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慢慢退到壘邊,壁壘內的人也全力戰鬥,給予他們喘息甚至退入壁壘的機會。雙方俱顯疲態,但旭烈慎知道鱷牙士兵依然有著堅強的意志,這不只是來自平日軍團的紀律,也是賀蘭飛曦,他們副將偉岸的身形穩定住了他們原本可能衰落下去的士氣。
酣戰一片,敵人兀自不退,不過數量也已大幅減少。
然而,就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倏忽間,不知從何傳來喀喇ㄧ聲巨響,所有人都凍住了,然後聲音漫延開來,變成細微的窸窣之聲。旭烈慎目光遊走,卻沒發現什麼異狀。
彷彿因為宴席的酒杯不慎摔破而停止舞動的賓客們,他們靜止,接著似乎又要再次上演這齣兼具力與死亡的舞蹈。不過,還沒等到任何一人展開動作,那股間斷響起的窸窣之聲忽又擴大成了更加厚重的不祥聲響,不禁讓人聯想起了傾瀉而下的洪水。
旭烈慎這才注意到腳下的龜裂。
「腳底!腳底!」也有人注意到了,慌張的喊。
所有人,無論是士兵、商人還是不知名的敵人,盡都陷入了恐慌的漩渦,不約而同往外飛也似地跑。
但是太遲了。
恍如地層下陷,平整的石面在兩側先是被深深斫入兩道傷口,迴盪出痛苦的嚎叫,然後裂縫猶如巨蛇往中間瘋狂地扭動,彷彿切割山谷的河流曲曲折折的流竄,最終兩側裂縫會合。地面轟的一聲傾斜,斷層處刮出尖嘯,分離的台地開始略往下移。有人不幸掉入深淵,尖叫聲響徹雲霄,無數貨物緊隨其後,旭烈慎根本找不著任何東西可抓,他像其他人一樣只能無助地跪倒在地,盼望磨擦力能夠讓他免於墜落。
事實上,並非整片台地,而是那長形的石柱承重不住,先是有如一剖為二,縱向裂成兩半,繼而其中一條下移,拉上了一部分的台地陪葬,而他剛好置身其中。倖免於難的人在裂縫邊張大了嘴,無能為力的觀望悲劇繼續上演。
旭烈慎不可能站起來,他知道現在一站起來就必會跌落深淵,身旁驚恐的尖叫哀求不絕於耳,再次將身體變成鱗片,他忍痛地將自己嵌入石面中,然後祈禱。他向他們驍族的王——驍仞祈禱,向先蠶祖,保佑平安的神祈禱,想起家鄉和母親,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不過嘎機嘎機之聲還是持續敲擊他的耳膜,斷裂處的石塊彼此摩擦,發出巨響,分裂的台地似乎還在掙扎,攀緊邊緣不放。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無功,它爆發出最後一聲垂死的呻吟,接著筆直落下。所有的人無一例外,全數淪為重力的奴隸,不情願地迎來他們生命的終點。
拋入虛空,他感到自己飛快地墜落、墜落,但彷彿一張柔軟的毛毯,似有某個東西捧住了他,減緩了他下降的速度。他逐漸迷失在冷冽的又深又廣的記憶河流裡,回到了他家鄉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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