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脫下厚重的黑色的大衣,隨手把它掉到沙發的角落,立刻走到飯廳處。只因為父母為了等我一起吃飯,他們已經餓了許久。本來我下班後約了企鵝到旺角買模型。不過致電父親對他說不用等我時,他笑說沒所謂,還加多句一家人很久沒一起吃飯了。不知為何,聽到時相隔一部電話沒望見對方的臉,都能想像到父親說時帶點蒼老而落寞的笑。於是對企鵝說家有要是另紮日子後,便沖上停在路旁的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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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燈光照到數個白色餸菜碟上,上面全是我喜歡的餸菜,有肉餅、煎雞翼、清蒸石班。我們圍著木製圓桌。吃下一口肉餅,是種久違了的味道。忘記了上一次和雙親一起吃飯在何時,好像要掃到農曆新年的開年飯了。平日在這段晚飯時段我去了那裡呢？回想起來我也答不出話。時間像水晶氣般無聲地散,連同父母的歲月也一並帶走。父親老得與街邊的中年大叔無異,母親至於四年前哪件事以後,她安靜了很多,沒再罵我,沒再對我指指點點,只是我們永遠記得那夜,哪一個她永遠留在哪一夜裡,沒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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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記得下星期四下晝約咗我哋喎。」電視播放惠康廣告時父親提醒我。
「記得,去拜家姐。」我夾起碟上最後一隻雞翼,咬下一邊的肉，「同咗經理攞半日假啦。」
「咁嗰晚一唔一齊食？」
我搖頭,「嗰晚約咗人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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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吃完了,我們各自散,從小到大也沒有變。父親如常躲在廁所裡邊吸煙,邊玩電話。,母親收拾好桌上的碗碟後,拿到廚房裡洗。我向她提議過買部洗碟機,她可以輕鬆些,不過她總罵我嘥錢,來回數次得到同一的答案後,這個提議便淡忘於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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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我看到第一部的第6章,講述主角被陽光照得神志不清時,錯手開槍殺了阿拉白人的部份,我莫名地就想起以逝去的姐姐,我從沒見過她,沒和她生活過,只因為她出生後第三天的凌晨在醫院保溫室死了,心臟毫無徵兆地突然停止跳動。醫院向父母解釋是因為嬰兒心臟天生帶有缺陷,但他們無從考證,就算有法子能找出真正的死因,也無補於事,她都不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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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突然地失去女兒,父母當然深受傷害。其中那一段又灰又重的時間裡他們似有共識地給予對方更多的私人空間,實情上深怕一開口說出煩心話來,就連對方也會失去。母親開始跟從朋友到教會,亦在當時決志信神,父親又好長一段時間把心神放在衡山上。雙方決要把徘徊心頭那段陰影沒去,直至懷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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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好像是在我6歲的時候吧,他們就把那些事情告訴了我。當期時我參透不到到底他們讓我知道我有個只活了三天的姐姐其實有何意義。得知那刻我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又或者誠實點來說,別人聽見一定會覺得我冷血,甚至會責罵我毫無人性,當我抽離出來審視自己,我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不過遺憾地事實的確如此,我也無可奈何,我真的心底裡一絲傷感也沒有,心情平淡得比起讀到報紙上的命案還要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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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沒開燈的廚房,斟了兩杯水來喝。父母都沉沉地睡去了。我靠在窗前點了跟煙。聽着窗外喋喋不休的鳥聲,想著過往和未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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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會懷疑自己是否在情感方面帶有缺陷,不能代入他人的處境,因而無法了解別人那刻的感受。可是就經驗看來,又決絕地否定了我此想法,因為每當我望見新聞報導裡的命案、虐畜案、交通意外,甚至在人來人往的旺角街頭上遇見行黑者,腦海裡的放映機自不然會播放一連串自身幻想出來的悲慘片段,自己就成為事件當中的主角,例如是哪一宗命案裡的死者中三十刀而死,幻想片段裡的我就會被兇徒握緊脖子,任我奮力掙扎,多用力地踢他,都毫無作用,反倒令自己更加缺氧,心臟似是被大鐵鎚壓著,而頭腦像被過度充氣的皮球,彷彿下一刻就要爆開一般,只能無力地呆望著兇徒血紅了的雙眼,感受刀子在我身體各處鑿開透明的洞,任由體內的顏料淺到兇徒的衣衫上綻開血花,直至斷氣那刻片段財會停止。唯獨每次一回想起我有個以逝去的姐姐,腦海裡的放映機似是故障,形象化一點來說,呈現眼前是一片黑白雪花畫面,無法想像她去世時的情放,亦無法代入她斷氣那刻的感受。其實她是否有過清晰的意識,認知過自己存活於世是我一向疑惑的問題。如果她沒有認知到自身存在就死去的話,在我看來島不算一件壞事,最起碼她都不知什麼是生死,對世界上沒有一樣事物留有牽掛,只是身旁的人仍執著而無聊地哭哭啼啼，相反的話,我會敬佩她能夠在短暫的時間裡認清自己出生在一個充滿白痴的世界之後,作出一個無比正確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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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歲漸長我才明白父母告訴我事情的意義,不過正正因為這樣的原因,更加令我想成為哪個一齣生三天後就死去的嬰孩。只是因為他們把當初哪片徘徊心頭的哪一片陰影移師到我身上,就把我完好的前一部分人生搞得支離破碎,宛如一列行駛於原訂路線的火車脫軌墮落於深不見底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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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他們是經過一連串的深思熟慮下才讓我知道,但他們如同尋常家長一樣都會犯同樣的錯誤,以為自己考慮過的選擇加諸到兒女身上便是最好,偏偏事情的發展方向宛如相同磁極的磁石放在一起,結果便反方向發展。當我得知事情以後,他們與我的傷處方式變了,變得更加疼愛我,樣樣事情都任由我作主,當然在一些事情上他們也會向我分析事情的好壞。不過我清楚地知道,我所得的愛錫都是因為他們為了填補失去女嬰的痛而存在。哪我的存在豈不是代替品,就算我願意,但我真的能夠完全代替到她嗎？所以我日漸失去為自己發言的能力,變為帶有缺陷的人。一直壓抑着自己,想要什麼不說,想學什麼不說,想成為怎樣的人都任由父母作出決定,直到四年前的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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