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夢 - 鎖與心魔08

他們兩人就這樣和妖精沉默地對峙著，亞錫的神經繃緊到瀕臨極限，視線一刻都不敢離開那個由虛影包圍住的嬌小人影。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那個妖精。

「……為什麼……」

亞錫屏住了呼吸。

「……為什麼——你們要追過來啊……！」

她發出了哭喊聲，同時虛影的鍊條倏然爆起，向亞錫他們飛撲過來。

艾利歐克反應極快，伸出手趕在鍊條接近前發出一道魔力，將鍊條震得往後彈開；然而鍊條像是有意識一般，馬上又折回再度甩了過來。

亞錫眼明手快地拉了艾利歐克一把，兩人掉頭沿著長廊奔逃，而鍊條有如銀色的毒蛇一樣在後方窮追不捨。

「……隊長。」艾利歐克突然喚了一聲，「剛才在宅邸外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亞錫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指進宅邸前自己收到的消息。「這房子——十有八九被妖精的妖力同化了。」

所以明明他們在轟炸的是妖力形成的結界，明細卻判定成他們在炸房子。

「我知道了。」艾利歐克的聲音卻依然冷靜，「所以基本上來說，房子和妖精是『鎖』在一起的了？」

亞錫有點意外，「要這麼說也行，可是你——」

「隊長，你能掩護我一陣子嗎？」

身後傳來玻璃碎裂聲，鍊條橫衝直撞步步進逼，亞錫回過身將艾利歐克拉進長廊轉角，伸手抽出綁在大腿外側的匕首，使勁一揮將鍊條擊飛，發出清脆聲響。

「你要做什麼？」

「我想試著找出『鎖』……也就是妖力與房子的連結的位置。可是需要集中一點精神。」

「這樣啊。」亞錫突然笑了，揮手再次擋下飛過來的鍊條，「那就只好幫你一下了。」

艾利歐克微瞇起眼，「還真是謝謝你了。」

「作為答謝，我們做個約定怎麼樣？」

「有必要嗎？」

「因為我覺得你這種態度很不適合叫我『隊長』。」亞錫微側過頭，紅色的眼眸被鍊條的銀光照亮，「之後直接叫我亞錫，敬稱就免了吧。怎麼樣，艾利歐克？」

還真是相當不正經、隨興過頭的理由。可是，也特別有亞錫的風格。

艾利歐克遲了幾秒才開口回應。

「……嗯，亞錫。」

拉比收到亞錫的訊息時，正在和托克面對掛滿整座宅邸的銀鍊，就像在布滿蜘蛛網的空間中行走一樣礙手礙腳。

「——喂，隊長？」拉比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按下通訊器，一旁的托克手忙腳亂地在跟纏在身上的鍊條抗爭，「隊長，你們人在哪裡？我們這裡變得很難處理啊！到處都是鍊條！走都走不動！」

亞錫這邊又擊退一條銀鍊，瞇著眼望著站在長廊另一頭的妖精，「我們遇到目標『鎖頭』了，你聽著，帶上托克到宅邸的中心去。」

『中心？』

「大概就是中庭吧，你們先趕過去，找一個——」亞錫頓了一下，「一個類似鎖的東西。」

『鎖？這要怎麼找！？為什麼！』

「這是艾利歐克的指示，照做就對了。對了，找到鎖之後，妖精多半會馬上到你們那邊，所以記得找好掩護。」

訊息結束。

拉比轉頭朝托克喊：「隊長要我們去中庭，找一個鎖！」

托克一聽，全身的鍊條晃得叮噹亂響，「我們又出不去，找個頭啊！！！」

亞錫將指示傳達完，說道：「這樣就行了吧？」

艾利歐克在他身後說：「我感覺那兩個孩子可能會恨你。」

「怎麼可能。」亞錫奮力揮臂剁砍挾著風劈來的銀鍊，「我那麼善解人意，都告訴他們地點了。」

他身後的人卻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

艾利歐克正緊閉著雙眸，用盡全力去感覺整座宅邸的妖力。

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直到剛剛才發現宅邸和妖力的關係。對亞種妖精而言，由於無法完全掌控原型的力量，因此將妖力和其他東西連結起來是非常危險的事情，除了喜歡畫分領地的正妖精會將妖力與領土連結，根本沒有亞種會去冒險。

然而——

『妖精即使是強大的存在，仍然受縛於整個世界的「法則」哦。畢竟勉強還算是個生命，還是有維持生存所需的本能。』

——在攸關生死的細節上違背本能，那不是瘋了嗎。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已經確認妖力與宅邸連結起來的地點了，下一步就是思考該怎麼解除這個連結。

艾利歐克思考過妖精因為一些不得已的情況，才將妖力與宅邸連結的可能性，但是怎麼樣也想像不出妖精會在什麼情境之下做出這種「不得已」的行為。

可能與她的原型有關？比如說，她的原型就是與這座宅邸相連的某個物件之類的。可是，從未聽說過這個地區收藏過什麼魔法物件。不然，難道真的是因為方便防禦，犧牲生命為代價，與整座宅邸合為一體……照目前妖精攻擊的手段來看，卻看不出有任何應用宅邸的跡象。

好煩躁。找不到答案。

艾利歐克下定決心，轉頭喚道：「亞錫！」

亞錫倏然撤開手，飛舞的鏈條失去著力點，趁著它在空中停滯的一瞬間，艾利歐克撒出一張魔力組成的密網，將鍊子牢牢捆住。

「咦……！」

妖精驚愕地後退一步，望著從走廊盡頭現身的兩個男人，害怕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的鍊子，怎麼會……

亞錫的目光越過在廊道上交織成網的銀鍊，總算看清了妖精的模樣。

那是一個身穿靛青色洋裝，像個人偶一樣精緻美麗的少女。她把柔軟的中長髮束成雙馬尾，小巧的臉蛋包裹在稍嫌過大的洋帽底下，右眼配戴了飾有花紋的眼罩，露出的左眼是玻璃質地一般的水藍色，盛滿了驚懼。

不只如此，她的手中還握著一根錫杖，上頭有繁麗花紋和寶石，形狀特殊，在杖末有造型奇特的鋸齒。

亞錫向前踏出一步，妖精立刻被驚動一般後退一步。

「……都到這個地步了還畏畏縮縮的？」

妖精不發一語，警戒地瞪著面前的兩個人類。

亞錫蹙起眉來，悄聲問身後的艾利歐克：「她這是什麼態度？」

艾利歐克：「……你應該更有經驗才對吧。」

「嗯，說得是。」亞錫清了清喉嚨，提高音量對妖精說：「你也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過來吧。我們是妖精獵人，因為你最近做了不少讓人困擾的事，所以奉命來捕捉你的。可別太怨恨我們啊。」

「我……」

亞錫瞇起眼睛。「什麼？」

「我，不懂。」妖精垂著頭，聲音微弱。「我做的是非常合理的事情。我只是不想死……只是害怕而已。為什麼我要被抓走？」

亞錫偏了偏頭，「那麼，聽說這附近經常有人失蹤，你有任何頭緒嗎？」

「那是因為，他們太靠近了啊……」妖精用小小的聲音反駁，「我只是希望他們離我遠一點。如果可以的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永遠都不要。因為他們可能會傷害我，所以我覺得，讓他們『消失』是最好的方法……」

消失？

艾利歐克開口：「也就是說，你把他們都——」

「不對！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只是讓他們『消失』——用我的鎖鍊，讓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而已……」妖精激動的說道，仰起視線來望向兩人：「你們也該消失才對。」

鎖鍊像是回應了她的感情一般，掙脫了魔力網的束縛，再一次撲向了兩人！

亞錫嘖了一聲，搶在鍊子擊中艾利歐克之前，擋在他面前用匕首接下攻勢。那妖精轉身又要逃走，艾利歐克瞪大眼睛，心裡一股怒火升起。

「給我慢著，『鎖頭』——」

「那個稱呼才不是我！」妖精尖聲回答，「是『柯菈』——我好歹也是有名字的啊！！！」

艾利歐克一愣，柯菈舉起了手中的錫杖，在長廊盡頭化為一道光消失。

鍊子也瞬間卸去力道，隨著柯菈離去化作光球消散。亞錫放下匕首，正想喘一口氣的時候，耳邊通訊器突然響起了銅鈴提示音。

『隊長！「鎖頭」出現了！在中庭！』

亞錫轉向艾利歐克，「那兩個小鬼找到鎖了，我們也過去吧。」

艾利歐克卻站在原地不動，陷入沉默。

「……艾利歐克？」

艾利歐克皺起眉，「那個妖精有名字。」

「嗯？」

「你們獵人之前出任務時，遇過有名字的亞種嗎？」

亞錫想了想，說：「這倒沒有。」

仔細回憶過才發現，獵人們一直以來都用代號來稱呼妖精，除了記載在冊、被密切注意的「十二正妖精」以外，剩餘的亞種妖精都沒有留下名字的紀錄。

或是，明明有名字，卻不為人知。

「這樣和正妖精有什麼兩樣。」艾利歐克自言自語著，「分明有一樣的強大、一樣的驕傲，甚至一樣都有名字。」

亞錫沉默須臾，說：「然而亞種帶來的威脅更大。它們的力量太不穩定，容易受外界影響，發狂失控只是一瞬間的事，對人類而言是必須屏除的災禍。」

「這我當然知道。」

艾利歐克眸色黯了下來。

明明擁有與正妖精相仿的力量，卻口口聲聲說著「害怕」，利用這個輾壓性的力量去傷害比自己弱小許多的人類。

好歹也是與世界頂端的存在相似的贗品，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還找一堆藉口，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吧。

害怕被傷害嗎？誰不害怕。然而，因為害怕就可以順理成章反過來傷害他人嗎？

亞錫看著艾利歐克臉色愈發陰暗，為他突然的發怒感到驚奇，但並沒有表現出來。而艾利歐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眼時，眼裡是冰冷的憤怒。

「——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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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與心魔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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