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空間沒有界限,姑且稱為中心的位置是張黑色的圓桌,上頭僅有一個綠色透明的窄口瓶,一朵紅色玫瑰矗立其中。
整個空間霎時只剩下寂靜的黑暗,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燈光再亮起時,白色的空間被圈在圓桌周圍,這個小小的舞台依舊只有那些顏色,唯一的區別是,紅色的花瓣落得一片不剩,看似有序又雜亂無章的散落在黑色的桌面,綠色的棘刺與綠色的花瓶顯得單調枯燥,而黑暗又再一瞬來襲。
當轉眼色彩又出現時,依舊只有那些顏色,只是多了一個人,一個只有黑色與白色構成的女人。
她拾起一片花瓣,花瓣卻像是被她的體溫融化,變成紅色的液體又落回了桌上。
她將所有花瓣拾起,最終將黑色的桌面染成紅色。
她伸手碰向露在外頭的棘刺,鮮紅的血沒有像那些花瓣一樣落到桌上,而是沿著花莖向下,在每一個棘刺上丁點停留,剩下的繼續前往底部。
她一直沒有將手抽回,鮮血就不會停止,直到綠色的瓶子裝了一公分高的紅液,她將指尖緩緩移開,在自己蒼白的嘴唇上抹了又抹。
紅色的血液在綠色的透明花瓶中,看上去又是黑色了。
她為自己妝點了紅唇後,舉起花瓶砸在桌上,花瓶應聲破碎,有些飛到了白色的空間外。
然而,紅色的桌子沒有變得更紅,而是變回了原本的黑色。
她的表情突然有了變化,她忿忿的抓起花莖,棘刺刺破了她的手掌,鮮血潺潺而落,最終將黑色的桌子染成了紅色,這時她的神情才舒緩下來。
她已經不再流血了,花莖變回原來的綠色,她面容舒遲,緩緩鬆了手,綠色的花莖落到紅色的桌上,好像被血的溫度融化一樣,綠色和紅色交雜相容,直到桌面又變回了黑色。
她的表情不再從容,反倒多了幾分詫異,一秒,兩秒,三秒,在這個時間不重要的空間裡,她張大紅唇竭力嘶吼,雙拳承載著憤怒砸向圓桌。一秒,兩秒,三秒,在這個空間時間突然變得很重要,她神情慌張的抽回雙手,胡亂的在胸前擺動,顫抖的雙唇不斷重複一個充滿恐懼的詞彙:不要。
就像她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就像在與她作對,黑色的圓桌如她掌心的傷口開始出現裂痕,在她大喊最後一句「不要」的同時,黑色的圓桌迅速崩毀,黑色吞沒了整個空間,不會再有人知道那張桌子最後的慘狀,一切戛然而止。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並不重要,白色的空間沒有界限,姑且稱為中央的位置是一張黑色的圓桌,上頭僅有一個綠色的窄口瓶,一朵紅色玫瑰矗立其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已經無法計算,黑色的空間沒有界限,聚光燈不會再亮起,玫瑰不會再凋零,花瓶不會再破碎,圓桌不會再崩毀,黑暗會帶走一切,會掩蓋一切,但不代表那些不存在。
黑色空間裡有兩個聲音響起。
「這樣折磨她,真的算得上懲罰嗎?」
「你知道的,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所以──」
「所以別再問這種問題了,我知道的。而你也知道的,我總是會忍不住問你……」
第二個聲音沒再有任何話語,在寂靜的黑暗中,只有一聲淺淺的嘆息。
*
白天天其實只是個普通的女大生,但所謂的普通,會在不同的標準下而產生變化,就像天才中的傻子和傻子中的天才。
白天天就屬於傻子中的天才,在一抓一大把的年輕女孩中,她的面容與身材可謂上佳。
有天下午她翹了無趣的通識課,夕色為街景增添了幾分溫柔,白天天面迎日落,路過一個拍攝現場,她見到了自己欽慕許久的女演員,她倏然停下腳步,定睛瞧了瞧,發現這是她的偶像不久前發布開拍消息的偶像劇。
白天天難掩激動,周遭圍觀了不少人,幾個保安敷衍的阻擋人群,白天天憑著嬌小的身材竄到了最前頭,就像演唱會的搖滾區一樣。
但現場還未開拍,導演將劇本捲起揮舞,因為人群太過吵雜,白天天只聽到導演說了一句:再等幾分鐘!
白天天以為,是要等夕陽的光線更好,可是又過了五分鐘,導演卻把手上的劇本給摔了,這一舉動讓人群閉上了嘴,導演罵罵咧咧的不斷碎念,而目光四處張望。
白天天喜歡的那個女演員在搭帳下搖頭嘆氣,她所有的目光都在心愛的偶像身上,渾然不覺導演的目光竟落到了她的身上。
白天天被「妳妳妳」的喊了好幾遍,是在工作人員的慌張下她才知道自己被導演相中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再等幾分鐘說的不是日落,而是爽約的女演員。
白天天滿是驚慌的被同樣驚慌的劇組人員拉到導演面前,導演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便點點頭說:「行,開拍!」
開拍個什麼鬼?
白天天睜大了眼,卻看著導演逕自回到遮帳下,那個工作人員連忙撿起地上的劇本,快速翻到其中一頁,食指不斷在同個位置點啊點的,對著白天天匆匆說道:「真的很抱歉,但時間真的很緊急,玫瑰小姐只有這個時間能拍這場戲了,但是原本定好的臨演不知道為什麼失聯了,總、總之情況緊急,只有一句台詞,請您務必完成!」
這個任務來得太突然,白天天知道那個導演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而玫瑰小姐就是她偶像的藝名,她愣愣看向那句台詞,內心又驚又喜。
白天天忍不住露出笑容,連連點頭說好,劇組人員都被她的反應嚇傻了,但刻不容緩,化妝師用最快的速度替白天天簡單上了妝、紮了髮,還給她換上一件西裝外套,一個精明幹練的白領有模有樣的。
無關人員退到帳下,攝影機、燈光、收音,一切在拍攝現場才會看到的設備迅速就位,白天天也自信滿滿的站到了指定的位置上,而她的偶像玫瑰小姐,也來到距離她不過五步遠的前方。
玫瑰小姐很快進入狀況,雙手環胸,纖纖玉手無不張顯其優雅,但微微勾起的紅唇滿是輕蔑,一個滿是自信的冷哼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霸道又不失溫軟。
白天天也很快進入狀況,她左腳向前重重一踏,左手隨之舉起,同樣筆直的食指像一把鐵尺,衝著她心心念念的偶像,她同樣揚起嘴角,說出那句台詞──
「臭女人,我不會讓妳好過的!」
她說得鏗鏘有力,驚豔在場眾人,導演都忍不住站了起來,就差沒有拍手叫好了。
這幕戲僅僅如此,玫瑰小姐立刻收回入戲的狀態,有些驚訝的望著面前的女孩,她好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白天天自然知道眾人的反應,她也為此沾沾自喜,她之所以會那麼把握,是因為那句台詞,在去年的七夕她才對另一個女人說過,一字未改,簡直是為她量身計畫的。
事情是這樣的,去年七夕情人節,白天天交往一年的男友劈腿把她給綠了,而她男友劈腿的對象,很狗血的就是她的閨蜜,在一個甜蜜的日子裡,她失去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不對,是造福了一對狗男女。
說回拍攝現場,玫瑰小姐主動上前對這個被臨時抓來的女孩問好,白天天驚喜的語無倫次,但姑且是表達了自己對偶像的愛慕。
玫瑰小姐向來演繹高傲的角色,這次也不例外,但作為玫瑰小姐的忠實粉絲,白天天證實了自己的偶像果然和劇中不同,是個人美心善的大好前輩!
由於玫瑰小姐還有重要的會議,此次近距離接觸到此為止,白天天不免失落,但導演告訴她,雖然她飾演的角色戲分不多,但總歸是飾演玫瑰的情敵,後面還是有幾場對手戲的。白天天的失落也到此為止。
一切都是那麼順其自然,迅速而不唐突,白天天雖說一直懵懵懂懂的,但好似本能那般,也順其自然的接受了一切。
她總算有了理直氣壯翹課的理由,她被簽入和偶像一樣的經紀公司,憑著飾演「玫瑰小姐的情敵」正式出道為演員,幾場戲下來,向來自來熟的她很快和劇組打成一片,但演藝圈的潛規則她也是謹記於心的,謙虛謙虛再謙虛,客氣客氣再客氣,懂得察言觀色和說話的藝術,可比演戲難得太多太多了。
當偶像劇殺青,正式開播後,這個第一次出現在螢幕上的女孩,成了廣大觀眾的驚喜,也不知是誰發起的,作為紅玫瑰的玫瑰小姐終於有了一朵白玫瑰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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