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跟他講？」
面對冰花的質疑，月牙攤手解釋：「我說了啊，他不相信他是異世界小孩。」
呃所以現在鍋是甩到我頭上來了嗎？不要罵我啊啊——
冰花瞄了他一眼，竟然真的沒有慍色：「那就算了。聽好，我是幫你母親和你媽媽照顧你的人，在你去現實世界避風頭以前都是我帶大的，後來才讓那邊的月見和月牙保護你。他們不是你的親兄姐，你沒發現嗎？」
哇喔，我還真的身世不凡欸。
⋯⋯咦。我剛才是不是聽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我的母親，和我的媽媽？」
冰花四下觀望，指了指向下的小徑：「這要講很久，邊走邊說，別堵在坑道口妨礙交通。月牙直接回去，接下來交給我就好，反正你這個不靠譜的解釋半天他也沒聽懂。」
「啊？」月牙本想抖出一千字拐彎抹角又氣人的反駁，思及對象還是決定摸摸鼻子算了：「知道啦。」
「那個⋯⋯」我真的可以跟剛認識的陌生人走嗎？月桂不禁用眼神向他求助。
「放心，冰花從以前就對你很好的，去吧去吧，下週日我會來找你。」
這什麼幼兒園家長送小孩的畫面⋯⋯突然意識到兩者的相似處，月桂不禁失笑，向他揮手作別，月牙的身影消失在坑道裡，不帶走一片雲彩。回頭，踏上小徑石階的冰花向他伸出手：「我帶你四處走走。不會害你的，你相信我嗎？」
不然呢？就算不相信，人生地不熟的他也哪都去不了吧。他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搭上他的手：「相信啊！」
冰花愣了一瞬，明明是他自己問的，竟然自己愣住了。
「那好，走吧。小心走，踩爛野花的話階梯會吃人。」
什、什麼東西！能別用「青苔很滑喔」的語氣說這種鬼話嗎！救命喔！
幸好沒有踩到花，走在彩色大樓之間的月桂不住想。
「你剛才從上面看到的中心區域——也就是這裡——屬於教學區，今天還沒開學，所以沒什麼人。雖然這區的建築都很雄偉壯麗，但一到七年級的教室是分開的，並不會碰到一節下課內要從這座古堡跑去那棟大樓的麻煩事。」
「一到七年級？」疑似抄襲霍格O茲喔。
「七年，相對應現實世界是高一到大四。不用考學測，開心嗎？」
我不說你們抄襲了，七年學制萬歲。哦對，連分科也免了，真棒。
「二年級選組、四年級選系、七年級實習，基本上運作模式和現實世界相似度很高，因為薔薇的主打就是交換學生，當然會統整各地體系，營造出容易相通的制度。」冰花領著他在街道中穿梭，嘴上用冰涼的語氣解釋著。
沒錯，是街道，不是走廊，這座學院城還真是要命的大。
「有需要的話可以借半自動腳踏車。」冰花隨手一指，路邊還真的有租借站，完美融入街景之中。「教學區路很好認，路痴都能倒著走。只要稍微注意打群架的人，或者是辦遊行的隨機潑漆的⋯⋯」
「等等，學校這麼危險嗎！」
冰花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們在兩個世界有十一個校區，匯集來自各地的怪人不是很正常嗎。」
⋯⋯無可否認。
「薔薇的十一個校區中，異世界佔六個，其中翡翠大陸就佔四個。其他大陸很遙遠，和我們的文化也不相通，暫時只有你碰不到的學術交流，不曉得也無妨。翡翠這裡有葛禮蘭恩、諾瑞士、西聖和時雨，記不起來沒關係，想知道就來問我。」
「哦，謝謝。」感覺他沒有外表那麼不近人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薔薇的校旨就是保護來自世界各地、甚至不同世界的人，即便身世、階級、種族大相逕庭，至少在校內能平等地交流。校內嚴禁歧視，所以你放心好了。」
「那個⋯⋯請問，我到底是什麼種族？」
冰花聽到這個問題，緩了緩灰藍色石磚上的步伐，深吸一口氣才開口：「異世界的人種有很多分支，不過依照擁有力量的不同，可以分成大約佔一成的『貴族』和同樣比例的『魔族』，以及介於兩者之間的普通人。要鑑定貴族或魔族的標準是力量至少達到可以辨認氣息的程度，如果氣息稀少到難以察覺，就會被歸類為普通人。」
月桂點頭表示聽懂。
「貴族擁有淨化氣息，天生能夠靠接觸治癒別人，對魔法的控制力很好，也容易和聖獸或精靈親近，比較誇張的個體甚至能藉由能力延長壽命。因為這些作弊能力，我們在社會中的地位很高，隸屬貴族的勢力還有不少黎明神教會、騎士團，民眾也普遍更景仰貴族一些。
「與之相反，魔族身上是招引怪物的黑暗氣息，魔力普遍很高，所以怪物非常樂意獵食他們以供自己成長，不過反過來，也有些人懂得怎麼利用引誘和馴化的方法培養怪物手下，擁立自己成為魔王。因為一些更複雜的原因⋯⋯總之信仰闇夜神的他們和貴族不合，經常引發革命，多年來已經發生很多次聖巫戰爭了。」
哇這⋯⋯資訊量有點大。
月桂決定先就最後聽到、還印象深刻的地方發問：「既然是貴族和魔族，為什麼叫聖巫戰爭？」
「別急。貴族中有一位歷代傳承的血統最純者，稱為聖女；反之魔族的對應人物稱之巫女。她們和普通貴族、魔族的能力相差很多，魔族我不甚清楚，但據說能力熟稔的聖女連死人都能救活。」冰花終於說到重點：「你的媽媽就是一位聖女，而理當與她敵對的當代巫女就是你的母親。」
「什麼！」百合戀？真的假的？難怪我從來沒聽說過父親的存在，原來是根本不存在啊。但是異世界的百合戀居然可以生育後代？魔法嗎！
看出他的困惑，冰花解釋：「基因編輯技術在當年就很成熟，成熟到快要被捨棄而失傳的地步。以你母親的細胞為底，再剪入你媽媽的基因，然後由後者懷胎十月生下你，就這麼簡單。」
「⋯⋯好科學喔。」我嚮往的奇幻感呢？完全破滅了嘛。
「異世界的文明發展大約比現實世界早兩千年，魔法文明是銜接在機械文明之後發展起來的，那中間發生過一點戰⋯⋯算了，不修歷史系的話這些也用不到。簡言之，一千年前也存在產下你的技術。」
「一千⋯⋯年前？」
「月牙也沒跟你說這個？你前世的確是在千年前出生的。」
「前世？」他覺得自己愈問愈發掘出一拖拉庫不妙的事實了。
「你是在一場戰爭中犧牲的，那時你告訴我，你想和我們再次見面，所以小牧絞盡腦汁開發轉生術好讓你在現代重生。不得不承認，那傢伙真的貢獻菲淺。」
「戰爭？是聖巫戰爭？」
「不是。」冰花直勾勾看向他，宣布殘酷的事實：「你母親是巫女，媽媽是聖女，所以兩邊的繼承者都是你，要打什麼？」
「⋯⋯我變成史無前例的混血兒，身兼聖女和巫女？」月桂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照裡說相反的血脈應該互相抵銷，但結果是兩者並陳。」冰花蹙了蹙眉告訴他：「她們沒預料到會變成這樣。」
「⋯⋯是不是也沒預料到我是男生？」月桂問得有點自暴自棄。
「這倒不是。她們一開始就指定要男孩，不過畢竟雙方都是女性，基因編輯要改成男嬰本來就不太容易⋯⋯嗯，以千年前的技術，長得稍微像女生一點還不算意外。原來你很介意？」
「介意得不得了啊啊！」不是，你說這叫稍微？
冰花愣了愣，淡淡吐出：「你以前很喜歡的。」
我？喜歡這副女孩子的外表？我承認我確實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可是⋯⋯怎麼想都覺得哪裡不對吧⋯⋯咦但是不喜歡的話我會這麼流利地描述我的美貌嗎？不對我覺得我更混淆自己了⋯⋯
喔喔，腦袋好混亂。
「話說你跟前世的我也很熟，又知道我家長的事，但那不是一千年前嗎？你⋯⋯到底幾歲？」
「你真的想知道嗎？」可能是想開玩笑的冰花語氣儼然是在恐嚇。他逐漸發覺這位學長沒有想像中可怕，但顯然非常不擅長放軟態度。「我是貴族，剛好是很誇張的那一種，能青春常駐。你真的，想知道嗎？」
「呃、不用了，好奇心害死貓。」
那個瞬間，冰花笑了。就只是一瞬間的事，笑容消失的速度快到他以為是自己幻視。「你前世問過了，不過那些記憶現在都不在你身上。」
「為什麼？」
「這是你自己的要求，我不方便臆測。」冰花彎著手指細數：「一定要說的事我都說了，剩下想知道再問我。以防分隔兩地的情況，先給你我的電話和網路帳號，打不通或網路線被剪的時候可以傳魔法急電。」
我可以問問網路線被剪是什麼狀況嗎？
「學校有城牆，怪物不容易進來，不過也別小看巫女的吸引力，戴上這個比較保險。」他從口袋掏出一條數千個迷你鐵環串成的項鍊，每個鐵環内徑不過針孔大，環環相扣在一起。看上去很像某種縮小的益智玩具，整體漆成黑曜石般反射著幽光的深色。
「比我原本那條帥多了。」
「小牧做的，花了一個月，你喜歡就好。」
啊，難怪月牙拖到最後一週才送他來，原來是項鍊還沒完工。
「一樣是拿來遮蓋氣息，受到損傷、斷落、遺失時會撥急電給我，順便發三維座標定位到我手機，兩個世界都通用，如果你需要聯絡也可以掐它。不用擔心，它可以分辨主人，也能感知你是摸它或是掐它。小牧知道你要來葛禮蘭恩，順便加了翻譯翡翠語言和文字的功能。」冰花一口氣講完，語氣不安地補了一句：「假如討厭定位我可以關掉。」
「噢，沒關係。」這也太高科技了吧！那個叫小牧的人真是了不起！月桂戴上項鍊，長度剛剛好繞頸一周留下一根手指的活動空間。只聽喀的細小扣合聲，他就怎麼也摸不出隱身幾千個零件中的接合處了，看來不經外力拆不掉，這樣反而讓他很安心，畢竟誰知道會不會晚上睡覺一個手賤把護身符丟了呢。
⋯⋯不要笑，他真的可能做出這種事，小時候還夢遊按過洗衣機，隔天早上完全不記得，搞得月見大發雷霆。
「教學區新生訓練會再參觀一遍，不必走兩次浪費時間。先回我宿舍，我那間有空房，畢竟難以確定你的室友如何，萬一是宵小之輩會很棘手。」冰花的言辭字句都像在擅自決定，但其實每講一段都會確認他的表情。你就是軟不下那張撲克臉是吧？我懂啦我懂。
「室友是男生對吧？」他問了疑似廢話的問題。
「當然。」
好的，那他完全同意冰花的做法。他國中畢旅之所以三天請假宅在家，就是因為國小畢旅第一晚遭夜襲未遂，月牙還得午夜搭高鐵南下把哭哭啼啼的他從學務主任身邊拎回家的緣故。
「不只是那個問題。」冰花忍著笑，這讓他嘴角看著有點抽搐：「聖女和巫⋯⋯算了，太多了，之後再講。」
怎麼感覺要適應的事比想像中還多啊。
月桂提步跟上去，然後忍不住嘴欠：「學長，如果真的有怪物闖進來，你打得贏嗎？」
之後想起來，他覺得現在的有眼無珠其實是帶幾分無辜的，畢竟他習慣了自己在貴族中血統最純正的聖女體質，感受不到冰花的氣息也很正常。
「忘了告訴你，」走向教學區邊緣準備搭上通往對面宿舍區的列車，冰花回頭催他，空靈的藍眼睛掃了過來，用一副可以把這句話夾在諸此瑣事裡的態度道出事實：「按照去年校慶大會的結算，我是目前葛禮蘭恩的實力排行榜首。」
⋯⋯你老兄千年資歷回來當學生是專程虐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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