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虐不歡 - 從一而終，從生至死。

「李燕、李、李燕！妳給我站住！」林允熙在她後面咆哮著，被稱為李燕的女人原本也沒走多快，她腳步蹣跚，一路上走的跌跌撞撞，她聽到有人喊她，回首便看見林允熙跑到她後面上氣不接下氣。

「……嗯？」李燕臉上滿是淚痕，她捂著嘴，全身微微發抖。

林允熙看不到的是，李燕牙齒緊緊的咬著她的掌心，彷彿要咬出血來。

「妳為什麼要這樣對蘿安！」林允熙大吼，他緊緊的拉住李燕的手，指甲刺進她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痕跡。

「你不是我哥嗎！」李燕不可置信的大吼。蘿安、蘿安、又是蘿安，她明明什麼都沒做！

她什麼……都沒做！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她？

「如果妳現在好好的去和蘿安道歉，我依然是妳哥，宋哥也會網開一面！」李燕彷彿被某個詞給刺激到了，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吼，「去你媽的蘿安！我沒有！你們一個是我哥一個是我的愛人，你們他媽寧願信一疊紙也不願意相信我？？我愛了宋揚五年，當了你妹妹三年！」

她吼完突然發笑，那個笑聲極為可怖，在昏黃的路燈下，瀰漫著詭異。

林允熙愣了下。

李燕淚流滿面。

李燕轉身跑走，她不敢回頭，她沒有勇氣。

她就是這麼懦弱無能。

她只能回家，回冰冷、毫無人氣的家。

她也不顧腳上的傷，硬撐著回家。一進門內，就癱軟在玄關，淚流不止。

「蘿安……算是我的姊姊，我怎麼會害她……？」或許是因為沒人、或許是因為忍不住。

她從懷中拿出一瓶藥，把備在玄關的礦泉水拿出來，倒了一手的藥丸，就著水一口吞下。

那藥起碼有五、六顆。

她動作行雲流水，彷彿不是第一次。

她拆下手上的護腕，丟在地上，上面佈滿交錯縱橫的疤，興許是剛剛讓她全身冒汗，手腕濕潤，現在微微發涼。

如果除了她的臉，她最討厭的就是她的手腕。

很噁心，她想。

「怎麼辦……」她沒辦法控制的拿起桌上的刀。

一時間，血珠從傷口冒出，一滴一滴匯聚，彷彿要成河。

血腥味充斥著這個家。

而李燕，只是淒涼的笑著。

「我真的……沒啊。」

縱橫的疤，又多了一條。

還特別深。

／

「李燕呢！」林允熙又砸了一個玻璃杯，地上滿是玻璃碎片，可他砸也沒有失去理智，宋揚周身一尺連一片碎片也沒有。

「何秘書，弄好。」宋揚手上拿著一疊資料，這份資料圖多於字，而且都是黑白的，但不難看出裡面幾張是李燕和別的男人交頭接耳，動作親密。

而資料第二頁，則是蘿安在醫院的傷口檢驗報告，她的報告字句佔滿整整兩頁，不用細看就知道她傷的多重，至今還躺在病房裡昏迷不醒。

而後面幾頁則是車禍發生的經過，內容極為詳細，但重要還是在最後一頁。

那頁有很多人的照片，但不難分辨，很多人都很第一頁，和李燕交頭接耳的人一樣。

並不是像，而是一樣。

「她到底要我怎麼相信她！」林允熙白了一眼，在碎玻璃下的是一堆被撕爛的紙，如果有人拼湊起來，可能可以還原宋揚手中的那份。

宋揚沒有說話，他看著資料很久。

良久，他拿起電話，飛快的打起號碼：「何秘書，你等等將我給你的資料，送給警方。」

林允熙愕然，「你……這麼絕？」

「殺人償命。」他淡淡地說道，他似乎又覺得不夠：「我煩她。」

林允熙不可置信，卻也沒辦法辯駁，畢竟這次是李燕錯在先，她現在不肯認錯，那只好採取法律途徑。

或許是第一次、或許是不小心，沒有人注意到門外的人影。

李燕原本想聽林允熙的話道歉，並再為自己說話，誰知道一來就聽到這話。

她忍不住抓住手腕，前幾天的傷才剛結痂，被她這麼一攥有流出血來。

她又逃了，但是她這次不知道要逃去哪。

／

其實她也沒有逃很久，憑著林家、宋家、蘿家的勢力，要抓她根本就是甕中捉鱉。

況且她早已被李家拋棄。

但是她施了些伎倆，拖了快一個月才被發現。

還是她請「朋友」去告發她的。

反正……她的人生，就那樣了不是麼？

／

她竭盡所能的逃。

直到她坐計程車時，聽到了廣播。

「為您插播一則報告，XX公路剛剛發生一場嚴重的連環車禍，事故車輛約四輛，第二台車的駕駛明顯死亡，第一和第四台車雖重傷但還有意識，而第三車的駕駛有生命跡象卻嚴重昏迷……」李燕本來不以為意，但卻看到她以前閨蜜的訊息。

「燕燕你知道那個連環車禍嗎！我聽說第三台車是宋揚！」李燕到現在還沒被捉她閨蜜功不可沒，但是她也沒有向她閨蜜透露太多，她閨蜜也知道，只是不斷的打錢給她。

她閨蜜不是富家小姐只是單純的上班族，所以她用她的錢總是心裡不安，但她也別無他法。

聽到消息的對內心彷彿被鈍刀刺穿。

她全身開始發抖，連司機都連忙問著要不要送她去醫院。她拒絕了，還隨便找了酒店入住。

也可能是因為宋揚車禍嚴重，大部分的人都去釐清事情，倒是讓她能喘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閨蜜又傳了訊息。

「宋揚眼角膜嚴重受損，兩眼永遠看不到。」

李燕的手機掉到地上，或許是她沒把殼套好，手機螢幕碎了一橫，剛好碎在宋揚名字上。

李燕沒辦法克制自己，只能再拿著藥。

「快沒了……」照她吃藥的吃法，若不是當初帶最多的是藥，早就沒了。

她似乎又想到什麼，連忙拿著手機，上到瀏覽器，她因為手抖打字很慢，但搜尋列上是四個駭人的字。

「豪門捐腎」

／

她就這樣聯絡到顧家。

要說她幸運嗎？一次就匹配正確。

「捐一個腎可以，但我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事情。」

「錢不是問題！」顧母彷彿看到了希冀。

「我不用錢，如果你們真的想給，就捐孤兒院吧。」顧家夫妻很錯愕，但是他們又想到李燕可能是要他們做非法的事情，可能是是殺人、運送毒品，讓夫妻倆冷汗連連。

「現在有人在追我，希望你們可以保護我到我捐完腎。」她頓了頓：「如果可以，讓我把眼角膜也捐出去，捐給宋家少爺，捐贈人……不要透露，可以嗎？」顧家夫妻連連點頭，這雖然他們沒辦法理解，但是他們只要他們女兒活下來就好。

其他的，與他們何干？豪門或許就是這樣吧。

在進手術室前，李燕看到了躺在床上虛弱的顧家千金，李燕走到她旁邊，揉了揉她的秀髮，她輕歎：「希望妳……代替我活下去。」

接著就是無盡的昏迷。

／

她現在分不清晝夜，再經過腎臟和眼角膜兩個手術後的她，虛弱無比。

「不好意思，今天幾號？」她聽著開門聲，輕輕地問了一句。

「12月10日，現在下午四點。」護士回答道。

李燕算了算，這是她逃亡的第二十四天，而宋揚應該也能看見了。

畢竟她手術完睡了挺久。

「謝謝妳。」她笑的極為虛弱，她覺得身體空空的彷彿連心臟都少了。

護士眼裡滿是不捨，這個姑娘是她最心疼的。她見過許多車禍、意外的傷口，而那些措手不及的死亡，家屬哭的歇斯底里，她都沒有被感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姑娘只是淡淡地笑，她卻喘不過氣。

「護士小姐……我能出去嗎？」她乞求道。

照理來說是不行，但顧家因為手術成功，所以特別囑咐他們，李燕要什麼都答應。

護士看著她無神的雙眼，也忍不住答應。

她讓她坐上輪椅，推著她在附近醫院走走。這醫院當初和政府合作，他們在醫院附近蓋公園，說是為了讓患者散散心，但是不是圖這裡地價就不知道了。

「妳能帶我去看湖嗎？」李燕說道。

護士想著湖泊上有圍欄，基本上不會出什麼事，她便答應了。

結果她推她到湖附近時，醫院來了個重症患者，急需要她，她只能向李燕道歉，並連忙跑回去。

李燕在湖邊發愣，她內心算著時間，她這麼一坐，就坐到晚上七點。

這時候公園人特別少，大部分不是在吃飯就是還在工作，晚上運動的老人家也都還沒出來。

公園一片寂靜，李燕只能聽到風聲和樹葉的沙沙聲。

「唔……」她大概覺得附近無人，便吃力的爬上欄杆。欄杆其實沒有很高，約到成年人胸口的位置，以前的她輕易就能爬上去，現在卻因虛弱的不得了所以有些搖晃。

她坐在欄杆上，享受著風。

她眼淚滑落，緊緊抿著唇，像是做著重大的決定。

突然刮起一陣大風，而原本在欄杆上的人影也不見。

湖水「噗砰」一聲，上面還浮著泡泡。

冰冷的湖水包覆著她，讓她忍不住哆嗦，濁水從她的嘴巴和鼻子灌進去。想死之人從來都不會閉氣。

她覺得很腥，卻奇異的有安全感。

她下沉著，胸口開始疼痛，意識開始模糊，直到毫無意識。

但李燕在最後一秒，她彷彿看見了她、宋揚、林允熙、蘿安的合照。

他們笑的很開心，連平常不苟言笑的宋揚嘴角都微微勾起，他還摟著她的腰。

她發笑。

接著就是無盡的黑暗。

和死亡。

李燕死了。

永遠不會回來。

她的人生就像一場鬧劇，她的不甘心、悔恨，都被死亡畫下句點。

她沒有休止符了。

「對不起，是我纏著你。」

／

「找到捐贈者了沒？」林允熙看著宋揚的脾氣一日比一日好。他永遠忘不了宋揚在知道他眼角膜永遠看不到的時候，那絕望的樣子。

他的絕望不是哭泣、暴躁，而是發呆。

但是自從他看到之後，他也漸漸有精神。

像是活人。

以前的他根本就是行屍走肉。

而隨著宋揚的看見，蘿安也醒了，可謂雙喜臨門，林允熙作為唯一正常人，他也就放置了李燕的事情。

而蘿安醒來那天，就是李燕死的後兩天。

「林少爺，有個自稱知道捐贈者是誰的小妹妹在樓下。」

「小妹妹？讓她別煩。」

「她一直哭鬧……所以小的只能讓人帶她上來……」

「那你問個屁？」林允熙忍不住白了一眼。

顧青一上來就看到三個人，一個面容憔悴，一個臉上暴躁情緒顯而易見，另一個全身黑衣。

誰是宋揚？

「小妹妹，你知道捐贈眼角膜是什麼嗎？」

「不知道！」顧青理直氣壯的說道。

林允熙發誓如果不是因為這是小妹妹，就對她動粗了。

「你是宋揚哥哥吧？李姊姊常常說到你！」顧青偷偷跑到宋揚旁邊，其實她也不知道是誰，但看著宋揚身上的繃帶，就猜是他。

「李姊姊？」宋揚對某些事情特別有耐心，像是恩人的下落。

「她好像叫做……李燕姊姊？」林允熙和宋揚頓時瞪大雙眼，倒抽一口氣。

李燕？

哪個女人？

「小妹妹，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那你說的李姊姊現在在哪裡？」林允熙冷著臉走向前。

「李姊姊……死了啊？」顧青也不過是個小孩子，當初她和李姊姊有相處兩、三天，這個姊姊對她很好，她印象很深。

別人都告訴她李姊姊死了，可是死是什麼？為什麼哥哥們臉色都這麼難看？

「死了……？」宋揚喃喃道：「她怎麼可能死了！」

顧青被他這樣嚇了一大跳，但驚嚇沒有很久，保鏢就衝進去：「蘿安小姐醒了！」

宋揚和林允熙來不及消化李燕死訊，或者說是不敢相信，他們兩個就先去找蘿安。

「允熙、阿揚？」蘿安剛醒，意識還有點不清楚。

「我們在。」

「李燕呢？她在哪裡？我媽要陷害她！」蘿安像是想到什麼，突然神經質的大吼。

「我之前不小心聽到我媽的計畫，她竟然要找人撞死我再誣陷李燕，說什麼李家讓她難看，我原本不想打草驚蛇，結果她竟然把計畫提前！」蘿安忿忿不平的說道，但她看著宋揚身子突然癱軟到林允熙身上，而她心念的李燕還沒出現。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聲音顫抖著：「我妹妹呢？李燕呢？」

她無助的拉著林允熙。

眼中是乞求。

林允熙心狠狠的抽痛著。

當初……李燕也用這個眼神乞求他相信她。

他似乎從來都沒辦法回應別人的乞求，不管是李燕的信任，還是蘿安的妹妹。

他好懦弱。

空氣寂靜，沒有人敢扯開。

「不、不好意思！」顧母得知自己女兒跑過來，就飆車過來，還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但現在……好像不合時宜。

「打擾了。」她抱起顧青，作勢要離開，卻被保鏢攔住。

「把你所知道，關於李燕的事情，一字不差的說出來。」宋揚聲音冰冷沒有溫度，他示意著保鏢。

顧母被形式所迫，只能把她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李燕捐腎、捐眼角膜、自殺。

手上的傷口、絕望的表情。

以及她疑似的憂鬱症。

顧母都說出來了。

「這小姑娘可惹人心疼，她還說了『代替我活下去』。」顧母說完也知道氣氛的不對，戰戰兢兢的把顧青抱回家。

空氣幾近凝固，最後被林允熙的哭聲打破。

「我嗚嗚……為什、麼沒有……相信她！」他抽噎的說道。

悔不當初。

蘿安早已泣不成聲，她躲在被子淚如雨下。

如果她、如果她說出來，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為什麼她媽媽……要為了錢這樣？

宋揚眼眶微紅，他捂著雙眼，捂著眼前的光明，他看到一片黑暗。

沒有任何一絲光線。

「你當時……也是這麼絕望的嗎？」

他手止不住的顫抖，他輕撫這他的雙眼，貪婪的望著眼前的光，李燕賜予的光。

「我錯了……妳回來好嗎？拜託……」

他卑微的說著。

可沒有人回答他們，只是一陣風。

／

他們三個人一起去了她的葬禮，當初是護士認為是自己的醫療疏失，所以替她辦理葬禮，但宋揚之後給了她雙倍的金額，說是為了感謝她。

「如果、如果我看好她，就好了。」她淚流不止，捂著臉說道。

護士是自責、是無可奈何。

而他們安慰了護士，隨之而來的是清脆的一巴掌。

宋揚臉上火辣辣的的疼，他看了看來人，就讓保鏢離開。

「你這個垃圾、人渣！」李燕的閨蜜臉上滿是淚水，眼下的烏青明顯至極，她手上籃子裡面放著一堆甜食。

都是李燕喜歡的。

她穿的很正式，可是卻很憔悴。

「早知道我就不要說出車禍的是你！」

「早知道、早知道，你們認識的時候，我就狠狠的把她打醒！」她跌坐在地上，零食撒了一地。

可是不管她再怎麼說，世界上都沒有早知道。

「她為什麼……還要讓我跟你說她愛妳啊……」她的聲音充滿著無奈，宋揚的眼也控制不住的瞪大。

「嗯。」而這一次，林允熙沒有站出來，他覺得只是他們應得的。

他們的不信任、他們的偏見，造就了她的死亡。

她也不會在叫他哥哥了。

他不配。

「宋揚。」林允熙鬼使神差叫了他一下，宋揚回頭看著他。

「你——還喜歡她嗎？不是她幫你什麼，而是你，單純的喜歡她嗎？」

一陣沉默。

「……我愛她。」

「我一直……都愛她。」他跪在她的墓前，虔誠的親吻著她的照片，他就像是個信徒。

照片裡的她，嘴角上揚，露出皓齒，眼睛瞇成月牙，還比了大大的愛心。

拍照片的時候，似乎有風，讓她的頭髮微微凌亂。

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拍的照片。

他摩挲著墓碑。

淚水滑落。

他不可一世的傲人姿態，在死後的她面前，不過就是個飄渺幻影。

他緊緊抿著唇，似乎是花了全身的力氣，艱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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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從一而終，從生至死。」

「我對不起你，自始自終，錯都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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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愛妳。

以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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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而終，從生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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