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月桂站在小丘之上的冰天雪地裡,很是無言。為什麼幾十公尺不到的小山丘就能冷成這樣?這絕對是魔法設計的吧,可是這麼做有意義嗎?平地那麼溫暖,你們沒事搞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避世隱居良所啊。
啊哈,押韻了,我真厲害。
因為莫名其妙的事而感到自我滿足,使得月桂差點漏聽冰花簡潔至極的解說:「雪丘宿舍區頂樓,我家。」
那棟小木屋叫作宿舍頂樓?開玩笑的吧?就算這排小木屋依山而建,你們隨便選個第一棟或第二棟也都行啊,反正幾乎沒別人,何苦委屈自己在山頂吹冷風?話說之所以沒人正因為這地方看起來就是百分之百的觀賞用而非居住用吧?
「快點進來,你會感冒。」
「喔、是。」
抱怨歸抱怨,他總不敢當著冰山學長的面說這些話。冰花在玄關拆了個包裹,動作極其俐落,月桂懷疑自己看到了手刃封箱膠帶的畫面,但全程只花了兩秒,他還在遺憾無從驗證假說時,一雙毛茸茸的拖鞋就被拿出來,遞到他眼前。
「穿這個,地板冰。」
月桂走進除了樑、柱,四面都是玻璃落地窗的小木屋,放眼望去全是銀白景緻,小冷杉的枝葉蒙著少許雪片,隨風悄悄飛散進山丘之下的熱鬧城鎮裡,彩色成為包裹這片沉靜的邊框,更凸顯這裡的寧謐。
⋯⋯所以說要不是你們宿舍修得像北歐風格,我肯定以為這裡是哪個仙人居或養心寺。
一樓有兩間房,樓中樓兩側也各有一張床,按理說這應該是四人房,但是月桂不覺得會有其他人想住在這種遠離人間的地方。
「樓上是儲藏室和整理給你的床,盥洗用具幫你準備好了。雖然樓中樓沒有房間門,但我沒事不會上去,你可以放心。」冰花彈指將吊燈換成暖色:「原本那是客房,不過我有打掃過。」
就算是客房我想也不需要打掃。我相信它一直都乾淨如新。
月桂爬上樓梯去放簡便至極的行李,這才明白為什麼月牙只讓他帶了手機錢包和睡衣牙刷之類,因為其他東西已經陳列在窗沿上、書架上、櫃門刻意敞開讓他一覽無遺的衣櫥裡,應有盡有,就連白色床單的床舖上也躺著一顆鵝黃色抱枕,角落還有一枝檸檬花,儘可能把這裡變成有點人味的適居地帶,看得出冰花非常用心,以一個遠離人事的鋼鐵直男——至少月桂覺得他是——而言,這肯定已經讓他傾盡全力了。
「你的日常用品,還有制服、運動服、正裝和休閒衣物都在上面了。休閒衣物是學校的周邊紀念品,要不要穿隨便。這邊是學用品。」
一隻手伸上來,一只紙箱被擱上樓中樓地板。冰花果真履行承諾,沒有踏上給他的私人空間。但是⋯⋯原來你的身高把手伸直就能搆到樓中樓嗎,真教人嫉妒。
月桂打開箱子,一張單據就跟著飛出來,訂購欄位上劃記的是月牙刻意到超脫優雅而抵達繁縟境界的字跡,條列出合裝在箱子裡的教科書以及有的沒有的符紙魔杖,下方結算金額直逼六位數。
「總感覺對月牙哥有些抱歉啊,這樣花他的薪水⋯⋯」
「簽他的名字花我的錢,他可開心了。」
「咦?」
「我說了,是我委託月見和月牙在你五歲時接你去現實世界的,依約我還付他們薪水呢。」冰花發現他在看,交叉食指比了個十。
「月薪十萬?」那很多欸。
「不,配合薔薇的週結算制,一人一週十萬。」
啊——?太多了吧!老哥老姐你們忍心這樣壓榨一個高二學生⋯⋯不對,冰花到底算不算高二學生,他既然青春永駐,有可能超過一千歲欸?經濟能力到底怎樣啊,問了會不會得到和實力一樣恐怖的答案?
「保護你是很冒險的工作,隨時都可能被各方勢力陷害,你不論身分和體質都很複雜,更別說前世還鬧很大,這些條件下即使我開出百萬都不見得有人接,他們願意幫忙算我幸運了。」
原來我這麼麻煩喔?
「那個⋯⋯我有疑問。」月桂從欄杆上探身:「既然我是異世界的小孩,幹嘛要送我去現實世界,現在又把我找回來?」
聞言,冰花居然眼角抽了抽:「這是你前世交代的,我無從得知理由。」
嗯,我覺得你的表情像在說「你O的我哪知道」。
「呃,換個問題,我好奇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有點受寵若驚:「又出錢又出力,會花掉幾千萬的要求你也沒過問就照做了,而且你看起來很討厭和別人相處,還勉強自己照顧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為什麼啊?」
冰花愣了愣,幽幽地回答:「原來很明顯啊,我確實很討厭麻煩的事情。但因為是你,所以一切都值得。不只我,當年很多同事都是這麼想的,我只是在他們等不到的年代替他們做該做的事罷了。」
「哪裡值得?一點都不划算吧!」
這未免太瘋狂了吧?難道貧窮就這麼限制我的想像嗎⋯⋯
「唔,有點複雜,反正你是我的恩人,當年的政局很複雜,沒有你的話我們都沒有今天。」
「欸,騙人的吧?什麼恩情能讓人在等待一千年之後還任勞任怨的?」
冰花正色道:「月桂,你覺得人命值多少錢、多少時間、多少心力?」
「欸?」
「你為我們這些難搞的人付出了一生,就連最後也是因此犧牲的,所以你絕對值得。」
哇⋯⋯哇喔。他一時語塞,這水比他想像的還深。
「那好吧,我不客氣了。」
雖然他一點都記不得,但現實世界也不乏「上輩子修來的福報」一類理論,既然如此,天上掉下來的好處誰不撿啊?他又不是聖人,可還沒有不愧屋漏到不挖販賣機下面銅板的程度⋯⋯咳,聖人的標準應該也是沒這麼膚淺啦。
不管怎麼說,有冰花這個靠山絕對是好事一樁,就算他還搞不懂異世界的制度,也依稀能感覺出來他的身分實力非同小可。
生平第一次,月桂體會到了開外掛的感覺。
一整天都很平和,月桂哼著歌整理好房間、填了幾份入學調查文件,接著玩手機打發時間。神奇的是異世界宿舍裡居然有充電插座,冰花說這是薔薇才有的設施,一出學院城連電話都打不通。
傍晚時分他向月牙報完平安,就借冰花的浴室洗澡,裡面真不愧是男生的浴室,一罐洗髮精一顆肥皂就能洗全身,也省了他問哪罐是洗面乳的麻煩。因為擺設太簡潔,月桂沒有多想,打開溫水沖全身泡沫的時候才發現事有蹊蹺。
他清楚地看到全身鏡裡的自己,掉色了。
沒錯,原本以男生而言就夠白的肌膚像是脫去曬黑的部分一樣,整體洗成均勻的牛奶白中夾一絲鵝黃,這膚色介於病態與正常之間,剛好在最美麗誘人的臨界點光滑嫩透地閃映著水光,女孩子應該求之不得。
問題是我是男的啊啊啊啊!
⋯⋯嗯、一定是燈光的問題,不然就是我眼睛一時糊了。
眨了眨雙眼重新聚焦之後,事實並沒有改變,而且他這一細看才發現,鏡中人連瞳色都變了,粉紫色雙眸兼具紫色的特殊與粉彩色系的溫和,在轉動眼珠時透出有如礦物稜紋才能呈現的靈動折射。此外連黑髮也變得更有光澤,像是黑曜石或打磨過的烏木家具;明明長度及腰卻未曾打結,沾濕了也不會雜亂地黏在背上,反倒滑順得用手指就能梳開。
小人兒笑起來充滿純真燦爛的青春氣息,略咬著唇露出一邊虎牙便多了幾分叛逆的魅力;伏下睫毛又優雅得如同大家千金,靜止不動時簡直是做工精緻的洋娃娃。
就像月桂花與檸檬酒的香氣一樣不可思議,二者並陳卻毫無違和感。
月桂伸手摸了摸鏡子,這已經是超越性別的魅力了,女孩子沒有理由嫉妒,因為這是神仙也達不到的美貌;至於男人⋯⋯即使現在他昭告天下他是男的,想必也不會有人因此打消追求的念頭。
明明覺得大事不妙,他仍然壓不下正常男人該有的好奇心,不知死活地對鏡子擺了個姿勢,小心翼翼地綻開笑容。
「啊啊啊啊好可愛啊啊啊啊——救命這是什麼迷死人的——也太、太好看了啦嗚哇啊啊——」
「神經。」隱約聽見了門外傳來冰花無奈的嘆息,但他根本無暇顧及。
拜託,這麼可愛,如果是真人我就親下去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aG0ED5Uyz
⋯⋯還是別這樣好了,只會親到鏡子吧,場面看上去有損智力。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79sCboO9q
月桂沖了五分鐘冷水才終於不再臉紅,一邊擦乾身體一邊隱隱憂慮起來,冰花看到⋯⋯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吧?男生擔心這種事固然很奇怪,可是他連自己都心動啊!
不管了,他深呼吸一口氣拉開門,迎面而來就是一句冷冷的吐槽:
「你在叫什麼?」
好的,您還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是小的太下流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浴⋯⋯浴室裡的肥皂是什麼魔道具嗎?化妝用的?我好像不小心拿來洗澡了吼⋯⋯」
「啊,應該是含有雪水皂莢吧。」冰花用電玩遊戲裡常見的懸浮半透明選單查著資料,月桂猜想那也是某種高級魔法。
「找到了。小牧說你的化妝品配方裡面有會被雪水皂莢溶解的天然材料,不過現實世界沒有這種皂莢,不怕偽裝被識破。選天然配方也比較好啊。」
「不是這個問題⋯⋯你說化妝品?」月桂扶額略加思索,得出了這個他難以置信的結論:「我在現實世界,十年來都在偽裝?現在洗掉了,這才是我本來的長相?」
「恭喜正解。」
一陣無言,月桂直接倒在了沙發上。我之前說我缺乏男子氣概,還真是不知足喔⋯⋯
「我回來了。」
一道溫柔的男聲自玄關響起,冰花不為所動,他倒是整個人跳了起來。
「喔,工作怎樣?」
「一樣,有些要帶回來批的文件,其他已經做完了,明天開學,應該也不能再每天接這麼多事。不說這個,我帶了學妹做的便當,你要吃嗎?那邊的孩子要不要一起吃?」
青年臉上堆滿如冬陽般柔和的微笑,青葉色的雙眸邊垂著一兩縷燦金髮絲,剪著俐落的短髮,舉手投足卻不嫌麻煩不失禮數,優雅氣質和直率的冰花截然相反,重點是,又是一個又高又帥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傢伙。
「他不是小孩,我說過。」冰花蹙著眉看了看粉彩三層便當盒:「這次又是誰送的?你怎麼不拒絕?」
「她們也知道我不會和誰交往,但還是要送來。浪費不好吧,給你。」
「冰箱,或自己吃。」冰花似乎習慣了這種日常,連多餘的字都懶得說。
「我吃過了,有學姐請我共進晚餐。」
月桂聽得臉頰抽搐,這什麼校園偶像啊!
「這是御禰,我室友兼同班同學,萬人迷,兼差一堆,很有錢。」冰花似乎現在才想起來要介紹似地開口:「御禰,這是月桂,我學弟。」
「啊,原來如此。月桂你好,聽說你會寄宿在樓上,請多指教。」御禰沒有過問前因後果,一手放在胸前的正裝鈕扣上,很有教養地四十五度鞠躬,並不做作,比月牙老實多了。可以理解為什麼女生會喜歡他。
「你好⋯⋯那個,打擾了。」
「不會,請當自己家就好。」
月桂僵硬地點了點頭,對方實在太謙恭有禮了。
「很難想像你們同居欸⋯⋯個性這樣天差地別,真的不會打架嗎?」
而他還是一樣這麼嘴欠。
「冰花不介意就行,畢竟他討厭別人打擾,我應該是比較能理解他的人吧。況且我通常會成為被他拒絕的女生的新目標,他覺得這樣很方便⋯⋯」
「我們打架是要拆了雪丘嗎?御禰很強的。」冰花一邊點著選單叫外送:「我訂南區煎捲餅店,你要不要?御禰是真真切切的十六歲,天才一個。」
他說話簡略到只講自己想講的部分而已,月桂覺得屬實有點跳躍。「不用,我怕我不敢吃在地料理。廚房如果有食材,我可以做晚餐。」
「那我要吃。」冰花瞬間收掉選單,連同居一年的室友都被他嚇了一跳。「驚訝什麼?月桂做菜超級好吃,你不懂。」
咦?我有那麼厲害嗎?
月桂迎上兩道期待的眼神,滿心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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