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1
“不知道为什么，伊格里沃阁下格外喜欢逗弄凉冰，到现在我已经好几次听到凉冰气得跳脚的声音。我想过是否应该出面干涉，但是，我已经向格里力斯阁下表明了我的态度，这毕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问题，她们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彼此，我是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凉冰有委婉地向我抱怨过我最近太忙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忙，我只是觉得，慢慢拉开距离对我们两个都好，毕竟，凉冰终究会离开克林斯特的吧.......”
——蔷薇·卡特琳娜·霍诺的日记
“我的主人！”这天深夜，凉冰敲开了蔷薇的房门。准备睡觉的蔷薇一扭头，便看见委委屈屈地抱着一袋糖果的小松鼠。
“凉冰？怎么了？你手上的是？”
“格里力斯阁下给的......我的主人，如果我骂她，您会生气吗？”
蔷薇忍俊不禁地勾起嘴角：“当然不会。”
“她为什么那么闲隔三差五就来这里，而且像个碧池一样老是戏弄我！”凉冰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控诉，从格里力斯阁下偷吃她的糖到笑她耍棍像猴子，再到今天早上一来就对自己开启嘲讽模式，把松鼠气得七窍生烟后又提出和松鼠比箭，如果松鼠赢了她一个星期不出现，输了就必须收下糖果......结局显而易见，小松鼠本想耍赖，结果凯尔威胁她敢耍赖她就天天来......
“主人！她很过分！”松鼠最终愤愤地做下结论。
“我知道了。”听完牢骚，红发的领主揉了揉松鼠脑袋，“确实让人应付不来......但是，我很感激她。”
“我的主人？！”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凉冰这么活力四射的样子。”看着愣愣的小松鼠，红发领主略带伤感地笑了笑，“平时的时候，你总是小心翼翼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直接地表达出对一个人的不满，所以，我很感谢她。”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小松鼠有些糊涂。
“是的。凉冰，你才十六岁，等到以后，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包括一些完全无法讲道理的混账。如果你每一次都选择退让，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的。”
说着，惭愧涌上蔷薇的心头。她不是没有发现，凉冰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格外瑟缩，但是在过去，身为主人的占有欲却让她一直忽视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能够永远占有她，因此也能够永远地保护她，因此只要她在，就绝不会有人敢真的对凉冰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可是主人您......不会和我一起吗？”
“我不可能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随着话语的倾吐，蔷薇的胸腔泛起了阵阵刺痛，“所以，你和格里力斯阁下的事，我不会插手。你才十六岁，未来的路很长，我希望你能够足够强大，能够保护自己，甚至能够保护别人......格里力斯阁下或许让你感到不适，但是她并没有恶意，如果你连她都应付不了，又怎么去对付那些真正的恶人？而且，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你多跟她交流，能学到很多东西......”
“主人？”主人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不安泛上了小松鼠的心头，“您，您为什么说不能和我在一起？您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
“我说的是，我会一生一世保护我的奴隶，可是，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自由了......所以，情况不一样了。”
“主人！”主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要把自己推开，小松鼠急得眼眶都通红起来，“您不要我了吗？是因为我说了格里力斯阁下的不好吗？”
酸意泛上蔷薇的鼻腔，她急忙转过身去，微微抬头，极力压抑着眼中心中与泪意同样汹涌澎湃的情感：“凉冰，你不是一个奴隶，你是一个伊格里沃......我没有占有你的资格，自然也就不会有‘不要你’的说法。”
“主人！为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同样带上了一点哭腔，蔷薇咬紧了颤抖的嘴唇：“凉冰，明年以后，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应该只把目光放在我一个人身上。格里力斯阁下能给你的......比我要多得多。这段时间我都会很忙，所以，不要打扰我了。”
chapter72
“那个时候，从蔷薇的房间里出来以后，我在想什么呢？非要说的话，就是迷茫吧。那时候发生了太多事，凯莎姐姐还有她麾下佣兵的忽然出现，我的身份的忽然暴露，还有主人忽远忽近的态度......即使是最黑暗的岁月都不曾有过的无限惶惑在心中滋生蔓延，我一下子看不清未来了。”
——凉冰·伊格里沃的日记
语琴心情复杂地看着来自己的房间投喂仓鼠曙光的主君。距离上次那场整个城堡都知道的争执还不到十天，红发领主和小松鼠之间的气氛再一次变得极其尴尬，就像吵架冷战的情侣一般，她们仿佛都在有意地避开对方，然而，于此同时，蔷薇又已经对众人下令，要是有谁趁机找小松鼠的麻烦。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她。
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谁都看得出来主君对她的小奴隶不一般。语琴在心中暗自嘟囔着，目光重新放回主君和仓鼠身上。此时仓鼠正抱着一颗坚果啃，而红发领主已经持续投喂——看着发呆——投喂这个模式有一段时间了。
“主君，您再喂下去曙光要被您撑死了。”语琴最终无奈打破这个循环，“您怎么忽然对曙光感兴趣了？”
“啊......”蔷薇的双眼勉强地聚起了焦，“我只是觉得，凉冰之前吃东西的样子，跟曙光好像啊。”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个略带伤感的笑容，“缩在角落抱着面包啃，太像了。”
“我无意冒犯，但是，主君......您真的打算就这样，渐渐疏远凉冰，甚至不听一听她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以后要不要留在克林斯特吗？”见语琴点头，蔷薇露出一丝苦笑，“不行的。语琴，你知道，一个家族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人。不管是荣誉财富家训或是别的什么，一个家族没有人，这一切都无从谈起。”蔷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父亲在日记里说过，他深爱着我的母亲，但是，在我的母亲安德莉亚去世后，他还是娶了亚莉克希亚母亲......为了给霍诺家族留下更多的火种，这还是在我已经出生的情况下。
“原本，我和卡西都要担负起这样的责任，只是，命运夺去了我诞育子女的能力。”蔷薇抚上自己的小腹，神情忏悔中带着几丝感激，“这不该是作为霍诺家主，克林斯特领主或是一个骑士应有的想法，但是我遇到凉冰以后，我却无法抑制地感激命运，在夺去我孕育子女的能力的同时，却也卸去了我必须传承子嗣的担子，让我有这个机会......去喜欢上一个女孩。
“尽管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诸神的恶作剧，但是对此我依然心怀感激。可是，我可以动心，凉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蔷薇攥紧了拳头，轻声说着，“先不说我或许会死在明年的王宫宴会中，就算我们顺利度过了这个劫难，伊格里沃阁下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以去做这种影响伊格里沃最后的传承的事？再说，如果凉冰真的为了我，放弃履行职责，留在克林斯特，伊格里沃阁下会怎么看她？其他人会怎么看她怎么议论她？我怎么能让她承受那样的议论讨伐，甚至因此和失散多年终于团聚的姐姐决裂？所以，现在这样......挺好的。”
说到底，凉冰目前对她也只是依赖，凉冰才16岁，在她这个年纪，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去的。无视胸口的阵阵痛意，蔷薇看着玩起跑轮的曙光，恍恍惚惚地想着。
“.......哎。”安静地听完这一切的语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领主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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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利洛节上领主带着小奴隶去过的小岛上，小松鼠耷拉着尾巴，坐在再次长出了青苔的石椅上。
她的心中万千思绪盘旋交织，一时间，她仿佛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哟，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忽然传来的声音激得小松鼠瞬间抬起头，看清来人的金发以后，又兴致缺缺地重新低下头去。
“格里力斯阁下。”
“不过，这么湍急的河道，你能够一个人划到这里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怎么这么无精打采？”
凉冰轻笑一声，抬起头来，
“格里力斯阁下，你与伊格里沃家族是什么关系？”
chapter73
“与蔷薇阁下决斗的那日，我曾诧异于蔷薇阁下为何要向我的妹妹许下如此郑重的誓言，我问了她，而她的回答，令我心头一震。”
——凯莎·伊格里沃的日记
“我听说，你和蔷薇阁下吵架了。”无视掉凉冰的疑问，凯尔径直地坐到了对面的石头上，“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凉冰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凯尔耀眼的金发：“格里力斯阁下，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目的来问这件事？找乐子？廉价的同情心？还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目的？”
在自己面前倒是越发尖锐了。凯尔微微勾了勾嘴角，心中又忍不住暗自叹息：“都不是，我以为，你问出刚刚的问题，应该是明白的。”
两人一下子陷入了静默，只留下两道目光无声地交锋。相比凯尔贯彻始终的沉着淡然，凉冰的目光里饱含的情绪如风暴一般千变万化。怀疑，难以置信，愤怒，了然，茫然......最终全部化作了眼中的两汪深深的潭水。
“你跟十年前一样讨厌......”毫无感情起伏的话语从凉冰的唇间溢出，凉冰动作迟缓地捡起一颗小石头。可是，下一刻她就忽然站起，小石头粗暴地砸向凯莎的肩膀，“随便把人丢下的碧池！”她狂怒般地吼着，脸上的泪却瀑布似的倾泻而下；她的全身颤栗，胡乱地擦着眼泪，却越擦越多；她想要凶狠地瞪着这个混账姐姐，脸上最终却流露出无限的委屈。“碧池.......你就是个碧池......”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应该拼命朝眼前的人破口大骂，可是剧烈的啜泣让她甚至吐不出完整的词句，“碧池......”
看着哭得全身发抖，却还拼命地骂着自己碧池的妹妹，凯尔久经淬炼的心，久违地再一次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她默默地靠近，把妹妹揽在了怀里：“是我不好。”
“碧池......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玛格丽塔姐姐死了，被那群混蛋活活折磨死了......”
“他们拿烙铁烫我的手......谁都可以打我骂我，大冬天把冷水浇到我身上......”
“他们逼我杀人......我不想杀，他们就把我绑在马后面拖，我的后背全是血......”
“她是个变态，她把所有奴隶剥光，然后把我们放在各种刑具上采血......”
“你什么时候都不在！碧池！”
凉冰的每一分控诉，都像是一把尖刀刺进凯尔的胸膛，凯尔不禁红了眼眶：“我来晚了，对不起......”
“碧池，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啊！！！！！”如果说之前的哭泣是死死压抑的啜泣，如今的控诉就成了声嘶力竭的嚎哭。凯尔的心头一震，疼痛之余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与克林斯特的红狼决斗的那一日，她问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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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诺阁下，当初为什么会对我妹妹立下那样的骑士誓言？”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如果伊格里沃阁下非要知道的话......我爱她。”
红狼转过头来，看着错愕而警惕的金狮，落日的余晖射进蔷薇翠绿色的幽深瞳孔中，如同斜阳透过参天古林层层叠叠的树冠，照进一片幽幽的世界。
“但是，伊格里沃阁下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告诉她。”
“为什么？”
“我不会去破坏伊格里沃家族的传承，更不会让凉冰背上‘逆女’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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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骄傲的伊格里沃，本就不应该为奴，你......为什么这么难过？”等到凉冰稍微平静下来，凯莎才轻声问道。
“瞧瞧我看见了谁？格里力斯阁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危险的问候。
chapter74
“数年前，梅洛佣兵团曾经遭受过一次重创：我最信任的副团长若宁，带着受她鼓动的团员，劫走了团里几乎一半的资金，前去投奔了以淫乱著称的华烨·威斯利。后来，我又听说了一些事，但是，我没想过自己竟然还会再一次遇见她。”
——凯莎·伊格里沃的日记
“好久不见了，若宁·科洛夫。”凯莎本能地把凉冰护在了身后，双眸中迅速凝聚起了狮子般的目光，看向渐渐出现的一群人，“当初你偷走团里几乎一半的金钱带着你的势力投奔华烨·威斯利，我还以为你早已有了一个好前程，怎么，看你这模样，是要沦为贼寇了？”
“格里力斯，你的思想中充满了贵族的迂腐与天真。”若宁冷笑一声，秃鹫般的目光阴鸷地盯着曾经的团长，“我们是佣兵，利益至上，金钱至上才是佣兵的宗旨！你身为佣兵团长，本应该履行义务，带着兄弟姐妹一起过上好日子......”
“看来若宁阁下对自己这个叛徒团长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怎么？你带着所有人过上好日子了？我记得当初跟着你走的有四五百人，但是现在我看到的人怎么连五十都不到？”
“那是......”
“因为你既然投奔了华烨·威斯利阁下向他宣誓效忠，就应该尽忠职守，履行誓言！可是，在先前的农民暴动中，你见农民来势汹汹，就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毫不犹豫地把你的主君的敌人迎进他们的城堡！”
“我......”
“然后，在周边的领主派出援兵平叛以后，你又察觉形势不对，仗着农民对你一无所知的信任，割下了他们的领袖的头颅献给到来的援兵，可是，这一次，你已经不受信任了，我说得对不对？”
“你......”
“你的利益至上带着你和你的追随者走上一条再也回不了头的不归路，而你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嘲笑我迂腐......看来若宁阁下去投奔华烨，什么也没得到，倒是把威斯利的尖酸刻薄学了个十成十......”
“够了！”若宁怒吼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金发的团长，“格里力斯，你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可是你不聪明。在这孤岛上，我的人有几十个，而你，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带，噢......带了个小女孩累赘，怎么，你觉得你在这里惹怒我，真的能够全身而退？”
“我可不信你刚刚是真的来问候我的，既然你来找我麻烦，我为什么要给你痛快？”
“杀了她！”若宁怒吼着发出命令。一时间，手执各类兵器的人蜂拥而上。
chapter75
“我的师父马力斯曾经告诉过我，使用暴力有时是为了中止暴力，以道德去谴责杀戮是谁都能做的事情，可是这往往于现实没有什么帮助，正确却无用的话语。事实上，我们拿起武器是为了守护，而非为杀而杀，因此，不可以随便动杀人的念头，可是如果你到了你必须捍卫一些东西的时候，你也不应该犹豫。我那时似懂非懂，拿起足以伤人性命的利器的时候依然觉得胆战心惊，直到我和卡西遇到那个刺客。那时候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饱受剧毒的骚扰，因而并没能察觉自己心理的变化，但是，当再一次遇上需要以命相搏的战斗的时候，我发现，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消失了。”
——凉冰·伊格里沃的日记
凯尔·格里力斯，被人称作“天刃”的存在。面对蜂拥而上的人，她只是冷笑一声，下一刻，两个拿长棍的贼人忽然遭受了重重的一击，头晕眼花之中手中的武器脱手而出！
“保护好自己。”一把长刀，一根长棍，凉冰接过凯莎抛过来的棍子，瞬间摆出了一个起势。
棍子的杀伤力虽然不比长刀，但是，在大开大合间，却足以构筑出一道无形的屏障，而凉冰的击打准度惊人，几乎每一式都能打在敌人最为薄弱的部位，短暂或瞬间地失去战斗能力。一时间，敌人竟无法近身。
“后背交给我！”凉冰靠到了凯莎身后。
“好。”凯莎轻笑一声，此刻的凉冰，目光锐利如鹰，身姿宛如一匹勇猛的黑狼，“交给你了。”
“什么？你们这群脓包，50个人杀不死两个人吗！上啊！都给我上！”本以为可以轻松解决的两人，竟然是格外难缠，甚至还透出一股游刃有余的味道。若宁站在战斗圈外围，愤怒地叫嚣。
“像这种只会在外面打鸣的变种老母鸡，你们真的要听从她的话吗？”尽管防线暂时还保持稳固，但是她和姐姐一旦体力耗尽，形势恐怕会急转直下，凉冰微微眯起眼睛，开始煽动敌方的情绪。
“若宁的愚蠢决策害你们损失了多少兄弟姐妹！如今你们本就是死里逃生出来的，她却因为一时愤怒要你们毫无意义地在这里受伤甚至死亡！”
敌方的战意动摇了。
“我的敌人从始至终，只有若宁而已。”凯莎察觉到凉冰的用意所在，朗声说道，“克里斯，阿里西亚，艾莲娜，伊凡！”讶异于曾经的团长依然记得自己名字的几人不由得一怔，连带着其他人的身形都不由得一滞，凯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我的敌人只有若宁”
“洛伦加一役她的名声已经臭名远扬，没有人会再愿意雇佣若宁，你们真的要受她的连累从此沦为人人喊打的盗贼流寇？”凉冰火上浇油。
“别听她的！”若宁自然也察觉到气氛的异样，一阵心慌席卷她一贯狭隘的心胸，她心虚地叫嚣，“我们的名声早已一体！你们不跟着我，又能怎样......”
“放下武器的人，梅洛佣兵团依旧接纳！”凯莎一声大吼，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战斗，敌方的意志极度地动摇了。凯莎目光如炬，炯炯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将长刀丢在了地上。
清脆的金属声传来，而第二声紧随其后，然后，越来越多武器落地的声音响起。犹豫着的人，看到同伴的动作，也不由得做出相同的选择......
见大局已定，凯莎欣慰地看向妹妹，凉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可是下一刻，凉冰的表情忽然一僵！
凯莎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凉冰忽然扑向了凯莎！凯莎只觉得世界忽然转了一圈，依稀听见有锐物划破空气的声音，而下一刻，噗一声响，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那是袖箭没入肉体的声音。
chapter76
“刚刚结束会议传令官忽然来说伊格里沃阁下带着重伤的凉冰在城堡门口，重伤的凉冰，怎么会这样......那根箭插在她的后背，她奄奄一息，怎么会这样......”
——打湿的蔷薇·卡特琳娜·霍诺的日子
“凉冰，凉冰......”蔷薇的嘴唇颤抖起来，她的牙齿狠狠地撕扯过下唇，血液一瞬间润湿了唇瓣，疼痛终于让红发的领主回过神来，“爱德华阁下！快去叫维斯顿阁下来！让她带上助手！动作要快！”蔷薇微微握紧颤抖的拳头，冰刃般的目光直直地剜心削骨般地劈向金发的佣兵团长，“我以为，你会保护好她......”
“......是我，太过自大.....”凯莎的神情恍若陷入梦靥的人，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泪光，“我们遇到伏击，我以为我赢了......”
“主君！怎么了？”语琴急匆匆地赶来，看到凉冰的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急促地命令随行的助手，“把她抬到里间去，不要牵动她的伤口，快！”
好吵......剧烈的疼痛中凉冰艰难地睁眼，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主人火红的发丝，她在急促地说着什么，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她在说什么？她在为我着急吗？这里是她的怀抱吗？好温暖啊......重伤的小松鼠艰难地抬起手臂，用尽仅剩的力气紧紧地拽住主人的衣袂。感受到腰间的扯动，红发领主怔怔地向下看去，一下子对上小松鼠夹杂着委屈，眷恋与倔强的目光，这样的利剑一下子刺穿了她的心。
“凉冰，放松，别再牵动伤口......”蔷薇竭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你会没事的......”
“主人......”小松鼠却打定了主意不要听从主人的话，她倔强地睁着眼睛，拼命地攥紧，任助手怎么掰动都不愿松手，“为什么......”
“......我陪你进去，你先松手，好不好？”蔷薇的手握紧小松鼠攥着衣服的拳头，许下承诺。小松鼠这才松开被拽得皱巴巴的衣料，转而握住领主的手指。
“箭没有完全刺穿肉体。”被扶着维持坐姿，半昏迷的凉冰地感觉到语气似乎在检查她的伤口。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抓紧领主的手身上了。
“太好了......那凉冰是不是有救？”出声的是卡西，知道凉冰再一次重伤的她急急忙忙地来到病床前，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始终保持着克制，不吵不闹，与姐姐的表情竟然出奇地一致。
“不，箭上有倒刺，所以，情况更糟了。”语琴神色严峻地摇摇头，转头吩咐助手们，“这箭与她的心脏不过咫尺之间，接下来，你们一定要扶稳她。拔火棍和毛巾准备好了吗？......好，塞住她的嘴。”
说完，语琴拿着工具，将短箭更深地刺入凉冰的身躯之中！一瞬间，凉冰僵直了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手指发狠地拽着抓住的温热手掌，而那手掌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被血染红的箭头缓缓地从凉冰的前胸钻出，语琴折断箭头，将箭杆小心翼翼地抽出。
“还没结束。”一句话令众人的心再一次悬吊起来，“接下来，才是地狱。小凉冰，听得到我说话吗？会很疼，一定要坚持住。”说完，语琴接过了拔火棍。
“呜——————！！！！！！”在冒烟的拔火棍穿透身体的那一刻，凉冰被塞住的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压抑的嘶吼，就如同垂死的虎发出最后一声啸吼，这声音太过痛苦，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揪心的表情。凯莎闭上眼睛，两行泪无声落下，卡西早已泣不成声，蔷薇逼着自己紧紧看着小松鼠的脸，任由仿佛要被握断掌骨般的疼痛在手上肆意蔓延。
既然无从解脱你的痛苦，便只好与你一同承担。
这一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在拨火棍从小松鼠的身体抽出，在这一声吼啸结束，在小松鼠彻底失去意识以后，语琴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应该没事了，只是需要静养，不要扯动伤口。主君，让我看看你的手。”
直到彻底晕厥的现在，小松鼠依然紧紧攥着领主的手，而蔷薇手上可见的部分，已经隐隐约约透出了青紫。
语琴用了巧劲，这才松开小松鼠的手：“嘶，主君，你的手，恐怕也得上几天药了。”
蔷薇抿着嘴唇点点头：“凉冰没事了，那我......回去工作了。”
“姐姐！你和凉冰到底怎么了！她这几天都很难过！你明明也关心她，为什么不和她和好！”见姐姐又要逃走，卡西愤怒地质问。
“卡西，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蔷薇阁下，这几天，多陪陪她吧。”凯莎出声打断了两姐妹险些再次爆发的争吵，目光悠悠地看向错愕的蔷薇，“这是来自我的请求。”
“格里力斯阁下......为什么？”
“为什么呢？”凯莎苦笑一声，“你答应吗？”
蔷薇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凯莎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昏睡过去的妹妹，恍惚间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
那时伊格里沃家族还没落入国王的圈套，还是托罗西斯的库尔斯克家的廷臣。她与库尔斯克家的鹤熙自幼交好，情谊早已超过了普通的君臣之情，她八岁那一年，曾经生过一场大病，一场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的大病。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紧紧攥着鹤熙的手，她也是这样紧紧攥着，仿佛到死也不愿意放开。
chapter77
“在因过度的疼痛昏厥之后，我陷入了回忆中，从我第一次看见蔷薇直到现在，每一天每一幕，全在我心上慢慢地淌过。我曾经以为；终有一天，我会因为家族使命离开克林斯特，可是纵使我在心中预演过100种不同的离开克林斯特的方式，这100条道路最终都只会导向两个终点——我死在完成使命的路上，或者，我终于为家族正名，到那个时候，我会回到克林斯特，从此再也不离开她。那时我真的想不明白，我是凉冰还是凉冰·伊格里沃有什么区别吗？为什么蔷薇非要把我推开不可？”
——凉冰·伊格里沃的回忆录
其他人都被语琴劝出了房间，里间只剩下领主和昏睡的小松鼠。
蔷薇在小松鼠的床边坐下，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痛呼，还有带着哭腔寻找着自己的小松鼠，她心如刀割。可是，除了为她的小松鼠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她什么也做不了。蔷薇深深地凝视着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在无人的现在，她再也控制不住胸膛里的心疼，愧疚与不平。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如万箭穿心，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伤了她的心，她根本不会跑出去，不会受伤，不会受这样的罪！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混账东西，才会舍得让自己深爱的人承受这样不明不白被抛弃的痛苦？
为什么我们王国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你还非要推开她！
为什么她是个伊格里沃？不，为什么你不是个男人！
种种思绪纷乱交织，最终化作泪水模糊视线。不，不能发出声音，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压抑着喉咙里想要呐喊的冲动，蔷薇用力压着双眼，全身颤抖，哭得无声无息。
对不起，凉冰，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想要推开她的，可是，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再接近凉冰，心中熊熊燃烧的，抱她吻她的欲望就再也控制不住。
不仅仅是骑士精神不允许蔷薇去做妨碍伊格里沃家的传承的事，她同样害怕自己诱导了凉冰。凉冰才16岁，感情还很懵懂，她怕自己无意的举动导致她生出与自己心中同样的爱恋。凉冰是伊格里沃家族仅剩的两枚火种之一，她自己已经足够煎熬，因此无论如何都不愿她的小松鼠跟她一样地在内心与职责之间苦苦挣扎。无论是凉冰放弃了家族使命，因此饱受非议甚至与好不容易相认的姐姐决裂，还是按下内心的感情去联姻，哪一种蔷薇都不舍得她的小松鼠经历。她希望她的珍宝能够纯粹地去遇见一个与她彼此相爱的人。此时她毕竟还小，纵使现在痛苦，也终将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她做一年的混蛋然后送走小松鼠，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至于心中这仿佛爆裂般的疼痛，根本是无关紧要的事。
无声地啜泣着，在心中一遍遍告诫着自己的红发领主，并未注意到，病床上的小松鼠微微颤抖的眉，与被子覆盖下紧紧攥住的拳头。
chapter78
“带着佣兵团的姐妹行走四方的时候，我已经听说过‘赤色流星’的美名，如今见到了本人，我不得不承认，蔷薇阁下确实是一个忠正耿直，言出必行的骑士，我曾经担心她答应我放凉冰自由只是敷衍，实际上在盘算着怎样让凉冰死心塌地地跟着她，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的小人之心。我难以想象，蔷薇阁下对自己竟然能严苛到如此地步，只为不愿我的妹妹产生与她一样的情感，经历一样的煎熬。蔷薇阁下，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我的心很乱，伊格里沃是传承了一千三百年的家族，家族历史比卡里亚王国还要悠久，我怎么能让家族在我们这里从此断绝？可是，凉冰.......她六岁那年，我为了引开追兵不得不离她而去，结果竟让她陷入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地狱里。她已经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得太久了，难道，我还要用家族使命去束缚她的后半生？”
——凯莎·伊格里沃的日记
凉冰早已悠悠转醒，但是，领主压抑的泣音，却让她不禁闭紧了眼睛。
不解，委屈，还有对最重要的人如此难过得心痛，这一切都化作了满腔的酸涩，激得凉冰嘴里发苦。
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如此难过？
“凉冰......”呜咽着的蔷薇忽然吐出两个发颤的字音，小松鼠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可是，再也没有下文。
颤抖的嘴唇无声地说出“我爱你”，尽管内心依旧疼痛，至少表面的平静已经得以维持，蔷薇默默擦干了眼泪。
眼睛涩得厉害，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不然，光是红肿的双眼就已经解释不清。蔷薇这样想着，走上前去准备再看看小松鼠的情况，却惊讶地发现，小松鼠的眼角淌下了一颗泪珠。
是伤口痛了吗？还是在埋怨我？
蔷薇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凉冰的头，“凉冰，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小松鼠听见领主喑哑的嗓音在上方飘渺而过。
不愿意被人看见红肿的双眼，蔷薇便急匆匆地回到卧房，并未发现站在角落里的凯莎。
凯莎长长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入里间。
“姐姐。”推开门的那一刻就听到了妹妹的呼唤。凯莎看向床上的小松鼠，后者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神色茫然而痛苦。
“蔷薇阁下，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主人以为我睡着了，悄悄地哭。”
“......”
“姐姐，主人到底在承担着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凉冰看向凯莎，声音干巴巴的，“你知道吗？”
“......她所面临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干预的事。”
“她告诉你了？”凉冰忽然愤怒起来，“她什么也不说地避开我，却告诉你了？”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她说过把我当家人的！”凉冰愤怒地想要撑起身体，急得凯莎急忙拦住，“她凭什么就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她凭什么就这样丢下我！”
凯莎的嘴唇几度张合，最终把手放在妹妹没有受伤的肩膀上。
“尽管现在只是名义上，但是，你是她的奴隶，恐怕在蔷薇阁下心里，只有她保护你，没有她的烦恼要你忧心的道理。”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凉冰的心头，她低下头去，闭上眼，拳头再一次地攥紧了。
“那你呢？你也不能告诉我？”
“......”凯莎撇过头去。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凉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看来所有人都觉得，告诉她是毫无意义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无力的。
可是她不会就此放弃，不甘于被轻视，也不甘于就这样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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