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BL】妖夢 - 法伊羅的日子04

「我不要，你別想。」艾利歐克一口回絕。

亞錫卻不由分說地拉著他來到吃草的馬群邊，「為什麼不要？騎馬很有趣的，何況有我帶著你，不用害怕。」他朝那匹他騎過的灰馬吹了聲哨，灰馬便緩緩走了過來。「來，上去。」

艾利歐克抬頭看著眼前高大的動物，有點畏縮，「怎麼上去？」

「你看到這裡有個環了吧？踩著一蹬就上去了。」亞錫說道，「上去時輕點坐，別讓馬受傷了。」

艾利歐克說：「那還是不要好了。」

「給我上去。」

「……」

艾利歐克小心翼翼蹬上了踏環，在亞錫扶持下動作緩慢地坐下，馬突然噴了口氣，嚇得他繃直了背脊。

好高……

亞錫動作俐落地跨上馬背，就坐在艾利歐克身後，伸手到他面前拉起韁繩；這個單純的動作讓艾利歐克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懷裡，他的胸膛距離艾利歐克的後背只不到一根手指的長度，體溫立刻包裹住對方，在烈陽下烘得溫熱灼人。

「放輕鬆點，太僵硬的話會給馬造成負擔。」亞錫低頭看著艾利歐克，「你看，我在那麼近的地方，不會讓你摔下去。」

艾利歐克無暇去想僵不僵硬的問題，「這馬載得動兩個人嗎？」

「放心好了，這匹是這裡面最強壯的。」亞錫笑了笑，韁繩一抖，「走吧。」

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規律的聲響。

艾利歐克僵硬的直視前方，從馬的兩隻灰耳朵中間向前看，是一片被陽光染上金黃色的草地，更遠方是承載著藍色天空的朦朧山脈。

但他什麼也沒看進去。這片景色像風拂過樹葉一般，只在一瞬間造成他的情緒波動，然後不留痕跡地離開。

高度帶給他的緊張，還因為背後亞錫的存在而變本加厲。

「對了，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亞錫突然開口。

「……什麼？」

「我知道你是西巫族的混血，不過也僅此而已。」亞錫說，「對於你的故鄉、家人、過去，我卻一概不知。想問的有很多，但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我。」

艾利歐克一愣，反問道：「為什麼想問？」

亞錫坦然道：「我想跟你變熟嘛。」

艾利歐克頓時語塞。

「那麼，你的家人都是什麼樣的人？我聽說你的母親是西巫族人，魔法也都是從她那裡學來的嗎？」

馬匹穩步前行，艾利歐克沉默須臾，開口：「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我對她沒什麼印象。」

亞錫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迎來這麼震撼的答案，閉上了嘴不敢吭聲。

但艾利歐克似乎不在意，繼續說：「我是在西巫族的聚落裡長大的，和我姨母生活在一起。她們一家很不喜歡我，因為我身上有一半是來自『外面』……總之是普通人族的血脈，而西巫族不允許和普通人族通婚。所以……」他頓了一頓，「我是受恩師的建議，離開聚落到大陸上來生活的。雖然我在這裡的處境好像差不多就是了。」

艾利歐克大可以隱藏自己身為西巫族人的事實，然而他過人的魔法天賦根本騙不了人。況且，在魔法方面，他也不甘於保留實力。

幾百年前造成的隔閡，原來真的無法因時間而弭平嗎。

亞錫感覺到他再次消沉下去，乾咳一聲，說：「那又怎麼樣，你還不是都走過來了。」

艾利歐克微微抬起頭，正要轉頭看他，又被推了回去。

「別往後看。」亞錫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妙的笑意，「向前看吧，那裡才有沒看過的風景。」

一片廣闊得令人心生嚮往的蒼穹，上有白雲數朵，懶散地隨風飄盪，看似流浪四方居無定所，實則自由無拘。

艾利歐克的目光閃動了幾下，顏色和藍天有幾分相似。

亞錫讓馬安靜地走了一陣，又開口問：「你有個恩師？」

他身前的人點了點頭。

「是什麼樣的人？」

「……非常有學問，博學多聞，個性很沉穩，也很溫柔的一個人。」

「對你很好吧？」

艾利歐克淺淺一笑，「我把她當母親看，你說呢？」

亞錫也笑：「肯定特別好。」

艾利歐克似乎是感到驕傲，挺起胸膛，望向不遠處別班的學生。

亞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又溜回來盯著艾利歐克的側臉，突然忍不住想逗逗他：「我覺得我對你也不錯啊，你覺得呢？」

艾利歐克抬腿作勢要踢他，「你少得意——」

然而他這一踹沒挨著亞錫，反而扎扎實實踢在了馬身上！

馬匹受了驚，當場嚇得嘶鳴，用上牠生平最快的速度沒頭沒腦地向前狂奔；亞錫感覺到艾利歐克又渾身一僵，顯然被嚇傻了，當機立斷伸手拉扯韁繩要勒令馬停下。

但馬可能被嚇得不輕，速度沒減，甚至還有一頭栽進不遠處學生堆裡的趨勢！

亞錫吼道：「你為什麼不安分點要亂踢啊！！！」

艾利歐克根本無法回答，頭髮在狂風中飛揚，攥著韁繩尾端的手指節泛白。

亞錫抓著韁繩，向後猛力一扯，馬匹尖銳的嘶鳴一聲，倏地高高揚起前蹄。艾利歐克一聲驚叫憋在喉嚨裡，感覺自己正在向下滑落。

怎麼辦——

「吁——沒事了，乖孩子，冷靜下來。」

馬蹄重重落地，灰馬狼狽地低下頭，一名不知何時出現的青年伸手撫摸牠的口鼻。

艾利歐克思緒空白了幾秒，總算回過神，心臟猛烈撞擊胸口。等到他稍稍冷靜下來，一股愧疚感狠狠襲上來。

闖禍了……

那青年安撫著馬匹，往馬背上的兩人看去，忽然笑道：「可以放手了。」

兩個人一起愣了一下，又齊齊低下頭。只見亞錫的手臂在慌亂之中緊緊箍住了艾利歐克的腰，這會還摟著不放。

亞錫迅速收回了手，偏頭輕咳了一聲，有些惱怒地瞪向青年：「……賽拉諾，你怎麼在這？」

艾利歐克緩緩眨了下眼，看了看亞錫又看了看青年。

被喚作賽拉諾的青年有一頭茶色頭髮，鬢髮用細黑髮夾夾起，一雙淺蔥色的眼睛帶著笑意，「這不是很明顯嘛，團長都寫信給你了呀。」

亞錫反應了過來，「是你們？」

賽拉諾沒接他的話，轉向艾利歐克，和藹的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賽拉諾．拉瑟，妖精獵人協會Ｘ分部第一小隊隊員。你就是亞錫的輔助魔法師？」

艾利歐克突然被搭話，有點反應不過來：「嗯。」

亞錫皺起了眉：「喂，你——」

賽拉諾燦笑著打斷亞錫：「幸會！我能不能問你有關妖精追蹤部的——」

「不行，你給我走開。」亞錫翻身下馬，頗不客氣地說道：「遇到一個分析師就想打聽那傢伙的事，多少年了都改不掉。什麼時候要討論任務？你是來交接的吧？」

「嗯，按規矩要由我們隊長跟你說，預計今天晚上在學生宿舍的交誼廳開會。」賽拉諾收起玩笑的態度，正色說道：「此外，這次任務不是交接，而是合作任務。」

亞錫揚起眉，雙手環胸。

「你別一臉抗拒，雖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這次的任務確實需要龐大的人手。」賽拉諾說，「可能得用到我們兩團第一分隊的所有人。」

亞錫這下有些吃驚了，「所有？」

「沒錯，所有。細節會在開會時傳達，我所知道的也不多，再說下去恐怕要觸犯明細了——『禁止由無權轉達任務內容之隊員轉述任務內容』嘛。」賽拉諾聳了聳肩，若無其事一般地背誦完那條繞口的明細，接著睜著發亮的眼睛再次望向艾利歐克：「我真的不能——」

「不能。」亞錫往旁邊走了一步，擋住賽拉諾的視線，忍無可忍道：「快滾吧你。」

賽拉諾遺憾地離開，亞錫嘆了口氣，回頭朝仍在馬背上的艾利歐克伸出手：「下來吧，我們回去看看那些小鬼怎麼樣了。」

艾利歐克卻沒有動。

亞錫手舉得痠了，偏頭問：「你該不會還想騎？」

艾利歐克這才有了反應，卻是問他：「你和剛剛那位是熟人？」

「嗯，賽拉諾是我在阿庫佛時的朋友。怎麼了？」

「他剛才想問我什麼？」

亞錫將手擱在馬鞍上，仰著頭看艾利歐克，「問他另一個好朋友的情況囉。我說他對那朋友也太關心了，因為那人在分析師的妖精追蹤部工作，所以只要一遇見一個分析師就想找對方打聽情況，煩得要命。你不用搭理他，他纏起人來很恐怖的。」

艾利歐克再次陷入沉默，亞錫又伸出了手：「好了，下來吧。」

「亞錫。」艾利歐克突然說：「對不起，踢到馬了。」

亞錫一愣，突然覺得艾利歐克此刻就像個闖了禍之後縮成一團的小貓，可憐兮兮的。

他不禁一笑，哄道：「沒生你的氣啊。」

艾利歐克牽著他的手下了馬，落地時稍微踉蹌了一下。他說：「我再也不想騎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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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亞錫和艾利歐克帶著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找到人的托克和拉比來到宿舍交誼廳。

廳內也安裝了魔石燈，一片明亮，幾個學生帶著偷渡進來的零食在聊天，聲音不大，角落裡也有一些窩著讀書的人。而交誼廳中央的長桌邊坐著三個人影，沒人開口，卻莫名散發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其中一個就是賽拉諾，大概是三個人中最溫和的，發現亞錫一行人之後露出了微笑。他身旁是一個高大的臉上帶疤的壯漢，一頭長髮梳成辮子垂在腦後；壯漢的另一邊則是一個紮著側馬尾的女人，眼睛狹長，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模樣。

他們胸前都別了金屬徽章，樣式和亞錫的很像，但上頭的字母是「Ｘ」。

Ｘ分部。

亞錫在三人對面落座，開口：「三位的氣勢驚人，害學生都不敢靠近了。」

那壯漢回答：「那是它們缺乏磨練。」他目光掃過亞錫身旁的人，「我看看，托克、拉比……咦？怎麼有個生面孔？」

亞錫翻了翻白眼，「登西隊長，你的消息非常不靈通。」

壯漢登西臉上即使有一道可怖的疤，卻仍是憨態可掬的模樣。他不解地眨了眨眼，轉頭問那女人：「什麼意思，我應該要知道嗎？」

女人低聲回答：「是他的輔助魔法師。」

「啊！那我想起來了！」登西恍然大悟。「我聽說過風聲，原來你就是那個西巫——」

賽拉諾用手肘狠狠撞了隊長一下。

這才多久而已，怎麼每個人都知道亞錫有了一個輔助魔法師了？

艾利歐克兀自困惑著，被亞錫用手輕推了一下，總算想起來要自我介紹：「……我是艾利歐克．琵洛埃，請多指教。」

差點說錯話的登西撓了撓頭，連忙笑道：「不好意思，我是登西．貝茲，Ｘ分部第一分隊隊長。這邊這兩位分別是賽拉諾．拉瑟和葛蕾絲．史考特，你都是第一次見吧？」

賽拉諾笑彎了眼，「雖然我不是，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喔。」

葛蕾絲一直看著桌面，現在總算肯抬起眼，望著艾利歐克點頭示意，對亞錫則是飛快一瞥。

亞錫說：「不就幾個月不見，葛蕾絲，你就變得那麼害羞了？」

葛蕾絲：「……」

她抬起頭來，對亞錫甜甜一笑：「哎呀，好久不見，偉大的懷德隊長，你最近——」

亞錫向後一仰：「跟誰學的啊？好噁心。」

葛蕾絲的表情和語調立刻一變：「——你還沒死啊，臭小子。」

……？

艾利歐克在旁邊聽他們說話，一面因他們的相處模式深受震撼，另一方面也漸漸在一來一往中放下戒心。亞錫側目看向他，發現他原本因緊張而繃直了的脊背已經放鬆下來，便決定開始進入正題。

「那麼，這次的任務是？」

「嗯，這一次是合作任務，而且交由Ｘ分部和Ａ分部的第一小隊負責。」登西從葛蕾絲手上接過資料，攤開在桌面上，並伸手點了點最中間那張：「這是這次任務的目標資料，代號『喪鴉』，位置在馨國那米加爾地區，一個名叫『海利許』的村莊，危險性是Ａ。」

幾個人集中了精神，亞錫望著桌上資料，微微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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