,反之相當寧靜肅穆,變寬敞的坑道裡左右各自每隔幾公尺就設置雕像的基座,然而基座上矗立的是一動也不動的彩色鳥類,散發著幽幽的螢光,想來就是牠們代替礦石燈照明。
「那些是鳳凰,幼年體。牠們負責開啟通道——嘛,其實我們學校很厲害喔,因為野生鳳凰很稀有,養殖困難度可是和你要考上建中差不多的,就算想去黑市找鳳凰蛋,一顆就可以值一戶陶朱隱園。」
⋯⋯真是感謝你相當具體的類比喔,超有實感的。
不過也是經月牙這麼說,他才留意到「鳥類」們身上的光竟然是流動的各色火焰。異世界生物啊,真帥!終於要有點奇幻冒險的感覺了!
走過約二十隻鳳凰的距離後,眼前的坑道消失了,前方變成一片幽黑虛空,深不見底,也看不到這座深淵的彼岸究竟在何處,這麼危險的地方居然沒有半個護欄,月桂不禁冷汗直流。
月牙踏上由實地延伸出去的懸空棧臺,掏出自己的通行證往虛空之中一丟,下一瞬,類似於猛禽的高聲嘶鳴便迴旋著上升,足有私人小飛機那麼大的鳳凰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撲著燃燒金焰的翅膀叼住墜落的小卡片,降落在棧臺。
不是吧?騎上去?
眼看沒有選擇,月桂只好在月牙的眼神催促下照做。鞋底踏上鳳凰背脊時兩者間出現了半透明的結界,隔絕火焰也保護鳳凰本身。月牙一蹬跳上來,鳳凰隨即起飛,看來這一趟沒有別的乘客。
「十分鐘就會到,安心安心~這隻是金鳳凰,個性很溫和的,不會做出一百八十度大空翻這類的有趣⋯⋯我是說危險事情,大概啦。」
什麼意思!不是金色的就會亂來嗎!這也太恐怖了!還有把大概去掉啊!
「掉、掉下去會怎樣?」他小心翼翼地望著底下,什麼都看不到,棧臺已經成為背後一個小點了,虛空之中距離感和方向感都很模糊,他也不確定鳳凰究竟飛多快。
「當然是萬劫不復啊,呵呵。唉呀放心,金鳳凰不會讓你掉下去,如果是藍鳳凰的話牠會俯衝接住你,其他~就不好說啦。」
好的,以後不是這兩色的大鳥專車我一概不搭,珍惜生命人人有責。
雖然能有穿越專車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稀奇,我還抱怨感覺很蠻不講理,但是真的沒人覺得這種設計之下乘客存活率太低了嗎!本來是要穿越搞著搞著說不定就變成轉生了啊!
飛行途中偶爾會看到極遠的地方有小光點,可能是其他鳳凰。看錶約到十分鐘時,前方視野中出現了一處棧臺,載運他們的鳳凰穩穩降落,把通行證吐回給月牙。
「謝謝你了,掰掰~噢,這是酬勞。」月牙冷不防抽起他的手放在鳳凰喙上揉了揉,順道解釋:「金鳳凰服務周到,不過很貪,不給小費的話牠會把你踹下去,還好你不用應付這個問題,啊啊真幸運~牠們是神聖生物,喜歡你的淨化氣息,摸摸牠就夠了。」
哇還真是方便⋯⋯這樣等於我拿到免費的月票了?月桂一邊用乞丐思維考慮著通勤費的問題,一邊感嘆原來他的體質還是有用的。
通過裝潢相似的路徑,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傳來亮光的所在,踏出坑道的一瞬間日光席捲,頓時有種電玩遊戲正式開場的氛圍。待眼睛適應光線,月桂發現前方是青草遍佈的懸崖,而懸崖之下——
是超級大的城池。
中心以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建築為基調,加上彩色岩石建造的高樓錯落其中,鐵路線自此發跡向四周擴散;青青原野上規模大到令人難以相信是都市規劃一部分的溪流錯綜,似羊似牛又有點像是鹿的異世界牲畜在其中遊走,鄉村風的過渡帶上座落不少取材自然的獨棟大型場館;越過一環運河順著石軌過橋,再往外是類似居住區的地方,中日洋風格的小屋叢叢聚集;最外圈是商業區,這就很明顯了,開啟的城門下正有絡繹不絕的商人操船駛過護城河,向岸邊店家供貨收錢。
總體來說,看得出格局經過縝密規劃,穿越坑道所在的懸崖座落草原一處,視野良好。不過,雖說城內是同心圓設計,每一層也只有大致的區界,裡面建築還挺亂的,尤其是隨心所欲的風格,從精靈樹屋到三合院無奇不有,配上來自各方的嘈雜,月桂開始擔心葛禮蘭恩的秩序了,應該不會當街被騙財劫色吧?
唔,騙財是不必,他什麼沒有,就錢最少。至於劫色倒很有可能⋯⋯
「來得真晚。」
一句不帶情緒的冰冷聲音從旁響起,月桂倏然轉頭,只見一位青年佇立在穿越坑道口,雪白的髮紮成小馬尾,冰藍無慈悲的眼睛直往他們瞪。
「我看幾次都覺得你這樣會嚇到小孩⋯⋯」
「這不是你說了算。」男子走過來,他驚詫地發現這人竟然比月牙梳翹的髮尖還高出一點,也就是說比月桂高三十幾公分⋯⋯哥,敢情你梳呆毛是因為嫉妒嗎!
「呃,好,你說不恐怖就不恐怖。」
哇⋯⋯居然能讓月牙不敢造次,你不恐怖才有鬼了!
白髮男子轉向他,依然面無表情:「你好,你就是月桂吧?很久不見了。」
不行、不可以後退。雖然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對方眼眸深處的冷澈和一嗓子空靈還是讓他下意識覺得這是非人的危險存在,說不定是怪物假扮的。
「噗、冰花你、你要把人家嚇死了啦⋯⋯」
「閉嘴。」冰花皺眉,疑似是惱羞成怒,氣場卻依舊駭人,一副月牙跟他九族都有八輩子的仇,外加欠他三千億似的。
「對不起⋯⋯呵呵呵⋯⋯月桂你不要怕他,他不是真的生氣,同學把飲料濺到他制服上他也是這個語氣。」
「不可能。」冰花做出抹脖子的動作,顯然他現在已經擠出自己最大限度的溫柔了,假如潑他飲料,不是死一遍就能了事的。
看來他有潔癖,要小心點⋯⋯等等,同學?制服?月桂定睛一看,冰花真的套著天空藍色的襯衫和黑色長褲,這打扮是學生?
察覺他的疑惑,冰花回答:「我是二年級的,實務組魔法科。選組的事情以後會教你,總之,我會幫你介紹環境,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不用客氣。」
才二年級,那不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嗎?這麼肅冷的氣場是怎麼回事?難怪叫做冰花。
冰花的確是個如花的美男子,不過是又高又帥的那一種,所謂美形容的是外表精緻,可不像他一樣陰柔⋯⋯不,他也很認真挽救他的男子形象啊!
說起來,他跟冰花一起行動多久,就有多久交不到女友吧。月桂目測覺得這個人就算穿著睡衣、頭髮梳都沒梳直接走進現實世界的男模選秀總決賽,主辦方也會感激涕零地握住這個路人甲的手求他簽約。
「那個⋯⋯你就是我哥哥拜託的,在葛禮蘭恩照顧我的人嗎?」好不容易說出第一句話,月桂有點緊張。
冰花聞言愣了一下,喃喃了句「熟悉的聲音真好聽」,接著才回答:「反了,是我叫他在現實世界照顧你的。」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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