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這大樓的屋頂上,望著遠處的萬家燈火。
這裡是我從小就想走出去,為了實現夢想奮鬥了多年的地方。
這裡也是我屢次碰壁,最後一事無成又此時最想逃離的地方。
我的口袋里現在什麼都沒有,除了一部可以和家裡人交流的手機。
我打開手機,滑動著屏幕上的聯繫人列表。上面除了今天下午才將我從公司解雇的領導和一些已經不需要聯繫的客戶外,只有最後一行寫著「島」這個字的聯繫方式對我來說還有些許用處了。
我是出生在一座誰都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島上,在島上長大的。那裡可以說是最貼近自然的,也是最落後、最貧窮的地方,基本上唯一和外界溝通的方式就只有島上的唯一一台電話……什麼?你問我書信?拜託,這裡可是連投遞員都不願意去的地方。能夠出海的交通工具只有划船,而且要是遇到什麼狂風驟雨,估計連屍體都找不到。
從我出生起,就沒見過母親的模樣,我曾問過父親為什麼別人都有媽媽,只有我沒有,而父親總是在笑著回避我的問題,不是拿今晚吃什麼來搪塞,就是拿我今天在學校學的功課轉移話題,逐漸地,我便不再去問母親的事,或許是我的父親不願意告訴我,亦或許我根本就沒有母親吧。
我家裡有時候會經常來一些大人,他們一來,父親便將我攬進房間內,然後等我再次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他們手裡拿著一沓鈔票然後吹著口哨離開了。
我討厭他們。不光是因為他們總是找我的父親要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每次他們一來,我的父親便躲在自己的房間里,眼角泛起淚花,一直用手抹著眼淚。我後來才知道,這些讓我感到討厭的人,其實是父親的兄弟姐妹,簡單地說,就是我的伯伯和姑姑。
我的童年幾乎就是在這種孤獨和痛苦中度過的,但我很慶幸,我有一個對我十分好的父親。
關於我的父親,在我童年的記憶中,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要求和父親分房睡覺,每天晚上在床上,我都會蜷縮在父親的懷裡,然後兩人相互對視,直到我的眼皮越來越沈,睡意漸濃,然後在幸福中睡去……
父親的身材龐大又魁梧,有的時候我會被他無意識中抱住,力度很輕,那種被輕輕壓迫的感覺讓我感覺特別的安心。他的手臂粗壯,手掌也很寬大,我有的時候會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還有手,而他也會很配合地讓我撫摸,臉頰泛紅,眼睛微眯著,一副十分享受的樣子。現在想想,我的戀父情結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的。
我讀的書不多,大概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就輟了學,跟著父親一起坐船去一個新的小島,那座小島其實說遠不遠,說近也需要划個一段時間的船才能到。那裡有一座又高又大的塔,上面一到傍晚便開始亮起光來。這座現在的我早就知道名字叫做「燈塔」的塔,就真的在我本來十分陰暗的童年生活中亮起了希望之光。於是,我的內心萌生出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離開自己的家鄉,去海的另一邊尋找新的亮光。
我從踏上去往內陸的船開始,便決定一定要闖出一番事業,然後將父親帶去,和我一起過上幸福的生活,安享晚年。然後,我站在甲板上,將自己的親人、有關這座島上的一切深深埋在自己內心的深坑里,就像時間膠囊一樣,暫時將其忘去。
但如今,這些偉大的志向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褪去,而我現在連自己都無法照顧好,又何談讓父親安享晚年呢?
誰讓我從一開始這麼多年就沒有好好學習呢?
或許也不是這個原因吧,我從島上來,就應該要回到島上去,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我按下撥打鍵,「嘟……嘟……」的聲音響起,我的心就和這聲音一樣開始跳動,我在想著接到這個電話的人會是誰?父親?還是那些讓我感到討厭的人?
「你好。請問你是?」
「瓦格路特島嗎?幫我找科里斯頓小路××弄○○號的山姆,我是他的兒子。」
「啊!你就是他的兒子啊!哎呀!不好了!你爸爸他……他現在……!」
「我爸他怎麼了?!」我用顫抖著的雙手朝電話的另一頭喊道。
「他病了好幾個月了,到現在都沒起來,我們找了好幾位醫生都不願意過來,最後還是你伯伯找來了醫生瞧的,說也就這幾天了,你還是趕快過來吧!」
五雷轟頂,頓時都劈到了我的頭頂上。
為什麼?我只離開了島五年,結果父親就病危了?
「呀啊——!」
我用雙手瘋狂撓起了頭,然後朝著夜空大聲怒吼。
ns 15.158.61.4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