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warden Traffic， Student pilot first solo in the air.』
(哈沃登交通，學生飛行員在空中第一次單獨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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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練的話透過無線電傳入耳際的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機艙內只剩下儀表板發出的微弱嗡鳴，和我漸漸加快的心跳聲。這不是夢，確實不是夢——我在心裡又默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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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曾說，人生中總有那麼幾個時刻會被永遠銘記。對她來說是小時候離開香港的那個清晨，對我，或許就是此刻了。我的雙手緊握著派珀戰鷹Ⅱ的操縱桿，十指因為緊張而有些發白。那些漫長的訓練時光此刻在腦海中不斷閃回：八十小時的地面理論課程，無數個被航空術語填滿的夜晚，還有那些在模擬機前揮灑的汗水。那些日日夜夜反覆練習的時光，終於要在今天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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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被人工智能主導的時代，智慧系統早已成為所有交通工具的靈魂。人類只需輕聲說出目的地，便能安然抵達。那些需要真人操控的載具，如同逐漸褪色的老照片，只在收藏家的倉庫裡靜靜地躺著，訴說著舊時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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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要親自掌舵，才稱得上真正的飛行啊。』我暗自慶幸自己不惜遠道而來，選擇了這間主張傳統的飛行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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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輕撫著操縱桿的觸感是如此真實，讓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透過玻璃艙罩望出去，蔚藍的天空一望無際，幾朵白雲悠然飄過，像是在歡迎這位新手飛行員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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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單。」我低聲提醒自己，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任務上。我仔細檢查著每一個儀表的讀數，確認一切系統運作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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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運轉正常，油量充足，儀表指示清晰。我仔細檢查著每一項細節，就像教練反覆叮囑的那樣。這架價值不菲的訓練機此刻完全掌握在我手中，這個認知既令人興奮又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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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緒，PIPER Echo Charlie Delta，準備起飛。」我帶著些許緊張地說，聲音在耳機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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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地將油門推向前方，飛機開始加速。跑道在我腳下迅速掠過，耳邊傳來引擎的低沉轟鳴聲。我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興奮，彷彿整個世界都在我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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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節...五十節...當空速表指針掃過起飛速度時，我輕輕拉起操縱桿。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推回座椅，飛機如同一隻展翅的鷹，瞬間離開地面，翱翔於天空之中。那一刻，所有的緊張與不安瞬間化為無形，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自由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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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一點襟翼，繼續提高飛行高度，同時向右轉向，感受著強勁的氣流撫摸著機身。這是我一直夢想的瞬間，終於實現了。隨著飛行至1200呎，我的心情愈發平靜，專注於每一個操控，確保一切運行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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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片無垠的藍天中，我感受到的遠不只是簡單的飛行體驗。每一次輕推操縱桿，每一次的高度調整，都讓我體會到人工智能永遠無法替代的真實感。智能系統或許能完美計算每個轉彎角度，精準掌握每次起降，但它永遠無法成為駕駛員與天空之間那種微妙交流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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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右手輕輕推動油門，感受引擎在腳下漸強的顫動，那種由自己完全掌控的快感，是任何自動駕駛系統都無法給予的。在這裡，每一個決定都源於我的判斷，每一次的升降都來自我的意志，這種純粹的飛行體驗，正是我千里迢迢來到這所飛行學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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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是一次單飛訓練，更是對自我的一種突破。在這個被人工智能主導的時代，能夠真實地感受著機械與人性的完美融合，是多麼難得的體驗。我知道，這只是我飛行生涯的起點，未來的天空還有無限可能正等待著我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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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沒有界限，夢想亦是如此。在這個時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確信：真正的飛行，不在於到達目的地的速度，而在於享受掌控天空的每分每秒。這種感覺，是任何人工智能都無法取代的珍貴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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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來得毫無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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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耳機中的一陣輕微雜訊，像是收音機不小心轉到了無人的頻道。但轉瞬間，刺耳的「滋滋」聲驟然暴漲，彷彿千萬隻憤怒的蜜蜂同時在我耳邊嗡鳴。我正想調整無線電頻率，南方天際卻在這時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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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普通的光。它像是一把熾熱的利刃，無情地劈開了清晨的天空。我本能地閉上眼睛，但那光芒依然透過眼皮灼燒著我的視網膜，留下一片刺目的白光。當我再次睜開眼時，世界彷彿變了顏色——所有的色彩都被那道閃光抽離，只剩下一片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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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看見了它。
那朵「雲」正在南方天際緩緩升起，如同一個遠古巨獸甦醒時噴吐的濁氣。它的形狀詭異而令人生畏：底部像是被火焰染成了病態的橘紅色，頂部則不斷向上蔓延，最終舒展成一把巨大的黑傘。那一刻，我感覺血液彷彿凝固在血管中——這不是普通的爆炸，這是人類最後的禁忌武器，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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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我喃喃自語，聲音因為震驚而顫抖，『第三次世界大戰？在這個時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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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年前，整個世界還沉浸在新冷戰結束帶來的歡欣中。政客們信誓旦旦地宣稱，第22世紀最危險的政治危機已經化解。而現在，和平的假象在這道刺目的強光中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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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個更可怕的念頭襲上心頭。我的家人此刻正在香港，在太平洋的另一端。那座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城市，是否還保持著往日的繁華？還是已經陷入恐慌？我想起了妹妹昨晚發來的訊息，說要帶著外婆去維多利亞港看煙花。現在想來，那句話讓我心頭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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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顫抖著摸向通訊器，但它只發出了一陣令人絕望的靜電聲。所有的通訊系統都已經癱瘓，就像是整個世界突然被切斷了聯繫。此時此刻，我和我的家人之間，橫亙著半個地球的距離和一片死寂的通訊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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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真的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端，我必須想辦法回到他們身邊。但是此刻，在這個高度，面對著那朵不斷膨脹的蘑菇雲，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人類的渺小。我們自以為已經征服了天空，但在這毀天滅地的力量面前，我的派珀戰鷹顯得如此脆弱，就像是暴風雨中的一片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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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臟狠狠地揪了一下。那個我深愛的城市，那個每個夜晚都像是在慶祝節日般燈火通明的港口之都，現在是什麼景象?我不敢想像。半個地球之外的核爆會在那裡激起什麼樣的波瀾?光是想到妹妹可能正站在維多利亞港邊看煙花，這個念頭就讓我的胃部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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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不是憂心家人的時候。我的派珀戰鷹正以一種令人不安的方式在空中搖晃，就像是一片在狂風中無助飄盪的樹葉。我緊握著已經毫無反應的操縱桿，感受到一滴冷汗順著太陽穴滑下。螺旋槳停止了轉動，引擎發出最後一聲哀鳴後陷入死寂。我眼睜睜地看著高度表指針不斷下降，地面正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在眼前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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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這句粵語從我緊咬的牙縫中擠出。這是我從外婆那裡學來的為數不多的粗話之一，此刻卻異常貼切地表達了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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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再是那種讓我著迷的清透藍色，而是被染成了一種病態的暗紅。蘑菇雲的陰影籠罩著一切，灰塵和碎屑在空中飛舞，彷彿末日審判的前奏。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這幅啟示錄般的景象上移開 - 現在最重要的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安全著陸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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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試圖穩住不斷下墜的飛機。四百英尺的高度在眉頭一皺間就消失了。一個諷刺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第一次單飛就遇上了核爆，這種運氣簡直像是某個惡作劇之神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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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磁脈衝在機身中肆虐，讓儀表板上的指針瘋狂跳動，像是某種瀕死的掙扎。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幾乎要蓋過儀表的雜音。那些在飛行學校度過的漫長時光，那些被我抱怨過無數次的反覆訓練，此刻都變成了救命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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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滑翔速度... 』我喃喃自語，聲音因為緊張而沙啞。七十三節，這個數字早已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雖然空速計指針因電磁干擾而跳動不定，但我必須將速度維持在這個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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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知道空速表可能不可靠，甚至可能已經壞掉，但在這種情況下，我已經沒有心思思考。我只能專注於眼前的操作，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飛行的每一個細節上。生死攸關的瞬間，直覺成了我唯一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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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蛛網般的紋路，我瞇著眼睛努力搜尋著可能的迫降點。每一滴雨水都像是在嘲笑我此刻的窘境，而高度表無情地提醒著我：八百英尺，以這種下降速度，我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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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冷靜...」我喃喃自語，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個絕望的祈禱，而不是自我安慰。雨勢驟然變大，雨點像子彈一樣猛烈地打在機身上，視野變得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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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命運女神似乎決定給我一個微笑。在我正下方，一片開闊的草地突然映入眼簾，像是黑暗中的一道光芒。那裡原本應該是一片林地，但顯然被人類的開發慾望清理成了平坦的空地。儘管地面有些起伏不平，但比起那些如同巨獸般聳立的森林和市區的混凝土叢林，這片翠綠的草地簡直就像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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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教練霍華德先生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引擎故障時，你的飛機就變成了世界上最貴的滑翔機。』此時此刻，這句話在我腦海中迴響，每一個字都變得無比清晰。在這種情況下，高度就是生命，一個細微的失誤都可能讓這場災難變得更加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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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在儀表板上飛舞，就像鋼琴家在演奏一首他已經練習了千百遍的奏鳴曲。主燃料開關、點火系統、油門調節...這些步驟早已深深刻進我的骨髓，但發動機依然像個固執的老頭，對我的所有嘗試都不屑一顧。螺旋槳被氣流帶動的呼嘯聲，聽起來就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此時此刻，我只能向丹尼爾·白努利獻上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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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陣比之前更加兇猛的亂流撲面而來。飛機像是被某個看不見的巨人抓住，狠狠地向左甩去。我本能地踩下右舵，卻矯枉過正，讓飛機如同喝醉了酒般向反方向搖晃。兩百英尺的高度就這樣白白浪費了，我幾乎能聽見死神在耳邊的竊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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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我低聲咒罵，感覺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襟。各種聲音在我耳邊交織：狂風的怒吼、暴雨的咆哮、以及我如雷的心跳，彷彿組成了一首末日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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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進場開始了，高度像沙漏裡的沙子一樣快速流失。五百、四百、三百英尺...每一個數字都像是倒計時的鐘聲。我全神貫注地保持著進場角度，但狂風像個頑皮的孩子，不斷推搡著我的飛機，把它推離安全的航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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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進場開始了。五百呎……四百呎……三百呎……飛機以令人不安的速度急速接近地面。我全神貫注，努力保持正確的進場角度，但強風不斷地將飛機推離理想航線，心中的焦慮隨著高度的下降而愈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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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它們 - 一排高大的樹木突兀地出現在前方，像是一群等待獵物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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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這聲驚呼脫口而出，帶著一絲絕望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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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撕裂天際，暴雨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就在這刺眼的白光中，我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處境：兩百英尺的高度，一架失去動力的飛機，和一排彷彿通往地獄大門的巨樹。我的心臟在胸腔中瘋狂跳動，像是要衝破肋骨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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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ck!』這聲怒吼從我的喉嚨深處迸發，帶著十八年人生中所有的憤怒與不甘。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彷彿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對命運的憤怒、對死亡的恐懼、對生存的渴望，全都化作這一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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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這聲怒吼反而讓我的頭腦變得異常清醒。那股在胸口燃燒的憤怒，就像是一把烈火，燒盡了所有的雜念。我強迫自己做了個深呼吸，感覺到心跳漸漸平穩下來。雨還在下，但我的視線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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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它 - 兩棵巨大松樹之間的縫隙，像是命運之神特意為我留下的一扇窄門。如果能準確地控制住飛機，讓機翼卡在樹枝之間...這個想法簡直瘋狂，但此刻，瘋狂或許是唯一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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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席捲全身。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慢動作播放鍵，時間的流速驟然減緩。我能感覺到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顫動，彷彿有細小的電流在血管中流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唯有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戰鼓般在耳邊轟鳴。那一刻，我的意識達到了一種超然的境界，手指能感知到操縱桿最細微的震顫，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到極限。最後幾秒鐘，時間仿佛靜止。世界在我眼前放慢了速度，每一個細節都變得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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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然巨響中，飛機撞入了松樹的懷抱。機翼如我所料般卡在粗壯的樹枝之間，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機身劇烈搖晃了幾下，終於在離地二十英尺的高度停了下來，像是一隻受傷的金屬大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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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發抖，大口喘著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活著。顫抖的手指本能地在身上游移，確認每一寸肌膚都還完好。我緊握雙拳，感受著血液在指尖奔流的熱度，這熱度告訴我：我還活著，我戰勝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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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LM！』我對著天空怒吼，這句從外婆那裡學來的粵語髒話此刻變成了最真實的情感宣洩。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混合著雨水和汗水在臉上蜿蜒。這一刻，所有的情緒都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出：對命運的憤怒、對生命的感激、對未來的恐懼，全都化作這聲撕心裂肺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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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蘑菇雲依舊傲然聳立，像是一個巨大的問號懸在天際，無聲地預示著更可怕的災難。但此刻，我只想專注於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感受著這具千瘡百孔卻依然頑強運作的軀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對生命最虔誠的禮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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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終於在樹冠間找到了平衡，像個醉漢攀在路燈杆上。我小心翼翼地活動四肢，除了後腦勺傳來陣陣鈍痛，似乎沒有明顯的外傷。透過雨水模糊的擋風玻璃，我看見機翼牢牢地嵌在兩棵松樹之間，就像一隻疲憊的金屬大鳥，終於找到了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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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念頭是聯絡飛行俱樂部。我看向放在儀表板前方的手機，但它就像個死氣沉沉的黑色磚塊，頑固地拒絕任何喚醒的嘗試。就在絕望即將淹沒我的時候，手腕上的智能手錶突然發出了悅耳的提示音，像是黑暗中的一點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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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測到撞擊事件，啟動自動求救程序。』耳環中傳來的電子男聲清晰而冷靜，彷彿末日都無法動搖他的專業素養。這套最新型的智能設備展現出驚人的韌性，在核爆的電磁脈衝下依然堅守崗位，像個盡職的救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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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線路繁忙......撥號失敗......嘗試即時通訊軟件......連接失敗......』每一次失敗的嘗試都像是一記重錘，把希望一點點敲碎。但就在這時，『SMS求救訊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證明了最古老的通訊方式反而在災難中存活了下來，就像蟑螂在恐龍滅絕後繼續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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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暴雨突然停止了，像是被某個看不見的指揮家打斷的交響樂。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紅色，一道道詭異的極光在白晝中舞動，彷彿是某個瘋狂科學家的實驗產物。這詭異的天象讓人不寒而慄，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核爆扭曲了面目，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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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BO，核爆會引發這種極光現象嗎？』我看著手腕上的智能助手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安。這個平日裡無所不知的電子老師，總是能解答我從航空力學到生活瑣事的各種疑惑。但這一次，他只回應了一句冰冷的：『連接伺服器失敗，請檢查網絡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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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呢...』我發出一聲自嘲的輕笑。這個被稱為數位時代的世界，此刻卻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那些彈指可得的知識，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便利，都在核爆的烈焰中化為泡影。頭頂的極光依舊在詭異地舞動，彷彿在譏諷著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文明，竟如此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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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飛機穩妥地卡在樹枝間後，我深吸一口氣，伸手解開安全帶。喀噠一聲，金屬扣解開的聲響在寂靜的機艙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我即將面對的現實。我小心翼翼地移動身體，生怕任何大動作都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四周的樹林空無一人，只有樹葉在血色的天光下不安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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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輻射把我變成夜光人之前，教練大概就會先把我大卸八塊了。』我望著被樹枝蹂躪得體無完膚的機身，忍不住自嘲。這架價值堪比一棟倫敦公寓的訓練機，此刻正像個闖禍的孩子般可憐兮兮地掛在樹上。我大概創造了飛行學校史上最離奇的單飛事故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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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門的金屬把手傳來一絲刺骨的涼意，像是在提醒我接下來的挑戰。機身發出細微的呻吟，讓我的心跳漏了半拍。二十英尺的高度足以讓任何魯莽的舉動都變得致命，但很快，我就發現了一條生路——那些粗壯的樹枝，就像是大自然特意為我準備的逃生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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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這次是挑了棵結實的大樹來著陸。』我苦中作樂地想著，一邊謹慎地從艙門爬出。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鋼絲，每一個落腳點都必須反覆確認。樹枝雖然粗壯，但在這種時候，多一分謹慎總比少一分膽量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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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雙腳終於踏上堅實的地面時，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架飛機孤零零地掛在樹上，像是一隻誤入陷阱的金屬大鳥，在詭異的天光下顯得格外淒涼。寒意漸漸滲入被汗水浸濕的衣襟，提醒著我不能在此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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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顧四周，無盡的草地一望無際，偏偏就這一排樹攔在我的降落路徑上。幸運女神啊，你這玩笑開得還真是夠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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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條蜿蜒的行人小徑通向隱約可見的住宅區。雖然無法確定那裡現在是否安全，但總比在這片彷彿被上帝遺忘的草地上強。頭頂的極光依舊在翩翩起舞，那詭異的紅色光芒此刻看來就像是命運女神嘲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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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顫抖的手擦去眼角的淚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腎上腺素是個狡猾的騙子，常常會讓人忽視嚴重的傷勢。我仔細檢查著身體的每一處：輕柔地按壓肋骨，緩慢地活動關節，深深地吸氣確認肺部。除了安全帶在胸前留下的瘀痕，彷彿一條紫色的勳帶，我居然奇蹟般地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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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走了。』我對自己說，聲音依然有些發抖。這句話像是某種咒語，給了我前行的勇氣。沿著蜿蜒的小徑，我一步步向馬路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確認自己依然活著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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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輛熟悉的汽車出現在視野中。看到教練那張寫滿擔憂的臉，我不由得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虛弱地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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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刻，所有的緊張、恐懼和堅持，像斷了弦的風箏般瞬間崩塌。腎上腺素退去後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模糊。我的雙腿像是突然被施了魔法，變得比鉛還要沉重。意識像是被捲入了一個漆黑的漩渦，最後看到的，是教練焦急奔來的身影，然後，一切歸於寂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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