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錯誤的宇宙尋找愛》
主唱：On@C AllStar
作詞：黃偉文 作曲：馮穎琪
我叫李sir，36歲，在港島一間Band 1英中任教英文。學校裡有數對老師都是夫婦，常常成為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當然他們都會關心其他老師的感情狀況，包括我。對學生而言，我的感情狀況一直成謎，我也從來未曾透露過任何感情事。我不是不肯透露，而是不敢、亦無法透露 － 我是同性戀這個事實。同性戀這個字眼在這個傳統社會十分忌諱，更遑論在學校裡。如果學生、家長、同事、校長等知道我同性戀的身份，我的教席肯定不保。
這個教席的束縛令我很難找到對象。大部分同性戀者都是靠兩個方法辨認和認識同路人：交友app和Gay Bar，但我怕被人認出，一直也不敢嘗試。現在的我已不太記得上一次戀情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這些年來我已習慣了孑然一身，自年邁的父母過世後，這幾年我也是獨自生活、獨自旅遊、獨自吃飯、獨自看戲、獨自做手術......
這份孤獨伴隨著我好幾年，直到我遇上他 － 張Sir。
張Sir看起來只有20多歲，剛從別區的學校轉過來任教歷史。他外形高大，輪廓深邃、鼻樑高挺、笑起上來兩頰帶有明顯的酒窩，有點像劉以豪。我想不論男女都會覺得他不錯吧。的確，新學年開始不久，他便成為學校的風頭躉。我有時候走過教室走廊也會聽到學生們在談論他。我和張Sir坐在同一個教員室裡，差不多每天都有不少女學生假借不同藉口前來向他問東問西。這個教員室已很久沒這麼有生氣了。
這陣子要為學生出試卷所以常常在學校加班，沒想到張Sir和我一樣。每晚，整個教員室只剩下我倆，張Sir坐在我的左前方，我一抬頭便會看到他默默埋頭工作的背影，結實的背肌線條將剛剛合身的恤衫撐開，把燙得平滑的表面都變得立體。他習慣將衫袖摺到接近手踭的位置，當他埋頭思考的時候，他右手會緊握著黑色原子筆，一下一下戮在白紙上，一條條青筋在拳頭和前臂顯得特別粗壯。
有時我倆工作累了，便會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說話：學校裡的八卦事、校長的壞話、哪個校工和哪個小賣部阿姨有曖昧、大學時的趣事......聊著聊著，發現原來他和我一樣對英國文學很感興趣，我們會聊到莎士比亞的劇本、海明威的老人與海、簡。愛的女權主義、Paradise Lost的old English......一直聊到深夜，差點把工作給忘掉。
直到最近，我們在聊著彼此愛看的電影，言談間他提起了一齣電影 － Moonlight。這是一套經典的男同志電影，深深把我觸動。沒想到他說這套電影也是他心目中的經典。
就在這一剎那，我和他四目交投，彼此交換眼神，像是在確認大家的身份。
他，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被你吸引 讓我當初失智慧>
自此之後，我倆便陷入熱戀中。礙於身份問題，我們只能維持地下情。我們會裝作普通同事般，與其他老師一同吃午飯。為免惹人懷疑，我們不能像普通情侶般行街看戲吃飯，我們最大的娛樂就是到處遊車河，或是窩在家中看戲、下廚、健身。有時我們就算把工作做完，也會裝作需要留在學校加班，待所有老師都離開後，整個教員室就只剩下我倆。這一刻，整個宇宙彷彿只有我們彼此。
「咦乜又係你哋兩個呀開夜呀，嘩而家啲老師咁辛苦架。」夜班校工何伯有時經過我們的教員室也會這樣說，我們每次都只能以微笑回應。
雖然關係不能見光，但這段時間的確很幸福、很滿足。
說實話，我也想我們可以像普通情侶般結伴逛超巿、結伴逛商場、結伴看戲，但為免被人撞破，即使逛超市我們也是分開的。有時看到其他男女、男男的情侶在街上結伴而行，我都會感到既羨慕又妒忌。如果我們並非教師，我倆應該會好像他們一樣不需要拘泥於這無形的枷鎖吧。
雖然我身邊已有一個很不錯的伴侶，但始終我們沒法像普通情侶般建立一些只屬於我們倆的深刻回憶，有時候我會有一陣莫名的孤獨感，覺得我們之間好像總差了些甚麼。有時我會跟他抱怨一兩句，不過他總是愛理不理的，他覺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夠，出不出櫃、約不約會對他而言並無太大差別。
作為一個同性戀者，是我要求太過分嗎？
後來，我們會趁學校假期往不同國家旅遊，專挑一些較冷門，人煙較少的地方以免被人認出。這一兩年間，我們的足跡遍佈俄羅斯、布吉、南美、中歐甚至北極，建立了無數美好回憶。我們24小時都黏在一起，互相眼中都只有對方。我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每次旅程我都會對他認識更多，了解更多。我很想將來身邊陪我終老的人就是他。
可能同性戀者不配有永遠的幸福吧，這種快樂只維持了兩年多。最近他對我好像冷淡了。每次我提議到什麼地方旅行，做什麼好玩的事他都好像提不起勁。我問他最近有什麼煩惱，他隨便說了幾句就給胡混過去。
明明我們每天都身處同一個地方，我也知道他所有工作上的大小事，應該不會是因為工作壓力吧？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32jUSIsW
那會是什麼原因？家人？朋友？金錢？通通都不像。還是其實我未完完全全了解他？是我做得不夠好嗎？是我照顧他照顧得不夠好嗎？
還是他移情別戀？新來的體育老師容Sir？但聽說他已有女朋友了。來當實習老師的梁Sir？ 也太年輕了吧，他會看得上眼嗎？
我不斷胡思亂想，也開始對他發著不著邊際的脾氣，但始終不敢開口問他。
因為一旦證實了，我們就會結束。我這個年紀，這種身份，輸不起。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0D1PYaXM
我是自己一個住的，他則是和家人同住，但以往會常常上來過夜，可說是半同居吧，不過現在他似乎怕了我的脾氣避開我，已經很少上來了。
這天我獨自在家整理雜物，找到不少以前我倆去旅行的機票、景點門票、餐廳收據、小冊子等，每一張都滿載回憶。我們之間最親密、最美好的片段頓時像走馬燈般不斷在我腦海中來回盤旋。
我們本應是很合襯、很甜蜜的一對，為什麼我們現在會變成這樣？如果我打開天窗問清楚，我們可以回到像以前一樣嗎？
正當我還蹲在雜物堆中沉醉在回憶中，一下匙孔轉動的聲音把我從思緒之中拉回來。是他。他毫無預警的上來了。
「原來你係度。」他有點茫然。
「你上嚟就啱喇，我有啲嘢想同你講。」我鼓起勇氣。
「其實我都有啲嘢想同你講。」他打斷了我，也打斷我正從心底裡湧上來想問個明白的勇氣。
「其實我今次上嚟係想攞返我自己啲嘢。」他邊說邊把他的杯、他的咖啡豆、他的毛巾、他的恤衫......統統扔到旅行袋裡。
「點解？」我很困惑。這一幕我早就預想過，只是當幻想變成現實，還是教人無所適從。
「我鍾意咗第二個，女仔嚟，sorry。我地分手啦。」
嗯，是有點突然，教人無所適從，不知該怎麼反應。我以為我會對他發火或者發瘋，我以為我會將心底裡每一個疑問都跟他問個明白。但這刻我只踎着不動，手裡緊緊握著一張我和他在西伯利亞鐵路上所拍的即影即有，一個字也無法從嘴邊溜出。
「我已經搵緊其他學校，搵到我就會同學校辭職。」他說罷便轉身離開。
<沒法擺脫 俗套的分手戲碼>
他走了之後，我的淚水才不由自主地潸潸落下。
兩年多，不算長也不算短，但我所付出的一切、我所給予的愛、所收獲的痛，卻特別多。
我不知自己錯在哪裡，可能最錯的就是性取向吧。
<這宇宙 這種深情根本虛構 失了足 才會跌落你的地球>
幸好差不多放暑假了，有一個月的時間不用上學，不會與他碰過正著，可以好好的給自己療傷、沉澱。
新學年伊始，他已經轉到別區的學校，我們沒有再碰面了。聽一個老師說最近飲茶的時候碰到坐在鄰桌的他，還有他父母和一個女孩子，應該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女孩吧。整頓飯只有他父母和女孩子在聊天，而他則一句話也答不上，如同局外人一樣，單從神情也看得出心情很差。從他們的對話可以聽出那個女孩是他父母的世姪女，而且對話也不斷夾雜著什麼結婚擺酒、生兒育女的說話。
所以他和那個女孩子是被湊合的一對？所以他是不情不願，還是半推半就才和她在一起？所以他仍是同性戀嗎？一堆堆劇場不斷在內心上演。想到這裡，我心裡不禁戚戚然。他是因為世俗才無奈和我分手嗎？
不過怎樣也好，無論他取向有否改變，我們也無法回到過去了。至於我，還得維持我的教職，始終沒有勇氣把我的性取向跟外界宣之於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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