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霧濛濛灰了一片,空中濕氣很重,未落下的雨滴帶出一絲悶熱,鄭景繁坐在人行道上的鐵椅上,隔著彩色柵欄觀賞底下的水渠細細水流。
因為水質乾淨,還能看見幾隻水鳥在水間嬉戲。他看了眼手錶,正值正午但太陽被擋在層層烏雲上,夏風陣陣吹拂,吹亂了他的領口與頭髮,也吹來了一張畫紙。
鄭景繁下意識接住畫紙,還沒看清畫紙上的內容,便有人朝他跑了過來,「不好意思,那是我的畫紙。」
鄭景繁順著聲音方向望去,映入眼簾是一名淺棕短髮的男人,額髮淺淺覆蓋著雙眉,一雙湛藍色的瞳孔被灰雲襯得發亮,他將手上的畫紙撫平交給男人,沉默地將目光放回了水渠。
「我可以坐在你旁邊畫圖嗎?」男人的聲音很爽朗,而正處於旅遊散心狀態的鄭景繁沒有拒絕男人,拍落鐵椅上的枯黃落葉。「這裡是公共區域,你想在哪作畫都沒關係。」
「我怕打擾到你。」男人過於客氣的態度讓鄭景繁莞爾。
男人將畫紙固定在畫架上,拿著炭筆隨意畫下眼前景色。
鄭景繁並沒有在意男人作畫內容,他的思緒隨著水渠的涓涓水流要溶為一灘死水時,一道清脆低啞的嗓音在他平靜無波的死水內盪起漣漪,「我可以畫你嗎?」
「什麼?」鄭景繁吃驚地望向輪廓深邃俊逸的男人,眨了好幾下眼,意識到是自己反應太大,忍不住感到荒唐的扶額開玩笑:「要收錢嗎?」
「倒是不用,但我想聽一聽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
「聽聽別人的事情總是能激起我的創作。」在這陰暗的天氣底下男人的笑容顯得耀眼奪目,他的手指沾滿碳粉,弄髒了畫紙一角,但他不大在乎的更換紙張。「你是來自韓國嗎?」
「台灣。」鄭景繁搖頭糾正男人,能夠體諒歐洲人一見到亞洲面孔都會認作中國人或韓國人。
「抱歉……我想你長得很好看以為你來自韓國……」
「謝謝,但我想你下次遇到亞洲人最好別這麼問。」鄭景繁有些無奈地回應男人,但內心不免有點高興。他有個相比之下比他優秀太多的哥哥,所以在每個人見過他和哥哥之後,都不會誇他長得帥氣或好看。
他歷任的情人們也是如此,只要見過一次他哥哥,對他的感情就會變淡,而對哥哥的感情則是日漸濃烈,也會不知不覺拿他與哥哥作比較。
「所以我可以畫你嗎?」男人似乎接受了鄭景繁的建議,湛藍的眼底盡是笑意,重複發問。鄭景繁嘆了口氣:「要下雨了,我想先回飯店了。」
「那真可惜,我明天還能在這裡見到你嗎?」男人看了眼天空,烏雲確實逐漸加厚,甚至不遠處有道閃電響起雷聲,他失望地收起畫紙。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是來旅遊的。」
「那正好,我也是來旅遊的。」男人笑得燦爛,湊近了鄭景繁,「請問你住在哪個飯店?」
鄭景繁瞪了眼男人,起身將雙手插進風衣的口袋中,逕自往飯店的方向走去,而男人卻跟了上來。
鄭景繁想這段路上人來人往,沒有什麼暗巷,他應該不會被男人拉進暗巷中搶劫,於是加快了腳步,他以為男人會緊接著跟上來,卻再沒有聽到腳步聲。
正放下心來想轉過頭一探究竟,男人卻又緩緩地跟了上來。緊張再次湧上他的心頭,快速的轉進了街道,疾步小跑進入飯店內。
櫃台服務員看他神色慌張,關心的問了一句:「請問您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沒事……我是七零二號房的住戶,有先寄放了房卡。」鄭景繁緩了幾下呼吸,對服務員勉強的微笑。
在服務員正在為鄭景繁尋找寄放的物品時,飯店的自動門開啟,棕髮藍眼的男人揹著畫板走了進來,而服務員一看見他亮了一雙眼,「泰勒,你畫完畫了嗎?」
「沒有,好不容易找到了模特兒拒絕我的邀約。」男人一看見鄭景繁眼底閃過一瞬笑意,卻在下一秒向服務員埋怨。
「拒絕你?上帝,怎麼會有人拒絕你?」服務員壓根不知道她正在幫忙找房卡的客戶就是那位大膽的模特兒。
「咳……請問找到我的房卡了嗎?」鄭景繁為自己誤會男人想打劫他感到羞愧,緊張地打斷了服務員與男人的對話。
「喔、喔……抱歉,您的房卡在這裡。」
「謝謝。」鄭景繁抽過服務員放在櫃檯上的房卡,尷尬的點頭微笑致意,頭也不抬的快步走進電梯搭到七樓。
「剛才那位房客和我住在同一層樓嗎?」泰勒望著電梯停止的層樓,深深覺得他與鄭景繁能相遇一定是緣分。他長著一張俊逸親合的面孔,搭上灑脫的性格更是迷人,將服務員迷的七暈八素,忍不住透露顧客的隱私,「對啊!他還住在你隔壁呢!」
「謝謝妳,夏綠蒂。」泰勒提了下畫板,好看又溫柔的笑容勾著服務員的目光與他一起進了電梯。
「該死!為什麼感應不了?」先到七樓的鄭景繁煩躁的用著房卡感應門鎖,但房門卻遲遲不開,他想要到櫃檯去尋求協助,但怕碰到泰勒而尷尬,於是只能在這裡無助的與感應鎖戰鬥。
「需要幫忙嗎?」如涼爽的清風吹拂的聲音傳來,鄭景繁驚訝的轉頭看著身側滿臉笑意的泰勒,一時像是失去了嗓音。
泰勒自然拿過他手上的房卡,看了一眼上頭數字笑瞇眼,「他們拿二零七房的給你了,難怪你進不去。」
鄭景繁深吸一口氣,今天運氣可以有多差?想去看夕陽天氣卻烏雲密布,想要就此和泰勒在街道分道揚鑣,結果對方和他住在同一間飯店,連拿個房卡都還可以拿錯,還讓熱情親切的泰勒為他換回自己的房卡。
泰勒拿著正確的房卡替他打開房門,還給了鄭景繁來自飯店的歉禮,是不遠處駐唱酒吧的免費啤酒招待券。
「他們的啤酒很好喝,每一晚都有不同樂隊來這家店表演助興,我特別推薦今天的樂隊。」泰勒朝他眨了下右眼,笑意似乎不會從他臉上消失,快樂永遠都能在他身上尋到。
「既然你喜歡的話,那就當作謝禮給你吧。」鄭景繁不再將目光放在他身上,迫切的想要躲進自己的房間內休息。
可泰勒卻恬不知恥的擋住他的去路,「如果只把這個當謝禮似乎不太夠。」
「嗄?」鄭景繁腦海一時翻譯不過來泰勒的話,慢半拍的張嘴盯著他。
「還是你不喜歡和一個陌生人去喝酒?」
鄭景繁抿起嘴點頭,泰勒則忍不住笑意出聲:「我叫泰勒,你呢?」
「鄭景繁。」
中文對於一位歐洲人來說非常陌生,尤其是對中文一竅不通的泰勒來說,他的微笑凝固,鄭景繁卻感到痛快,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烏雲散去,終於露出泰勒從未見過的笑容,「你可以叫我鄭或景都行。」
他喜歡看人尷尬嗎?放在平時泰勒肯定會收起笑意走人,但看著鄭景繁那宛如惡作劇成功的笑容,反而沒有那麼生氣,還不要臉的湊上去問:「那與你最好的人都怎麼喊你?」
ns 15.158.61.5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