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咁之後呢?」
「唔記得啦。」
「你 呃人囉,咁大件事點會唔記得。」她說畢,鼓起臉頰,背向我,雙手踏上鐵欄,視線越過黑幕下的海,落在對岸高樓一格格分別有亮燈的和沒亮燈的窗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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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開學日差不多過了兩星期,很多事情都開始習慣,習慣了新生活就如牆壁上剝下了油漆般,所有事情都脫下了表層的新鮮感,逐漸窺見內裡與過往一樣千篇一律的生活模式,起床、上學、放學、做功課、睡覺。每一天與昨天一樣,每一天做着同樣的事,每一天說着冇意義的話,彷彿我好像墜入一個時間凝成的漩渦之中,日期都變得不重要了,我會把前天和今天掉亂,昨天和明天也毫不例外,好像要記得日期的話,就要觸發劇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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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夜晚飯後,沒事可做,不想看沉悶的肥皂劇,更不想留在死寂的家中,索性便換上運動衫、運動褲、跑鞋、風褸,拉了拉筋便落街跑步。怎料當我沿着河邊跑時,瞥見路旁的長椅上有道熟悉的身影,恰好她又抬起頭,我倆的視線便對上,原來是黃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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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係唔記得啦。」我誠懇地望著她的側臉說。
她沒有答話,依舊地望著黑沉沉的海。無形的海風從對岸的某處吹過來,吹動了她的長髮,以及我們,以及我們背後的樹,然後混入樹後的人潮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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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時分的海濱不比白晝時熱鬧遜色,在我們身後走來又過去的人有很多,有的在散步,有的在跑步,有的在踏單車,沒有人像我們一樣停在欄杆前聊天。本來我只想向她打個招呼便繼續跑步,不過她又突然地問起我宿營那晚臨別時的最後一句話。我清楚地知道我可以胡亂編些借口便糊運過去,例如是因家庭關係、學業成績等的原因。但不知為何對着她就自然地把收在心底內的抽屜深處的話拿出來訴說,也許是由她的身體內總散發出一種令人安心的魔力,對她說過的話好像她會真而重之地收在某個尋不見找不著的角落,又或者是從來沒有人問我吧,就像乞丐中了彩票般,一有了錢便不斷揮霍,換了別人問我,我都會照樣說吧,應該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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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住你先啦。」她望着我,眨眨眼,蠱惑一笑,「不過仍然有啲可疑,你要請我飲兩杯檸檬茶先。」
「譁,你改名叫凱婷啦,屈人請飲嘢都要兩杯。」
「咩呀,咁你請唔請呀!」她咬住唇,捉實拳頭,扮出一副很憤怒的表情,作勢要打我。
「OKOK,請緊係請。」我舉起雙手投降。其實我覺得她這個模樣可愛多過驚嚇。
她很滿意地點了下頭,又令轉背,自己一個人走了。
「喂,走喇你?」
「好夜啦,要返屋企啦。星期一學校見。」
我繼續站在原來的位置,目送她的馬尾一擺一蕩,直至隱沒於人潮之中,才踏在她相反的路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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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香港已故作家劉以鬯先生在《酒徒》一舒中說過記憶是潮濕的,我對此說法完全毫無異意,但想加多一點是記憶也是殘缺的。全因人類不論在物理與精神上的構造帶有不能亦纂的缺陷,未能夠全面地收集分分秒秒正在發生的事於腦內,內裡久沒重溫的記憶會越變薄弱,逐漸化成零碎的碎片,然後無聲地化作了煙,最終什麼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並且人類自身的主觀情緒也大大影響記憶的真確性,一彈遇到事情超過個人情緒的承受範圍,少則宛如失去訊號的電視於腦中呈現一片慘白的畫面,大則製作一堆虛假的現實片段。而我正正就失去了那一夜晚飯之後的記憶,任我努力再多在腦中搜索,都只是得手中零碎的慘白的殘片,怎樣都拼砌不出一個完整的記憶。不過我漸發現可從現實客觀中正在運行中的事找到那夜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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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從拾意識以後,很多事情都換了另外一個模樣,甚至令我產生有種錯覺像醒在別的身體裡,與別的靈魂掉亂。不過有種莫名的直覺如雷達一般,告訴自身一切的改變,不是出自自己身上,而是由於外間的人的靈魂裡最底層有根本性的變化。處於我這個年紀,又不是兒童,更筆會是成年人,說是少年我也不敢完全地認同,皆因我自問自身沒有同年人哪種所為青春的活力,筆會因一時的衝動作出後來回看絕對感到尷尬的事,履行搗藥而剃竿頭、一群老師和同學面前向愛人表白、IG上寫著MK式感性句子,經典的有「忘了愛」、「搏盡無悔」等,所以於舊校時期,如果為每個朋友圈真正地畫個圈,我會身處於所有圓圈之外。因此當中所述的外間的人只不過是雙親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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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改變顛倒我一向對他們的認知,變得事事從我的角度出發,尊重我的意見,在我面前少了提及以死去的姐姐,還有忽地為我退學,轉到一所我心儀的而他們不喜歡的中學。並多了個奇怪的習慣是每逢商數月份第三個星期六的早上,雙親帶同我乘坐地下鐵穿過地底,越過維多利亞港,來到中環裡某座商業大廈裡探望父親的醫生朋友。不過醫生奇怪地少有與雙親聊天,多數問坐在真皮沙發上的我生活近況、所發生的事會否影響我的情緒,所有問題我似是個接待員一般通通有禮回答。不過心底裡有些微不好受,可能是醫生一時間改不了與病人交談的語氣,坐在醫生面前的我,彷彿我都變了病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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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說到變得最奇怪的一定是母親,她安靜了許多,不再與我說話,不再與我獨處於同一空間內,好像要刻意地遠離我一般,當我身處於客廳,她就躲在睡房裡,只得哪空間有著別人才與我一起,甚至她的衣著風格都轉變,變得不論怎樣的天氣一樣地穿上長袖的衣衫,好像要把有關她的一切不表露於外界。我試過問她為何有這樣的轉變,她只向我投以一個難以言表的眼神。直至有刺我們一家從超市購物完後,父親仍在收銀處簽下賬單,而我和母親站在熙來攘往的門外等候,眼見她手提着重得墜到地上的購物袋,想不作聲地伸手替她拿。而手快要碰到她的手時,她反應大德似是失控了的精神病人不停大叫,同時她的手袖接起,我望見藏在內裡的事物,那刻世界好像按下靜音鍵。路人的視線投放到我倆身上,剛好父親來到,迅即平復母親的情緒,並且攜着她的手離開現場。走在他們身後的我,腦中的畫面型停留在望見手袖接起的一瞬,只因我望見母親的守備上添了一度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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