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暮深離開後,我先去了一趟銀行,將支票兌現後存進戶頭,再從中領出十萬元現金,去買了兩套耐髒耐磨的衣物,和一雙堅固的鋼頭鞋。比起名牌衣,我更需要的是能夠保護自己的衣裝,這樣買下來還是花去了不少錢。剩下的錢,我乾脆拿去吃了一頓平常吃不起的燒烤,然後又買了一些外傷用的藥膏紗布,以及一些跌打損傷用的藥膏貼布,直接買下兩大包。給自己用的那些帶回家裡放著以後,再前往十分鐘路程外的小公園。
小公園的規模只是一般社區附加的小小綠地,給兒童用的設施只有三個位置的小鞦韆,以及大象造形的可愛溜滑梯。那些腦袋空空的小鬼很喜歡躲在溜滑梯底下的小小空間,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兒童設施的另一邊有著高大的榕樹,一些退休老人喜歡在榕樹的樹蔭下擺著桌椅,打牌或是泡茶聊天。這時候的小公園有兩對帶著小小孩的年輕夫婦,他們一看到我就露出防備的表情,各自摟著自己家笨小孩,深怕我突然抓狂弄傷他們。
我懶得對他們的敵意做出反應,只是拎著那兩袋藥膏貼布,直接走向樹蔭下正在喝茶聊天的兩個老人。那兩對夫婦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想也知道是再擔心我對兩個老人家做什麼,但他們實在多慮了。
說起來可能很丟臉,但真要打起來,我大概完全打不過那兩個老人。他們兩個都是退休警察,其中一個現在還在擔任年輕警察的柔道教練。如果只對付他們其中一個那還不成問題,畢竟他們都老了,歲月很公平的也帶走他們的體能。但兩人聯手可就不同了,實戰經驗豐富的他們可以用最小的力氣把我制服,這點老早在第一次認識他們時候就親身體會過了。
「臭小子,你什麼意思?」仍然在當柔道教練的名叫潘富貴,相較另一個年輕了一些,脾氣也比較火爆些。總之就是一個脾氣差,人又嘮叨的臭老頭。他瞪著我拿著的那兩袋貼布和藥膏,大有不服老的意味在。
「怕你玩過頭又全身痠痛啊。一把年紀就該服老,別老是看到現行犯就衝動,你都退休了。」我不客氣的回嘴,將分成兩包的藥膏貼布塞到他們手上。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臭小子,都三十歲了吧?還不找個好女人定下來?成天跟人打架算什麼男人?」潘富貴找到機會就碎念個沒完,讓人想直接拿東西堵住他的嘴。但這也只能想想,我可不想害他噎死了。
「行了,老潘。這小子雖然脾氣衝了點,倒還不需要你替他瞎操心。」另一個退休警察替我緩頰。他的名字叫張義正,以前也是很兇悍的警察,打過的議員搞不好比我還多,現在只是個孫子控,成天在通訊軟體上曬孫子,一下子我家大寶幹了啥,我家小寶多乖多可愛,完全看不出退休前的兇狠樣。
「說的也是,這麼不長進,誰嫁他誰倒楣。」潘富貴停止數落前還不忘再挖苦一下。「所以,臭小子,你幹嘛呢你?」
「有個奇怪的男人給了我一筆錢,我大概用不了這麼多,順手買了一點東西給你們用。」葉暮深沒叫我保密,我就乾脆老實的把金錢來源交代給兩老。「不是啥傷天害理的事,只是有點風險。」
「什麼事不會傷天害理又有性命危險?」張義正目光如炬的瞪著我,敏銳地察覺有異。
「就是那個啥地獄之門,那個男的篤定我一定會被它找上,所以叫我到時候傳訊息告訴他位置。」我簡略的將事情大致告知兩個老的,「真的假的我不清楚,若要是真的,我也用不了那麼多錢,剩下的我會轉給育幼院,這些藥膏貼布你們就隨便收下吧,反正你們一定用得到。」
話才說完,潘富貴就冷不防的揍了我肚子一拳,讓我痛得彎腰抱肚。這老傢伙老是喜歡動不動就揍人,真同情他兒子。
「你個不長進的!」潘富貴氣得要死,被一旁的張義正叮嚀了句「小心你的血壓」後,就撇頭過去自己生著悶氣。
這老頭都幾歲了,脾氣還是這麼衝,到底誰比較不長進?
「別瞎操心,我沒活膩了,所以我才跑來找你們商量。」我揉了揉還有點疼的肚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你想打聽那個小護士和簡志傑的事?」張義正不愧是辦案多年的老警察,一下子就弄清楚我的來意。
「對,這兩年多也只有他們脫身,我想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埋怨的望著那個頑固老頭,他聽到我的說明,這才勉為其難似的看向我。
「小簡的方法你學不來,也不准學。」張義正嚴肅的說:「那時候他在值勤,遇到時候慌了手腳,拿槍亂轟,大概是有打中要害,但也因此花了不少時間寫報告。你就免了,我可不想讓人辦你。」
「知啦。」我也沒興趣為了躲過死劫去弄來非法的槍枝,誰叫我生在不允許民眾擁槍的國家?要拚命還是拳拳到肉比較痛快。
「那個小護士的話……現在好像該叫護理師的樣子?罷了,太拗口。總之,那個女孩子,他那時候正好手上拿著筆,僥倖刺中幾隻惡鬼的眼睛……不過那個女孩子也不好過,手腳差點被抓爛。」張義正接著說:「根據那個女孩子說法,那些惡鬼皮膚很硬,但並非刀槍不入,只是比常人硬了點。最好下手的就眼睛,不用花太多理氣就能捅穿。但一下子三四個圍上來,一般人哪有那個餘裕?那女孩子只是僥倖刺中,再來就不曾聽聞其他人有此等好運了。」
「謝謝,這樣就夠了。」我誠心的道謝。
「幹嘛呢?又用不了這麼多,有保存期限的啊!」潘富貴一邊碎念一邊檢視手上的那袋藥膏貼布,他仍然不服氣。
「用不完就給你親戚朋友,我也有給工地那些人買一些。」我又白了他一眼。這老頭怎麼這麼死腦筋?又沒叫他只能給自己用,就算天天貼整身也用不完啊。
一旁的張義正嗤笑,一臉看好戲般盯著他的老朋友。潘富貴似乎還有話想說。
「喂,臭小子。」潘富貴神情有些不自在,他眼神飄移了一會兒,直到和張義正對上眼,才不甘不願似的開口:「下個月我生日啦!我孫子要請我吃餐廳,也給你備了一個位置,要來嘿。」
「再說啦。」雖然我現在還是對葉暮深的說詞半信半疑,看在他出手還算大方的份上姑且當作是真的。地獄之門沒那麼好對付,我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個問題,我不能做出沒把握的承諾。
「臭小子,要說一定會來啊!」潘富貴氣得跳腳,簡直像個任性的老小孩。
「會啦,會去啦。」我無奈地答應,這才讓他臉色好看了點。「如果我還活著,也沒進去蹲的話。」
「你是存心氣死我是不是?」潘富貴不爽地又揍了我一拳,氣呼呼地說:「叫你來就來,少廢話。」
「老頭,你也注意一下你的血壓。」我無奈,明明是有三高的老人,脾氣還這麼不受控。
「你安分點不就成了?」潘富貴白了我一眼,忍不住碎念道:「活像多了一個逆子。」
「對了。」我拿出紙,將我的手機的解鎖密碼和通訊軟體的帳號密碼都抄給他們,「如果我手機掉在某處,或是一天沒跟你們聯絡,你們就聯絡葉暮深這個人吧。」
聽到這個名字,兩個老人卻是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露出微妙的表情。看來葉暮深這人名氣真的不小,才能讓他們一聽名字就理解了這個人的身分。
「是他委託你的?」張義正眉頭深鎖,神情凝重地望著我。
「對,他說他要找他媽。」我大致上可以理解為了失蹤親人而焦慮的心情,若真如他所言,地獄之門會在一個月內找上我,給他傳個訊息也不過只是舉手之勞。
「只是尋人……應該沒什麼吧?」潘富貴顯得有些不安,他憂慮的看向張義正。
「只能確定那男人不會直接要他命。」張義正神情嚴肅地說。「但他給你一筆不小的錢吧?這差事恐怕是真的很要命。聽好了,小子,到時候可別指望他會拉你一把。」
「知啦。」我忍不住碎念,「活像多兩個頑固老爹。」
「臭小子,少耍嘴皮子。」潘富貴直接往我腦袋敲了下去,「才不要你這種專惹麻煩的逆子。」
「總之,你這個月盡量吃好睡好,多留點力氣應付,少惹點麻煩……就算看到那種大欺小、強欺弱的,也不准直接跑去揍人,聽到沒?」張義正用力按住我的肩膀,警告意味濃厚。
「好啦,我知道了。」我有點不甘願的承諾了。
和兩個老頭聊了一陣子後,太陽也已經快下山,我也照他們的意思去吃了頓好料的。平價的迴轉壽司雖然對很多人來說稱不上是好的,但對於平日只吃工地發放的便宜便當,或是一碗二、三十元泡麵的人來說,已經是相當奢侈的一餐了。
吃飽喝足後,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潘富貴話中之意……大概是真的把我當他親兒子在修理了。意識到這點以後,我突然感到焦躁,臉上熱辣辣的。
我從剛出生就待在育幼院了,扶養我長大的劉媽媽說,那年有個女人拖著虛弱的身體,神色驚惶的找上門來,說他現在有個麻煩,拜託劉媽媽代為養育一陣子,他過陣子就會來接我回去。豈料,三十年來根本音訊全無,除了生辰八字和「方唯晨」這個名字外,什麼線索都沒留下,連用來包我的布巾都是偷來的。
小時候還傻傻地以為再過兩年我媽就會來接我,但現在我直接當他死了,悉心照顧我,還願意在我犯錯時後碎念我的劉媽媽才是我媽,只是他在去年就因為車禍過世了。反正都三十年沒現身,當他不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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