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一座叫大圻山的山腰,住一獵戶,獵戶姓容,剛生了一個兒子。容老爹這輩子都住山上,看過最大條的河川就是山腳的小溪,可是他的寶貝兒子的大名一定要起得亮堂,什麼小溪小川都嫌格局太小,於是他幫兒子取名叫容大河。
本來容老爹想幫兒子取名容大海,被妻子一巴掌呼在頭上,說他這輩子沒看過大海,瞎取什麼名字,要是兒子有一天真的想看海該怎麼辦?放下他們兩個老傢伙去看海?
容老爹覺得妻子說得太對了,容大海這個名字不行,還是叫容大河好了。要是兒子想看河,他就帶兒子去山下看看小溪,告訴兒子那個就是大河。
容大河出生那天,好多小鳥在他們家旁邊唱歌,彷彿仙樂一般動聽,像幫他們慶祝他們寶貝兒子的出生,害得容大河差點再度被改名:容大鳥(容大雕),這個名字當然是被容娘子一巴掌呼沒了。
容娘子,中人之姿,可放在這個窮山僻壤裡也是從小到大一朵花的存在;容老爹,說不上多好看,可是一雙劍眉星目極為出色。容大河專挑兩人的長處長,小時候眉清目秀,皮膚白皙,長開了更不得了,多俊俏的一個孩子,在這種鄉下地方很難找到比他好看的孩子。
只是容大河的容貌再好也無用,這幾年戰亂未平,連帶這麼個偏僻地方也被徵兵,容老爹正值壯年被徵兵沒什麼好說,可是那時容大河才十二歲,居然也沒放過,父子兩人都被徵兵走了,剩下容娘子,遇上山匪作亂,丟了性命,山腳的老獵戶湊了一副薄棺幫她入殮。
戰爭歷時十年,容老爹在戰爭前兩年就死了,剩下容大河因為年紀太小,一路從伙食兵做到小兵,再做到百夫長,後來戰爭結束了,跛了一條腿回到這間山腰的祖厝來。
二十來歲再加上容大河俊俏的容貌,照理來說娶親不難,偏偏他是跛了腳回來。這裡的人家除非是男方家財頗豐,不然誰也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一個跛子!
於是容大河成了這個村子裡的異類,頭婚的女郎不會考慮他,他對媒婆口裡天花亂墜的寡婦也沒啥興趣,就這麼孤身過日子,打打獵,買點小酒,自己動手做點下酒菜,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這天容大河打了獵物,正要去山下換錢,莫名其妙遇上了一個貌美的小公子,小臉粉粉嫩嫩精雕細琢,身材不高也不矮,骨骼纖細皮膚白皙,穿著一身雪白綢緞,在容大河剛踏出容家便遇上。
何以用上莫名其妙四字?蓋因這裡只有一戶人家就是容家,容家祖宗打獵維生,藝高人膽大,住在了沒有人敢路過,山上有熊的地方!
正因為山上有熊,所以不會有不怕死的小姑娘、老姑娘、大娘、大嬸上山採蘑菇。這麼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容大河遇上了個穿絲綢的貌美小公子!
山上沒有有錢人家修的行館,沒有溫泉,沒有溫泉別館,這是一座不出名的荒山,山腰只住了容家,要偶遇誰簡直比登天還難。
偏偏那位貌美小公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這位公子,這裡是......?」
容大河腹誹,你都不知道這裡是那裡了,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沉默不言,繞過小公子繼續走他的路。
背後碰的一聲,容大河回頭,見小公子一雙翦水大眼瞇著淚光,跌坐在地,一手扶著腳另一手拭著淚珠,楚楚可憐的說:「這位好心的公子,我跌傷了腿。」深怕他看不見,捲起了褲管,露出一隻瑩白的腿,搓啊搓的,還一路往大腿根部捲。
再看下去不曉得要不要脫褲子?容大河皺著眉頭,加大腳步路過。
接著又聽見更大的一聲的撞擊聲,這次回頭,容大河看見小公子整個人已經趴在地上,不知怎麼跌的,秀麗的小臉垂著淚,硬是沒沾上一點灰。
容大河本想提醒他這座山有熊,轉念一想,小公子就是假裝跌傷,不可能躺太久,遂也不管他,下山的步子走得飛快。
直到容大河走遠,詐屍的小公子緩緩爬起來,嘖了一聲。
***
容大河到客棧賣野味換了一袋錢,正踏出客棧,見到眾人圍著對面板車旁的一名貌美白衣小公子,小公子垂淚,拿出了個「賣身葬父」的牌子。
有人見他貌美,急著喊價:「五兩賣不賣?說句話。」
「奴家只賣有緣人。」小公子垂首拭淚。
「哈?那你賣個屁啊!」
「奴家父親生前有言,只需一副薄棺。只想幫奴覓一有心人照看終身,並非要抬價。」
「小屁股這麼翹,真不賣嗎?」一名獐眉鼠目的中年人伸手捏了小公子的屁股,小公子嚶嚀一聲,聲音婉轉動人,妙不可言,在場的人都叫這一聲叫得酥麻了身子,直嘆好一個極品小公子,真弄上了床,還不知怎麼銷魂呢!
容大河看夠了熱鬧,轉身就走。
小公子見容大河不為所動,連忙收了賣身葬父的牌子:「走開,不賣了。」
「老子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賣不到一刻鐘就不賣的,你耍我們啊!」剛才圍住小公子的人開罵。
「隔壁仁兄實在太可憐,我決定換個地方賣。」小公子指著旁邊賣身葬全家的,他隨手丟了一個錢袋給隔壁。
賣身葬全家的仁兄感動得涕淚橫流,直給小公子磕頭:「多謝小公子,多謝小公子,您這麼好心,一定能找個好人家買您。」
小公子瞪了他一眼,然後溜之大吉。不久人潮鼎沸的街上,出現了刺耳的鴨嗓聲:「格老子,哪個狗雜碎偷老子的錢袋?」
一名獐眉鼠目的中年人逢人就問他的錢袋,那攤賣身葬全家的抖了抖,默默把錢袋捂好,而剛才賣身葬父的小公子早已不見人影。
***
容大河離開客棧來到糧行,買了不少糧食,也雇好車載。
車夫老顧跟容大河是舊識,今天是老顧第一次遇上這麼刁的碰瓷,他車還沒駛到,有個白衣小公子已經滾了兩圈在路中央等他。
老顧忍不住破口大罵:「滾你媽犢子,老子都還沒駛到,你躺個屁!」
容大河探頭看見那身無論怎麼滾都不染灰的白衣直捂著臉:「唉。」
小公子老神在在等著老顧的馬車,路邊的碰瓷黨看不下去,將小公子拉到一邊苦口婆心:「小公子,你第一次碰瓷吧?這樣不行,你要等車子近一點才能碰,不然太假!」
小公子一雙好看的柳眉蹙了起來:「那不就撞上了?」
「不撞上怎麼叫碰瓷呢?」
碰瓷黨看見小公子細白的小臉一臉鄙夷,他們也跟著翻白眼。不懂碰瓷就別隨便碰瓷,他們碰瓷可是有講究的,當他們跟小公子一樣在路上滾兩圈了事嗎?他們賺得可是皮肉錢,沒碰好小命都沒了!
「那算了,我不碰了。」小公子拍拍身上的灰,一身輕軟的白衣潔白如昔,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
當容大河回到山上還在山上遇見小公子,容大河十分確定小公子就是衝著自己來。
「你到底有什麼事?」
小公子蹙著眉,她姣好的面容放大了蹙眉的效果,猶如西子捧心一般,彷彿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為了她做出回應來。顯然容大河不在這些人的範圍內,他冷靜的等著回覆,大米、小麥都讓他丟在腳邊,不急著進屋。
「容大河,你曾經救過我,還記得嗎,我是雲霜。」
這麼個荒山容大河的容貌說不定都有人覬覦,何況這麼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一雙淚光閃閃的大眼,又黯然神傷的模樣,微微咬著不染而朱的唇,一副扭捏不安的模樣。
雲霜將怯弱美人該有的模樣發揮得淋漓盡致,偏偏遇上了個每天照鏡子都覺得自己長得一般的容大河 ,他長得一般,小公子自然也是一般:「我不認識你,小公子記錯人了吧!」
「容哥,我遇見你時才六歲,你誇我真是個漂亮的孩子,長大了一定更漂亮。」
那雙閃閃大眼拼命的眨眼,眨到容大河認為小公子眼皮抽筋,憐憫的看著他。不過可憐歸可憐,該潑的冷水不會少:「六歲?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不認識你。」
小公子最多十六歲,不過距今十年前的事。十年前他大約十二歲,那時記事已經十分清楚。這附近的孩子野得很,不是上山就是下水,搞得髒兮兮渾身泥巴,這麼標致的孩子他若見過必定記得。
「容哥,你救過我一命,還問我會不會報恩?我這就來報恩。」
雲霜那張美人臉映著晚霞的紅光,更添了幾分說不清的韻味。
容大河雖然不是瞎子也離瞎子不遠了,他無視眼前的小美人兒,看著晚霞推算時間,差不多該做飯了,切不可與小公子再耗下去:「你想怎麼報恩?」
「救命之恩無以言報,我想......」
容大河想起了小公子捲褲管、裝暈、賣身葬父、碰瓷樣樣來,忽然眼皮跳個不停,決定不要聽答案好了。
於是雲霜最想說的以身相許來不及說,木門已經碰的一聲關上。她還以為容大河棄糧食脫逃,她可以敲門叫容大河拿糧食,結果左右一看,幾袋糧食不翼而飛。
她的心好累,容大河不是跛子嗎,為什麼帶著米糧逃得這般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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