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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夕陽餘暉
E.D. 883年
近百名聖衛背脊相抵，鎧甲縫隙凝著冰渣，劍盾交錯如鋼鐵荊棘。黑甲騎士的劍刃劃過盾面，迸出星火般的逆光符文。畢尼西‧雷托登的白芒劍格開一記斜劈，劍身嗡鳴震得虎口發麻。
「雷托登統帥！」羊鬚聖衛雷納克踹開一名敵騎，喉嚨裡滾出混著血沫的咆哮，「帕里雄隊長已護送殿下撤出灰燼松林！」
畢尼西沒有回頭，金黃聖輝自劍柄蔓上臂甲，將黑甲統領的攻勢硬生生壓退幾步。「保持陣型。」他的聲音如凍土般冷硬，眼神卻在聽見「帕里雄」時驟然緊縮——岩縫間卡著一角撕裂的披風碎布，暗紅鑲邊正是他親手縫在兒子戰袍上的。
他能聽見背後年輕聖衛粗重的喘息——三十歲在戰場已是老兵，但那些眼角未染風霜的面孔，仍讓他想起帕里雄初次握劍的模樣。
聖衛條例第五章第一條：「若遇必須撤退的戰鬥，新兵先撤，老兵斷後」，這一殘酷的鐵律旨在保全有生力量，提高整支聖衛的生存率。
黑甲統領的劍勢陡然暴烈，刃上黑芒竟開始吞噬聖輝。「你的招式像抄寫舊卷軸，」面具下的聲音帶著金屬刮擦般的冷嗤，「連痛覺都壓抑得如此……端正。」
劇痛炸開的瞬間，回憶如血沫噴濺。
冬獵夜的篝火舔舐著星空，戴立維克與洛契在雪地上起舞。冰劍與火刃交擊出《霜火劍舞》的鏗鏘節奏，費洛古的魯特琴弦上躍動著酒沫，瓦爾坎用戰靴踏出鼓點，震落松枝積雪。那夜的風裡沒有屍臭，只有麥酒蒸騰的暖意與松脂燃燒的苦香。
「統帥！」部下的驚呼將他拽回煉獄。黑劍已貫穿右肩，將他釘在覆冰的岩壁上。畢尼西的視野開始渙散，走馬燈裹挾著更多碎片襲來——
瓦爾坎融入岩脈前最後的頷首，岩層吞沒他身軀的裂響比戰鼓更沉悶；
戴立維克握著「聖誓」劍，紫光在密室牆上投出搖曳的鬼影：「有些罪孽必須由活人背負」；
艾德里克王子失蹤前留下的密卷，羊皮紙邊緣沾著黑如瀝青的血……
「這便是聖衛的終幕？」黑甲統領旋劍絞碎骨肉，鮮血在雪地綻成荊棘圖騰。
「見識一下夕陽的餘暉吧！」畢尼西身上的金光驟然暴漲。他扯斷肩甲躍起，聖輝從毛孔滲出，在皮膚上灼出蛛網狀的焦痕。「想通過這裡，只能踏過我的屍體！」他嘶吼著揮劍，金輝所過之處，凍土龜裂蒸騰，最近的幾名黑甲騎士的面具都開始熔解。
畢尼西的右手滲著鮮血，但氣勢愈發強烈，宛如夕陽般燦爛。他掃視四周的聖衛，這些國家最精銳的戰士雖歷經百戰，但在這場戰鬥中卻顯得無比脆弱。畢尼西雖然只有四十歲，卻是聖衛中最年長者，同期的老兵要不早已戰死，便是早在三十五之齡被外調到其他地方擔任長官。不少人入選聖衛是為了更好的出路，這裡對他們而言不是終點，而是晉升為一方諸侯的階梯。
對畢尼西而言，他只是想理解瓦爾坎為何甘願放下一切，為國赴死，甚至不惜讓兒子瑟倫遵守英德家的祖訓。這一切值得嗎？如果換作自己，能做到嗎？當下的形勢不容他多想，答案即將揭曉。
笑聲混著血沫從畢尼西喉間滾出。他瞥見帕里雄遺落的披風碎布卡在岩縫，忽然明白瓦爾坎當年微笑赴死的理由——有些答案，唯有燃盡方能窺見。自己雖無法比擬瓦爾坎，但可為國戰死。兒子是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他必須擋住這些黑甲騎士，特別是面前的統領。
下定決心後，他環視年輕的聖衛，語氣堅定：「能與各位並肩作戰，實乃是人生快事！」他手中的劍散發出更強的金光，「死，乃我輩大事，但今尚未到汝等——全軍撤退！」他左手一揮，發出撤退令，身上金光已熾如熔鐵。
羊鬚聖衛咬牙扯韁，戰馬人立嘶鳴。「雷托登統帥，願光輝永駐！」他吼得撕心裂肺，卻不敢回頭看那輪吞沒黑甲的灼日。
黑甲統領疾退，「你瘋了？！居然想引爆體內的光元素。」他語調中隱約帶著顫抖，黑芒首次顯露潰散之態。
「你——怕了嗎？」畢尼西異常爽朗地笑著，這笑聲在正在撤退的聖衛們耳中迴響。羊鬍的聖衛低著頭，驅策著馬匹，「不要回頭！這是統帥最後的戰鬥！」隨著他們的疾馳，鎧甲發出叮噹作響的聲音，儘管眼角尚未被戰火烙出皺紋，此刻卻似乎蒙上了一層霜。
就在此時，天空似乎被一陣低沉的轟鳴打破，數十塊冰岩突然破空而降，彷彿有某種力量在召喚著它們。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咻——嘭！」，黑髮少年如同一道閃電般踏著其中一塊落下，灼熱的氣流隨之而至。
「大叔的煙火秀，燒錢啊～」少年單手按住老將左腕，透明能量如蛛網裹住暴走的光焰。金光瞬間坍縮回畢尼西體內，彷彿有無形之手將沸騰的聖輝硬生生摁回骨髓。
金髮少女從馬車的殘影中閃現，手刀劈碎兩柄劍刃。「大叔，你可不能死哦！」她語速飛快，天藍瞳孔流轉著深藍光芒。
黑髮少年揉搓著雙手，右手凌空向統領劈去，空氣中瞬間凝聚起一股強烈的氣場，統領的身影瞬間一晃，傳出破空之聲
黑甲統領面具迸裂一隙，露出蒼白下巴。「不可能……這波動是……」他猝然收劍低吼：「撤！」隨著他的命令，後方的術士迅速施展結界，整隊黑甲騎士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畢尼西跪地劇咳，金輝褪成皮下竄動的暗痕。那法爾蹲在一旁戳弄冰岩，碎冰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肩鎧上。
「為什麼阻我？」
少年撓了撓頭，指尖凝出一枚冰晶骰子。他彈指將骰子射入岩壁，冰晶瞬間增殖成荊棘狀的簇叢，「活著才能找到比死更有趣的答案。」
畢尼西望向伊馮娜——少女正俯身撿起帕里雄的披風碎布，金髮間閃過一絲銀藍光暈，宛如極光掠過雪原。
遠方傳來岩脈共鳴的悶響，像極了故人當年的笑聲。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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