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 - 第 1 章不受歡迎人物

　　「會不會是自導自演？」

　　不到十分鐘，她得到的紅拇指就多到快把網頁戳出一個洞。

　　她並不常對新聞發表看法，也不想替誰說話，只是基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心態，才放棄繼續裝聾作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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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獄犯人尋仇撞死受害者家屬！》

　　她不是當事人，當然不可能知道事件的真相，但至少能確定一件事。

　　新聞說加害人犯案時受了重傷，現在躺在病床上連話都不能說，那又是誰代替他承認是為了「尋仇」而犯案呢？是分析？是推斷？還是單純的猜測？這悄悄混在事實中的兩個字，就足以讓不知情的民眾深信不疑。

　　不過真的不知情嗎？當一個新聞錯得離譜時，多數人通常會批評媒體，但要是這個錯誤正是自己想看的，事實就無關緊要了。

　　看看那些恨不得證明自己未卜先知的網友，用的盡是義憤填膺的言辭，好像在比賽誰的留言比較犀利精彩，只要同意的人越多，就越能代表自己是一個聰明人。但每則看似不同的留言，其實只是不停重複其他人說過的話，只因為附和遠比反對來得容易。

　　不是什麼聰明人，只是充滿偏見的膽小鬼而已。

　　她繼續滑著留言列，從那些滿滿的綠拇指看來，就只有她這個傻瓜說了不討好的話。

　　有些事情堅持到底會有好結果，但明顯會輸的就免了。她把手機放到旁邊，抬頭望著鏡子，輕輕拂開遮住一邊眼睛的瀏海。

　　鏡中這個人像是支持殺人犯的壞蛋嗎？

　　她想著，如果留言板發生故障，她的留言成了一面倒的支持，大家是不是也會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甚至同意她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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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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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緒一來，她賭氣地重新拿起手機。

　　算了！把留言刪了吧！既然大多數人都認為是錯的，那就只能是錯的。

　　可能是自己動作太大，手肘一不小心碰到放在桌邊的咖啡，落地時濺溼了嶄新的皮靴。她趕緊放下手機，抽了好幾張衛生紙想吸乾溼了一片的地板。房間瞬間充滿咖啡味，但卻不是剛買來時的那種香氣，而是一種黏膩、令人厭煩的氣味。

　　在手忙腳亂之際，門被打開了。一名女孩朝房間裡探頭，接著不帶半點表情走向正在狼狽清理地板的她。

　　「導演說要請妳過去了。」

　　「佳琦，我不是說過要先敲門再進來嗎？」這名年輕助理不知道是不是沒有這樣的習慣，進門十次只有一次記得敲門。

　　跟了她兩年的助理在半年前離職了，這名新助理聽說是公司某位理事親戚的女兒。剛開始胡佳琦還躍躍欲試，遇到什麼事情都先搶著做再說。但幾個月過去後，似乎是不習慣被人使喚，漸漸變成只要聽到有人叫她做事，就會露出一臉被打擾的表情。

　　「喔，不好意思。」胡佳琦瞥了一眼撒了滿地的咖啡。「要幫妳清嗎？導演很急。」

　　可能是早就習慣這名助理一句命令一個動作，聽到她這麼說還真有點意外。

　　「那就麻煩妳了。」她匆匆擦了皮靴上殘餘的咖啡，隨手把手機塞回包包就離開休息室。離開前回頭一看，胡佳琦甚至還沒開始清理，只是繞來繞去不知在忙些什麼。

　　自己就是太軟弱了，才會連助理都對她不屑一顧，甚至說一句內心話都只能匿名，不像其他圈內同行已經在粉絲團發表落落長的心得文，平時連新聞都懶得看的他們，只會在風向明確的時候跟著抒發一番。

　　她發現自己前所未有地渴望這則新聞的真相，如果她的猜測才是真的，那些發了千字文的人又會怎麼回應？

　　道歉？不可能，他們只會裝作什麼都沒說過。

　　不過自己跟那些人好像也沒多大差別。為了故意唱反調，她沒經過任何查證就尖酸刻薄地懷疑被害者，完全沒想過對方家屬的心情，也沒打算要為自己的胡亂猜測向誰道歉。

　　或許就如同別人對自己的評論，她確實是個糟糕透頂的人。

　　急來的懊悔讓她情緒低落，在看到廖導演朝她招手時，也只能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接下來面對一長串的解說，她難得什麼都沒聽，腦袋只浮著劇本裡零碎的台詞。等到廖導演終於結束了演講，她才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可不能以這種狀況正式開拍。

　　「好了，這樣都瞭解了嗎？」

　　看到站在一旁的男主角點頭，她也只能照做。

　　「那我們就開始。」

　　趁現場人員做最後準的空檔，她趕緊閉上眼睛重新整理劇中主角該有的情緒，避免在踏入另一個世界時不知所措，讓這個辛苦經營的角色分崩離析，也毀了自己身為演員的專業。

　　好險在正式開拍前一秒，她終於成功找回另一個身分，在確定動線和台詞都在掌握中後，才踏進被攝影機環繞的空地。

　　脫離黑暗後，刺眼的棚燈立刻照亮她全身，白皙臉龐搭配尾端微捲的黑長髮，還有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眸，纖細的身材站在男主角身邊顯得格外嬌小。

　　「我看全結束了。」男主角把槍扔向地面，苦澀地冷笑一聲。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女主角扶著桌邊，紅腫的雙眼望向地面，聲音不受控地顫抖，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很難想像這個人就是最近網路上當紅的攻擊目標，連本人也不知道的謠言如火如荼地在眾人口耳進出，而那不知悔改的殺人犯正好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讓她得以稍微喘口氣。

　　她到底該開心還是難過？

　　「妳走吧，我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你這個麻煩。」男主角癱坐在椅子上，往後仰著頭，用手背遮住視線。

　　「我……」

　　「妳是沒聽到啊！滾！我叫妳滾！」

　　有一段時間，女主角只是站在原地，凝視著這個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在明白不可能有轉圜餘地後，她一句話也沒說，開始收拾桌面的東西。

　　離開前，女主角脫下手上的戒指，輕輕放在男主角面前的桌上。

　　「你知道嗎？」她笑著，一行淚水從臉頰滑過。「我一開始也沒打算愛你。」

　　在女主角走出大門後，男主角依然沒改變姿勢，被藏住的眼淚從手背後悄悄流下，連目送她的背影離開都做不到。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答案很簡單不是嗎？

　　在視線被淚水模糊的狀況下，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燈光更加刺眼，這些燈光就像直直撞來的車頭燈，自己卻沒辦法臨陣脫逃。但她很清楚，就算有天會被這道光奪去一切，那也是心甘情願。

　　姚音敏，這是妳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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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文中新聞「出獄犯人尋仇撞死受害者家屬」，出自於另一作品《永夜首部曲：受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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