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支配游戏 (Dominate Game)
Part 1
文具盒大小的包裹落到叶枫手中的时候,叶枫有点不知所措。
“不用谢啦。”周诗露一脸笑嘻嘻说道。她在班里是个乖巧的女生,有八面玲珑的性格。身为生活委员,基本上包揽了班里的一切杂物,深得辅导员的赞赏。
“还是谢谢。”叶枫还是道了谢。
他寻思着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多半是某个厂家寄来的广告,于是当着诗露的面把盒子拆开,里面掉出来一个精美的信封,是茶色的,很厚,纹着精美的花纹。寄信人没留名字,邮票上的字是英文,图案是一辆中世纪的黑马车。他翻到背面,用来封口的竟然是一滴黑色蜡封,图案是一圈无花果树叶包围的哥特体大写字母“P”。纸张的触感厚而不绒,精致平滑。
叶枫取出信封,盒子里底部还躺着沉甸甸的带环的钥匙。造型就像是电影里的海盗用来打开宝箱的金钥匙,不同之处是这把钥匙是纯净的红铜色。钥匙环的一头是硬币的形状,两面都被浇铸上了和蜡封一样的图案:无花果树叶包裹的大写字母P。
社交软件满天飞的年代还寄信,叶枫已经很大惑不解了。还附带这么一把不可能打开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扇门的钥匙,又是出于什么用意?
“老实交待,是不是背地里悄悄玩‘附近’?”诗露坏笑,“订好宾馆,拿着钥匙去认公主?这么刺激的?”
“想多了。”
叶枫扫了信纸一眼,整封信竟然都是用英文写的。托大学的纯英文教育所赐,读懂信上的内容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看得出这是封邀请信,用辞客套而正式,敬语满篇,就像贵族之间的寒暄交流。最值得在意的是一句“我将非常荣幸地成为你在乐园’的私人向导。”信的末尾,署名的是玛利亚(Maria)的人。
“嗨,出去约也不是不行了。”诗露假装正经地说,“不过最后还是要找女朋友的嘛。”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跟诗露走得比较近的,他们在班里是公开的绯闻男女友。诗露的男友另有其人,但她从来没有因此与叶枫保持距离,在叶枫面前从来不提男朋友的事。大概是因为诗露是班里几乎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叶枫也觉得没有必要把关系撇的太清。
“时间差不多了。”叶枫换了个话题,“晚上我还有事,要不要去食堂吃顿快饭?”
诗露答应下来,两从教室出来,在食堂打了饭。
正当诗露抱怨宫保鸡丁里的肌肉含量一天比一天少的时候,电视机的声音传到叶枫耳边。
“……南信集团……”女播音员用标准的国语念稿,“……发言人称,南信集团创始人兼现任总裁游诺司已卷款潜逃。记者从南信集团内部获悉,游诺司于三周前失踪,截止记者发稿时为止,游诺司仍然下落不明……”
最近几天,关于南信集团的信息覆盖了各大媒体的头条,电视、报纸、网络无一例外。如同这则消息的阐述,集团总裁游诺司留下一个雄厚的商业帝国之后就人间蒸发了,关于他被竞争对手暗杀的谣言不绝于耳,成了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的话题。
南信集团如今的估值达到6000亿美元。它的前身是南方信托投资公司,游诺司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办的搞股票经纪公司。当年国内刚刚改革开放,一大批投机倒把公司趁虚而入,后来要么倒闭,要么给国企并购了。只有南信一路披荆斩棘,存活至今。
它每年上缴几个亿的地方税,造就了满城的免费幼儿园和中小学。作为一个南方城市,华芳史无前例地提供着免费暖气。传言南信正在考虑投资医疗领域,再过几年华芳人看病都不用钱。一纸华芳户口比美国绿卡还难拿。
电视新闻切到意外的画面,是狗仔队抓拍在机场抓拍到的镜头,可以看到一个留着齐刘海的长发女孩的侧身。
“……有消息称,游诺斯在英国留学的女儿已回到国内控制局势。她的发言人否认了游诺司卷款潜逃的说法,并表示游诺司没有被卷入任何暴力事件。但被记者问到游诺司的下落问题时,发言人三缄其口……”
也许是她的那种神秘气质打动,叶枫的眼球刚碰到她,就再也挪不开了。他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游雅,她那张如雪山般平静的面庞有股怪异的熟悉感,又恍惚反射着阳光,美得让人无法直视。不仅是视觉,连听觉都失去了。食堂的嘈杂声和电视里的声音不觉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诗露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测试反应,才重新找回听觉。
“呵呵……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啊。”诗露从叶枫的眼神里捕捉到有趣的信息,很快又充满同情地敲了敲叶枫的脑门,“醒醒,你又不是王思聪。”
“这你都能扯回恋爱话题!”
“谁花痴啊!平时正经八百的,一看到美女就流口水。”诗露做了个鬼脸,“哼,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叶枫没想否定她的话,但诗露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开始朝叶枫身后的人挥手。
那家伙今天来的比平时早几分钟。他回头朝诗露挥手的方向看去,看到是个肥头大耳的酒桶,上半身一件倒黄不绿的长袖衫,下半身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脚上松垮垮套着磨平了的双人字拖。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诗露有男朋友,但眼睁睁看着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在自己眼前挽着个邋遢到极致的男人走掉,整个周末还有很大几率不回寝室……
叶枫的脸热起来了。
某些东西不能深究,他告诫自己。
Part 2
“财报的情况呢?”游雅一般敲着键盘一边问。
“你在开我玩笑吗?大小姐。”史梁松都快笑出来了,“我们公司又不是什么现实存在的公司。”
即便是空壳公司,也有自己的财报,资金的一进一出是反映公司存在的至关依据。然而声名在外的南信集团,就连这点最起码的存在感也没有。
“我投降。”史梁松合上笔记本电脑,直着他的长腿伸了个懒腰。
命运赐予了他一副堪称完美的肉体——一米八四的身高,略微卷曲的头发,加上天生俊美的面容。他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听不出到底是认真还是打哈哈的感觉,很多女孩子就吃这一套,她们使出浑身解数,就图成为那个史梁松唯一肯对其认真的女人。
也许是总是给人一种不太认真的感觉,才使得他使用“大小姐”这种令人害臊的称呼也不显得怪异。
“放弃吧,大小姐。你在这一边是找不到有用的东西的,还是去那个什么乐园里面找吧……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乐园的存在是千真万确的。”游雅端着她尖细的下巴,“但也不是想去就能去……就算真的拿到入门券,该不该去也是问题。”
“总比总公司破产要好吧。”梁松坐直身子,“南信的价值超过门槛几百倍了,就差邀请了吧。”
据说乐园的入门条件有两个——其一是公司的估值达到10亿美元以上,其二是需要接到乐园发出的邀请函。
“没错。”游雅回答,“公司的估值是可控条件,不过,乐园寄邀请函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准。公司在市面上的估值再高,拿不到邀请函,还是只能吃闭门羹。”
“哈哈哈,买了台法拉利却发现没有驾照。”
梁松喜欢开一些恶意的玩笑,烦人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指出的点其实恰到好处。
“有没有估值没有达到反而拿到邀请函的呢?”
“据说有。”游雅的目光稍微有些下垂,“所以我才猜测乐园寄邀请函没有严格的标准。我也没有去过乐园就是了。”
“不要灰心嘛。”梁松用上安慰的语气,“乐园既然给过南信一次邀请,就表示还是有机会的。”
“分明是独立事件。”
“照你这么一说,怕是只有去找那个女人了?”
“不,我还想试试别的办法。”
“人家玛丽对你也不差,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起她?”
“我不喜欢把投资押在不知底细的东西身上。”游雅的眼里射过一丝凶光,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也好美丽,“玛丽实在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摇摇头,“深不见底?表里不一?”
“我怎么越听越像是容易让男人上钩的类型?”
“我父亲的例子还能再典型点吗?”
一谈到父亲游诺斯,游雅的语气便充满不屑。
把南信集团带到乐园是游诺斯的主意,现在玩失踪的也是游诺斯。放下价值6000亿的企业不管,外界都以为他被中国政府控制了。但游雅从小看着游诺斯混迹乐园,她知道,游诺斯一定是在乐园的某处。
加上南信集团是游诺斯的个人财产,它的持有者失踪的情况下,作为游诺斯唯一的女儿,游雅便成了公司股权的临时持有人。可她本人对南信集团并没有兴趣,只想赶紧找到游诺斯,让他回来管他自己的公司。
“我倒不是说玛丽不是个选择,只是不到走投无路,我不想踩那滩浑水。”
当初向游诺斯发出乐园的邀请函的人正是玛丽。虽说玛丽只是扮演一个传话人的角色,但她那种不用承担责任的态度一直让游雅看不惯。
“反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看着办。”
Part 3
出租车停到名为记忆女神门口,叶枫跳下车。他喜欢把周末的晚上消磨在记忆女神,不仅是因为这家酒吧里有他最喜欢的鸡尾酒,一个人待在酒吧,还可以冷静头脑。3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992AZf8WJ
推开门,挂式门铃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他绕到吧台靠储藏室的一端,坐到电视机背后的高脚椅上,这是他的老位置。
“欢迎……”女老板玛丽献媚的搭话声中途卡壳,“……啊哈,原来是睡美人。欢迎欢迎。”
玛丽就丢下正在服侍的客人,扭着屁股走到叶枫面前,用恶作剧的目光盯着他看。她总是对叶枫特别照顾,把他当作记忆女神最特别的客人。
几年前的某次,叶枫因为犯困,趴在吧台上睡着了,从此落下个“睡美人”的绰号。多次反抗无效之后,叶枫决定去习惯它。
咋看之下玛丽三十左右,一身酒红色低胸紧身连衣裙完美地展示出丰满的身材,个子比叶枫还高,头发高高盘在脑后,看人总是俯视视角。浓妆后的现在绝对是个妖艳美人,卸了妆也必定有纯净之美。玛丽当然是化名,她的真名叶枫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她讲着一口没有口音的普通话,听不出她来自哪个地方。
“老规矩?”
“不,来点烈的。”
叶枫决定麻痹一下大脑。至于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担心南信破产带来的经济危机,还是因为诗露搂着别的男人走掉,他也搞不清楚。
“哦?”玛丽抛来一个妖媚的笑容,“是好事还是坏事?”
叶枫不打算告诉玛丽实话。他和她都喜欢用隔着一层纸的方式对话。
“没什么,国家经济有难,我也换换口味。”
“那……夏威夷岛风?”玛丽推荐,“比你平时喜欢的来得厉害,有点甜味不是太冲。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再推荐你重口味的。”
“那它吧。”
不到两分钟,一份茶色的长岛冰茶顺着吧台滑到叶枫手边。
“你在大学就是学经济对不对?能不能向你请教,南信集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很少深入探讨什么问题,她就着一个话题追问还是第一次。
叶枫狐疑地瞥了玛丽一眼,一边吸了一口鸡尾酒,酸涩之余有点菠萝味的回甜,尝得出酒精的味道。
“请教我不敢当。不过嘛……”叶枫耸耸肩,“南信要是完蛋,你这酒吧里喝酒的十个有九个要破产。”
他朝酒吧的客厅看过去,不到二十平方的小厅被几张小餐桌和一张台球桌塞满,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聚在一张桌子旁边赌色子。
“你的嘴巴果然不饶人啊?”玛丽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立刻又神神秘秘地靠得更近了。她几乎是贴在叶枫耳边,香奈儿12号的味道浓烈地灌进叶枫的鼻孔,“我倒听说,游诺司其实根本没有失踪,他太累了,想退休。现在躲在别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悄悄物色集团的接班人。”
“那又如何?”叶枫淡淡地喝了一口,他越来越喜欢酒里的菠萝香味。
“哈哈,那可是钱啊。”玛丽似乎同意叶枫的话,“你知道不知道,福建和江浙那边的人现在都不拜关公了,神龛上放的是马云和王健林。游诺司要是公布估值,第三个空放的一定是他!”
叶枫噗嗤一笑,玛丽也发出夸张的笑声,在奇怪的笑点上她总是与叶枫不谋而合。这也是叶枫是她最喜爱的客人的原因之一。
笑够之后,她隔着叶枫看了看储藏室门上的挂钟,“哎哟,都这个时候了。来吧,看看这期你中几个奖。”
记忆女神除了酒吧的功能之外,还是地下六合彩“中华六合彩”的秘密开奖地点。六合彩的举办方和联系方式至今是迷,叶枫所知道的也仅限于只有记忆女神才能买到彩票和兑奖。开奖时间是每周五晚上9点,只有记忆女神的特殊线路才能接收到开奖的电视信号。至于记忆女神为什么至今没有被查封,或者谈到记忆女神如何接通地下六合彩总部,只有玛丽知道。
六合彩开奖规则是这样:
总体来说就是从四十个球里猜六个的简单游戏。代表二十个小球的数字分别是01~40。六个数字全部猜中为头奖,二奖是要的五个数字猜中,三奖四个,以此类推。
因为总共就四十个球,不存在重复,猜中一个少一个,所以中奖概率比市面上的乐透大得多。
三奖到奖五的奖金是固定的2000元、100元和5元RMB。头奖和二奖的奖金据说是会累积的,目前为止,二奖奖金已高达100万RMB。
头奖的奖金从来没有正式公布过,不过二奖都上了100万,头奖应该更吓人吧。
加上,市面上正规的乐透活动都是要上税的。个人所得税高得吓人,税后落入囊中的数目还不及奖金总额的一半。避开法律不谈,地下六合彩完全不用上税。万一运气好,中了二奖或以上,那意味着实打实的100万,甚至更多的钱到手。
随着电视里传来烂熟的片头曲,记忆女神像老师宣布上课之后的教室一样变得鸦雀无声。客人无一例外放下手里正在做的事,目光清一色转向电视屏幕,屏息凝神。站在后面的客人垫的垫脚,伸的伸头,唯恐看不到电视屏幕。
让人窒息的紧张空气如同氨气般弥漫开来,划根火柴就能点着空气似的。唯独叶枫和玛丽仍然游刃有余。玛丽悠闲地用白布擦着杯子,不时举到眼前检查光泽度。叶枫则是小口小口抿着杯里的鸡尾酒,让酒与舌头充分接触,差不多暖至体温之后才吞到胃里。
广告的声音过后,电视里的男主持人宣布:“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第二百三十六期‘中华六合彩’开奖节目。”
听到这里,玛丽心照不宣地朝叶枫投来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没理她,也不用理她。开奖时间是禁止说话的,这是开奖这段时间的约定俗成。他从兜里摸出上周买的五张彩票,在吧台上摊成扇子的形状。
“我们来看今天的第一个号码是多少。”女主持人故作玄虚地说。
接下来又是几秒钟的沉默。
“12,是12,不知道彩民朋友们猜中了吗。”
酒吧里一片叹气声,中间却夹杂了几声欢呼和鼓掌。
叶枫用眼角默默瞟了吧台上的五张彩票,打头一张的数字便是12。
缓慢的二十分钟过去了,后面五个数字挨个开出来。六个数字全部开出来的那一刻,酒吧里一片唉声叹气的声音。这是与中奖无缘的叹息。只有两三个人的脸上保持着差强人意的表情,那几个是中了五奖的。今天没人中四奖以上的奖项,不然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定会清晰地写在那人的脸上。
9点半刚过,半小时前还人满为患的酒吧已是人走茶凉。
服务生已经在拿着扫帚扫地了,玛丽把吧厅里的酒杯和客人留下的小费全部收进托盘,抬回吧台后面,按照面值把钱币按面额一张张分开。差不多数完今天进账的钱,玛丽皱起眉头。“客人越来越抠门了,小费又少了。”
“要怪就怪南信集团吧。托它的福,股市天天跌。散户的钱都收不回来了。”叶枫露出暧昧的笑容,举起空酒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
玛丽笑而不答,她把今天的收入放回收银机,回过头来。
“今天中了几奖?”
“三注四奖和两注五奖。”叶枫把五张彩票连同一张写了五串数字的白纸推到玛丽面前。
玛丽会意,收下推到面前的彩票和白纸。接着她打开齐腰的柜门离开吧台,从叶枫身后那道不起眼的后门走到后面的房间,过了一会又数着一把100的钞票出来,连同五张奖券。奖券上的号码就是叶枫事先写在白纸上的五串数字。
“好厉害啊,期期都中。那些人有你一半运气,就不用愁眉苦脸啦。”她把钱推到叶枫跟前,叶枫抓起来一把塞进裤兜。他就喜欢玛丽这点,不会因为看客人赢的多了就见钱眼开。不论叶枫中的钱是多是少,她从来不在未经叶枫同意的情况下抽取一分回扣。当然叶枫给的小费也相当可观。
“没什么,财运好吧。”叶枫含糊其辞,他下到地上,准备走人。
“财运?”玛丽冷笑的同时眯起眼睛,对服务生打了个响指,服务生立刻端了两个大盘上桌,一盘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组成的拼盘,另一盘是红通通的小龙虾。
“算我的。”玛丽自己倒了杯人头马,“你晚上没别的事吧,不如来陪我聊会?”
“行。”叶枫坐回椅子,推开两盘食品,“哄小孩的东西就别拿来笑我了,来点喝的。”
“还用你开口?”玛丽推调好一杯棕绿色的鸡尾酒,酒名为夏日土风,是叶枫的最爱,一种用啤酒和果汁调配的低度饮品,甜中带苦,味道不算很好,叶枫喜欢是因为能从这种酒里品尝出人生的滋味。
叶枫接过鸡尾酒:“稀奇,你居然找我谈人生?”
“不是我。”玛丽对门口抬了抬下巴,“不瞒你说,今天你有客人。”
Part 4
关门的叮当声传来,记忆女神走进来一个黑发美女。随着她的到来,整个记忆女神的气氛都变得优雅了,小酒吧化身贵族沙龙。
黑丝筒袜里面是形状优美的小腿,过膝的裙子刚好勾勒出动人的蜂腰,如造物主之手精雕细琢出来的匀称身材,修身的中性衬衫强调出她凛冽的威严,乌黑笔直的长发衬托出洁白的肌肤,如艺术品般端正的五官,以及仿佛是柏拉图描述的美的典范,头发上那根大红色的丝带更是画龙点睛之笔。美貌之中是一种自信的气质,高而不傲,既不会让人有抵触感,也不是个没有内涵的花瓶。假如21世纪的今天还存在贵族的话,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贵族的真实写照。只需看上一眼,她就有本事让你把她的美貌带进坟墓。
除此以外,他还从她身上感到一股怪异的熟悉感——与晚饭时间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同样地违和。
不会错的。此人就是游雅,游诺斯的独生女,南信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不能用“贵族般的”来形容她——她就是贵族。
“欢迎光临,公主阁下。”略带玩笑的意味,玛丽对进来的美人表示欢迎。
“好久不见,玛丽。”黑发美女面无表情地对玛丽打了招呼,坐上吧台。
她的身后便跟进来一个花花公子类型的男人。个子很高,有快一米九了吧,头发烫过,一身俗气却很时髦的名牌服饰,挂着一脸很招男人讨厌不过貌似会招女人喜欢的嬉笑表情,特点是名车往大学门口一停,就能接几个女生回家的类型,并且经常给有钱的老爸闯祸。
“哟!”花花公子一进来就用奇怪的语气同叶枫打招呼,叶枫只发出嗯的声音表示回应。
叶枫对这个浑身散发出浓烈古龙水味道的家伙警觉地虚起眼睛。对方属于那种我就是放荡一族,我还懒得掩饰我很放荡的类型。叶枫很不擅长和此类人打交道。
游雅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不太好搭话。可认都认出来了,是不是该主动去打工招呼?打招呼的话,时机又怎么掌握?叶枫敢断言,用不了五分钟,要是玛丽不救场,对话绝对尴尬到让人想哭。他后悔不该留在酒吧。早知如此,还不如回公寓刷推特。
“梁松,注意语气。”游雅警告史梁松。她声音不算大,但很有感染力,是种很悦耳的语调。
“哈哈,抱歉抱歉。你和我们想的大不一样,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被叫做梁松的家伙搔着脑袋,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对叶枫伸出右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我叫史梁松。目前算是大学生吧,没有去上课就是了。”
“我——”叶枫语顿,梁松从自我介绍开始就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握住了史梁松的手,“我叫唐叶枫,目前……上大三。”
连说话的结构都被史梁松带着走了。接下来有的是好戏看。
“你们……找我?”叶枫斜起眼睛,“你们这些光鲜亮丽的有钱人……找我有何贵干?”
“你还不认识他吧,睡美人。”玛丽窃笑,“跟你握手那位的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史诚通,他是将来南信证劵的接班人。”
南信证券——
叶枫瞳孔放大。
南信集团旗下只有一家公司上市,那就是南信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它是南信集团的重要成员之一,上市地点是香港恒生指数H股。史诚通乃是响当当的南信证券的CEO,但他领导下的南信证券经过几年的发展,规模丝毫不逊于国内的顶尖券商——中信证券或者海通证券之流。
“第一次正式见面,我的名字是游雅。现在代替我父亲管理南信。”游雅那黑洞般漆黑的眼珠有把人吸进去的力量。
“我……是的,初次在现实里见面,非常荣幸。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你……”叶枫做了个握手的动作,可游雅没有注意到,叶枫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他估计是自己把气氛弄尴尬了,赶紧补救:“专程从英国赶回来……南信情况可能比我想象的还糟糕吧?”
“收拾别人的烂摊子罢了。” 游雅把长发抚到肩后,话中有话地说了句。
“还有半年。半年之后拿不出结果,就真的完了。”史梁松一副看好戏的语气。
“你是指让渡期期最多只能持续半年吧。”叶枫指出。
在中信集团的担保下,南信勉强拿到半年的让渡期。过了这个期限还选不出新的控制人,恐怕就自身难保了。
“基本情况看来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吧。”游雅转过头来,“你说的对,南信不能群龙无首。今天来找你,就是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答应个不情之请,跟我一起去把我父亲找回来。”
“一起找你父亲?”叶枫还以为听错了。他转过去向玛丽和梁松确认,得到的都是点头的回答。
他有种跟不上话题的落魄感,好像班里的几个优秀学生在讨论如何解答一道复杂的线性代数题,而自己身为同班同学却坐在旁边搭不上话。
“不过,还没有确定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游雅接着说正事,“在我们完全信任你之前,你介不介意谈几句关于六合彩的话题?”游雅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远远超过了冷漠,给人一种天生的扑克脸的形象。与之相反,她讲话的时候并没有拒人千里之外,反倒是像在一个知道名字但不熟识的人说话。
“介倒是不介意……”叶枫做了个鬼脸。
他每期六合彩必中,被人问起是早晚的事,他早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其被酒吧里某个满身烟味还在股市输了钱的股民缠上,倒不如在大小姐游雅面前坦白来得痛快。
“可是别搞错了,现在是你们找我帮忙,凭什么反倒要我来博取你们信任?”叶枫反问,“我又凭什么要告诉你们我的秘密?”
“哈哈哈,叶枫老弟你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梁松发出爆笑。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起记忆女神的招牌菜小龙虾了。笑的时候因为嘴张得过大,掉出来一只小龙虾,他顺手接住龙虾肉,塞回嘴里,“不瞒你说,中华六合彩就是南信旗下的现金贷公司运营的,你这几年来的中奖记录我们都有备案。”
叶枫虚起眼睛。
游雅开口就揭重点:“你在大学附近租得有一套学区房。我和梁松之前调查过了。那套房子是你大学毕业之前就租的,月租2000,你以现金一次付了一年的租金。当时你没有工作,没有投资,唯一的正常收入来源是父母。你家里每个月打给你的生活费是1000,一年十二个月,你就算不吃不喝也只有12000元RMB。就算你不吃不喝,另外那12000的收入你打算怎么解释?”
玛丽津津有味地停着,手指有节奏地敲打吧台。
“摸着这条线索,梁松仔细调查过你近几年的银行转账记录。”游雅毫不客气,“五年前你开始上大学,每个月2号或者3号,总是有一笔一千元的转账,汇款人是你父亲的名字。你刚上大学的时候还经常取钱,但是自从你大二开始,工行账户里的钱基本上没有动过。差不多同一个时间,你在南信银行新开了一个新账户,每个星期六总会存进去一千到四千不等的现金。平均下来一个月有将近一万的收入。”
“而你当代课讲师的月薪只有4000整,一分不多。”史梁松接话。
“我就猜到不该在南信银行开户……”叶枫有种衣服被扒光的感觉,整个人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两个陌生人面前。
“哈哈哈,叶枫老弟,电子时代你还说得出隐私这种让人害臊的话啊。”
“我知道你们想表达什么……问题是,关于六合彩,我自己都不确定。”叶枫并不是卖关子,在六合彩的中奖率上,他自己也拿不出证据,“万一我只是运气好……”
“你可以运气好三五次,十来次,但是不可能半年来每个星期都中奖。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游雅那张美丽的脸上稍稍挂上怒色。
“退一步万说……”梁松用做作的语气补充,“如果你真的财运好到天天中彩票,你的运气也值得我们投资对不对?”
叶枫一时间还真找不出可以反驳梁松的话。他想了一下,决定道出真相。
“好戏开始了。来杯美酒助兴,算我的。”玛丽将三倍鸡尾酒放上吧台,分别推到三个客人跟前。
叶枫拿到的是夏日土风。游雅拿到一杯白色的玛格丽特,为了表示感谢,她对玛丽微微一笑。她的笑容令人沉醉。感觉她全身都充满了神秘感,给人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叶枫用带苦味的鸡尾酒润了嗓子,掏出裤兜里的笔记本,在吧台上翻开。
“六合彩的规则是二十个数字里面选六个,选对的数字越多,中的奖越高。表面上看,好像每个数字被选中的几率都是1/40。但是,其实摇奖的数字被官方做过手脚了。”
他翻到最前面几页,手指在圈圈点点的数字中间游走。游雅和玛丽都是耐心听着,梁松则是夸地点头赞同。
“我虽然是四年以前开始买六合彩,不过五年前就开始观察走势了。我发现,不但6和8,但凡带有6和8的数字,包括16、18、28、38等等,被摇中的次数比其它数字要低。”
他诡异地虚起眼睛。
“后来我把统计周期分为半年、三个月,或者所有的奇数月份、偶数月份,结果都一样,但凡带6和8的数字的中奖率都比别的数字低一些。不过还是不排除巧合的可能。”
“好吧,摇奖机跟6、8有仇。说明什么?”梁松好奇。
冷笑之后,叶枫回答:“说来可笑,我想是一般人迷信6和8,如果6和8的中奖率和别的数字一样,那么彩民方面的中奖次数就会增多。为了避免这个损失,官方故意降低了6和8的中奖率。所以我把带6和8的数字划掉,就只剩下十六个数字。每个数字的中奖率就成了1/32。”
“确实比1/40要大。”游雅微微点头。
“你是说南信集团利用了彩民的迷信心理?”梁松问。“难怪你每次的号码里面都没有带6和8的数字。”
“呵,真没有。”玛丽的手指在触屏电脑上从下网上划,似乎是在检索叶枫买过的号码。
“然后呢?”梁松迫不及待,“光是剔除带6和8的数字就中奖了?”
叶枫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梁松身上,这让后者有点不自在。
“能不能请你数四十个数字?”
“我啊?”梁松指着自己鼻尖,自顾自地数起来,“1,2,3,4,5……”
“换个方式数呢?”
叶枫插话,梁松想了一下:“也可以倒着来,40,39,38……”
“只要不是有特别迷信的幸运数字,一般人思考数字的方式不是正着数就是倒着数。”叶枫再次打断梁松,“我们数四十个数字,很少有人从中间的10开始数。就像我刚才让你思考四十个数字,你自然而然地就从首位的1开始思考,让你换个方式的时候,你又自然而然地从末尾的40开始思考。”
“喂……老弟……”梁松露出一种被玩弄了的不满表情。
“我不是说你思维僵化,正常人都是这样思考的,包括我。我们数数的时候其实没有用到记忆。”
“‘惯性思维’里的‘数学效应’。”游雅解释,“只要知道前一个数是什么,就能轻松地数出下一个数,不用特意去记自己数过几个数。”
“是的。”叶枫回到笔记本上,“毕竟,让人从1数到40……不,来个大点的数字,100!1到100,每个数字都要数到,如果从73开始,不按顺序乱数,简直没法数。所以,在面对数字问题的时候,比如挑选彩票号码,我们会惯有使用数学思维,按顺序来看数字。”叶枫作出总结,“然而买彩票选数字是随机事件,不考虑顺序,每个数字被抽到的几率都一样。当我们惯性地从边缘数1或者40开始思考的时候,大脑就在无形之中把边缘的数字多看了几遍,位于中央的20或者21反而不受待见。”
叶枫翻开新的一页,在横线上依次写下1到40,然后在40个数的下方画了个蝴蝶结的形状。
“在数学思维的作用下,人脑选择边缘数的几率较大,就像蝴蝶结的两端。反之,越是中间的数,被选到的几率越小。六合彩内部可能是利用了人脑的思维方式,因此特别降低了边缘数的中将率。因此对于买方来说,选边缘数中奖的几率就小了,反之选中间数中奖的几率就大了。”
但是这个解释没有得到游雅的赞同:“有幕后操作的话还说得通。再说就算你按照这个法则来,也不能保证你中奖率。”
“我没有想证明什么,倒不如说史梁松替我印证了我的猜测。”
“哈?又是我?”
“中华六合彩是南信旗下的现金贷公司私下运营的。别告诉我你刚才没说过。”
“啊……这个嘛……”
“还有就是……”叶枫看向游雅,“中个三五次,八九次都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半年多以来,每个星期都中奖……世界上好像没那么多巧合?”
游雅意识到叶枫是在拿她的话说事,却没有予以回应。她依旧是安静地坐着,用一种翘起小拇指的优雅姿势端起高脚杯,细腻地抿了一口。与此同时,记忆女神的时间像是沉入了她杯里的红酒一般陷入缓流。
玛丽无声地擦着杯子,梁松吃完了小龙虾,用酒红色的布片在擦手。听到的只有挂钟的啼嗒和酒杯放到桌面的碰撞声,凝重的气氛让人呼吸都得小心翼翼。虽说叶枫一口气把他看破的六合彩规则和盘托出,但他并没有期待什么。他每期必中,被官方盯上是早晚的事。反正六合彩的规则已被看透,再玩下去也找不到什么乐趣。据说美国股市这几年连年飞涨,搞不好该把破解规则的技巧用在海外了。
最后,是游雅那低沉而细腻的声音打破沉默。
“果然是你。”深邃的眸子直视着叶枫的双眼,威严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叶枫的后脑。可她的话却令叶枫摸不着头脑。
“所以呢?”叶枫吐出吸管。
“你确实看透了我父亲安插在六合彩里的规律。”游雅精灵地眨了下眼睛,“没猜错的话,你还接到了来自乐园的邀请。”
“乐园的邀请?”叶枫虚起眼睛。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快别装了。”游雅精灵地眨了下眼睛,“你接到了来自乐园的邀请函不是吗。”
“说起来,事发确实有点突然呢。”玛丽对叶枫道歉,“邀请函是昨天才发出的,不过你今天下午应该收到了吧?”
叶枫回忆起下午收到的奇异包裹。
里面是一把红色的金属钥匙,以及一封英文写的……邀请信。
“对……我确实收到了一封信……”叶枫歪着脑袋猜测,“不过乐园……”
“百闻不如一见。”玛丽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她绕出吧台把胳膊搭在叶枫的肩上,“今晚就先让你们见识一下乐园!废话明天再说!”
玛丽从身后握住叶枫的手,叶枫脑袋一阵眩晕,身体失去控制。好像被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灵魂控制住身体,鬼使神差地从衣兜里掏出红钥匙。那是他下午才收到的。
玛丽扶住叶枫,替他掌握平衡,像个教孩子写字的妈妈,她捧起他拿着红钥匙的那只手,对准朝储藏室。
叶枫的腿脚依然不听话,跌跌撞撞朝储藏室靠近。那感觉就像是清晨的梦魇,看得见床边的台灯,却就是唤不醒自己。他觉得身体就快和储藏室的木门撞个结实的瞬间——红钥匙匪夷所思地插进门中。门上甚至没有适合红钥匙的圆形插孔,到底是怎么插进去的,无法用常识解释。
Part 5
下一秒,叶枫恢复意识。
他置身于一座古罗马风格的建筑内部,建筑物呈椭圆形,由外而内分成三十三级阶梯,给人一种古罗马竞技场的错觉。看台上坐满了人,恐怕有几百上千。
叶枫用力揉眼睛,然后朝天空看去。
天空非常诡异,有太阳和白云,却像是贴上去的剪纸一样木讷,缺乏真实感。夹在虚假的天空和竞技场中间,是无数个漂浮在空气中的小屋。每一座小屋都如同一个浮岛,像宇宙里的尘埃一样缓缓飘移。看似无序的缓慢飘移其实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它们总是能够避开附近的小屋的行进路线,绝对不会相撞。
叶枫不解:小屋沿着随机轨迹飘在天空,没有路,那上到飘来飘去的小屋里?小屋又是靠什么力量维持漂浮的动力?
“这就是乐园?”
“没错。乐园里名为西奈花园(Garden of Sinai)的游戏厅。”玛丽回答。
游雅走进在两人在众人的瞩目下走进竞技场。她似乎对眼前的超自然画面丝毫不感到惊讶。
“游雅?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你……你以前来过这里?”
“游戏马上开始了,就不要过分在意细节了,睡美人。”玛丽从身后抓住叶枫的双肩。她的衣着比刚才在酒吧里的时候更华丽了,整个一件酒红色晚礼服,辅以黑色羽毛花边。
“这是就那什么……乐园?”叶枫搞不明白,“刚才还在记忆女神……”
“呵呵,你自己用红钥匙开的门,忘记了?”
“但是——”叶枫记起双腿失去控制的感受,“那后面……不是储藏室?”
“游雅开始啦。多余的话我们能留到游戏结束以后说吗?”玛丽把叶枫推进竞技场,“你要是不专心玩游戏的话,南信就要完蛋了哦。不信你看。你的对手,韩国人金成正早都来了。”
顺着玛丽的指尖看过去,一张小圆桌形单影只站在竞技场的中心。圆桌另一侧,一个面部轮廓很凸出、眼睛很小的韩国人已经提前等在那里了。他看上去有五十左右的年龄,皮肤黄得发棕。他身后站的是个戴着夸张的墨镜,穿着嘻哈风格的宽大衣裤的男人。
虽然相貌上完全不一样,但那男人散发出一股与玛丽类似的神秘气息,不用问就知道他的来历必定与玛丽类似。叶枫的问题太多,他决定干脆不去想,必须把注意全放在即将开始的某个游戏上面。接下来的某个游戏事关南信的存亡——至少玛丽是那么说的。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闹哄哄的吵杂声灌满——犹如满座的足球场传出的鼎沸声。这是因为,这间名为西奈花园的游戏厅已是座无虚席,满是西装革履的男女。不仅如此,他们的目光的焦点不约而同地说叶枫。
被人数的双倍的眼睛盯住,叶枫感受沉重的紧张——尽管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该做什么。他手心冒汗,新球鞋也被脚汗浸湿。
就在他没法冷静的时候,竞技场的地面天方夜谭地长出来四面墙,围成一座看不到外面的小黑屋,把观众隔离在外,小屋却没有封顶,还是看得见虚假的天空。
没了观众的目光压力,叶枫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现在,墙里面分别是叶枫、游雅、玛丽、金成正、嘻哈男,还有……一名与小屋一起从地面升上来的荷官。荷官穿的是马甲,戴着白手套,动作十分娴熟。
游雅虽然看上去比较镇定,可眼里也有些许茫然。
叶枫都懒得去想这座小屋冒出来的原理了,就当是场梦吧——从亲眼看到游雅——到莫名来到这个名为“乐园”的空间。
“好啦。玩家和联络人都到齐了,游戏终于可以开始了。”玛丽率先打破僵局,“对面的,别以为我们这边是新人,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她俯游雅和叶枫的耳边。
“你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请把这场游戏想象成一对一的赌博游戏,赌注就是你们代表的南信集团的估值。”
“用公司的估值……作为赌博的赌注?”叶枫试着理解。
游诺斯失踪之后,南信集团的股权临时为游雅所掌握。从这个角度来说,游雅确实是南信集团的临时法人代表。
“对。可不要一不小心就把南信输光了哦。”
“那游戏的内容呢?”游雅向玛丽确认。
“游戏一般是由东道主决定。”玛丽露出遗憾的目光,“可惜,新人没有选择对手也没有选择游戏的权力。”
“那岂不是……”叶枫的瞳孔放大。
先不去讨论乐园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公平的规则。对新人来说,不能选择对手也不能选择游戏,那不是明摆着被老玩家们宰割吗?他可以忍受贫穷,可以忍受孤寂,唯独无法接受不公——尤其是强行把不公加到你头上,还不给你反抗的机会的时候。
“那对新人也太不公平了吧?就不能对新人宽容点?”他问。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玛丽带着遗憾的表情赔笑,“你也不用生气,改变规则的机会还是有的。”
“怎么改?”
“成为乐园首富就行了。”
“乐园首富——”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而且游戏时间快到了。不如我们先把接下来的游戏玩完,我再向你解释剩下的事?”玛丽还是拼命把话题往游戏的事情上拉。
正巧,对面的金成正貌也开始不耐烦了:“你们磨叽够了?我可没时间看你们废话。”
“你会说中文?!”叶枫脱口而出。
“为了方便交流嘛。乐园会把你听不懂的语言自动翻译为你最擅长的语言。”玛丽在后面解释。
“玛丽,说一下金成正的情况吧。”游雅说道。她并不是急于开始游戏,甚至是不愿意玩什么游戏。纯粹是因为游戏已成定居,非把它结束不可。
“哎呀,差点忘了。”玛丽还在笑,根本看不出诚意,“对方是韩国国民银行的代表玩家,也就是他的赌注就是韩国国民银行的估值。这次游戏开始之前,国民银行指名挑战南信集团,所以南信是东道主(Host),国民银行是挑战者(Challenger)。这一点请记住,因为待会荷官会以东道主称呼你们,以挑战者称呼国民银行。”
“在我有生之年能挑战南信,也算是我的荣幸吧。”金成正感叹。
“你的意思是终于可以好好占南信的便宜一次吧。趁虚而入的小人。”游雅立刻还击。
叶枫表示同意。游诺司刚刚失踪,金成正代表的国民银行就指名挑战南信。想必是想趁游诺司不在的空挡狠狠宰南信一笔吧。
他渐渐找到了思考的方向,于是对游雅点头:“没错,游雅。没有时间去想乐园的存在了。假设这一切都不是梦,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赢得游戏。可能的话最好让金成正输难看点。”
“用你们中国话说,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吧。”金成正淫笑时露出满嘴黄牙,“如果你们态度好点,我保证只拿我非拿不可的。”
“什么意思?”游雅露出疑惑的目光。
“赌注最小为100万美元,上不封顶。”玛丽回答,“另外游戏没有局数限定,只有连赢三局的一方有权决定什么时候结束游戏。懂了吧,游戏最少进行三局,然后由连赢三局的一方宣布游戏结束。除非是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平局,不然,游戏必须一直进行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宣布结束。”
“又来了。”闻到不公平的味道的叶枫讽刺地翘起嘴角,“输的一方还连抽身的机会也不给。”
“没办法,乐园里规则就是一切。”玛丽强调,“谁要是胆敢违反规则,后果会非常不堪设想。”
“懂了吧,新人。”金成正像胜利者一样挺起胸口,“只要你们乖乖人数,我事后补偿你们输掉的注金也没问题。”
“我拒绝。”
见游雅无动于衷,金成正气急败坏,一拳砸上圆桌,桌子发出闷响之后晃了晃。可这对游雅来说不过是小场面,丝毫没有达到令她退缩的效果。
“你们不知道吧,新人第一次游戏不能指定对手也不能指定游戏,看你什么胜算!”
“大叔,你逗我?”叶枫学着梁松的语气,“这样吧,我给你六百万,你认不认输?”
“你……”
“这不就得了。”叶枫乘胜追击,指着金成正的鼻尖:“我敢和你打赌,如果你今天用游戏赢了我,南信集团不仅公开发表道歉声明,而且从今往后无条件接受国民银行的任何业务,以南信集团运营总监的名誉保证!要是你赢不了,就老老实实赔钱道歉!”
说完,他对游雅投去加油的目光,没想到却触了游雅的逆鳞。
“刚才的不算。”游雅先对玛丽说,“他只是和我来的,关于游戏的事他没有权利做决定。”
“那可不行。”玛丽这次对游雅露出了坏笑,“乐园里可没有‘悔棋’的选项。”她对荷官使了个眼色,荷官立马高举手臂:“附加规则接受!”
叶枫是真心替游雅着想,没想到游雅竟然不领情。他心有不甘,但还是不想在敌人面前闹内讧。
“我的错。下次我开口之前先征求你意见。”
“不必了,你什么都不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游雅正眼也不给叶枫一个,“也许我父亲对你有别的期待,但那与我无关。你之所以现在站在我旁边,就是为了带我来乐园。关于游戏的事我会做主,请你明白你的立场。”
叶枫听了这话居然没有生气,他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就像游雅刻意想伤他的自尊,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扎偏了标枪。游雅提到的游诺司的期待也令他在意,不过对方可能是指六合彩的事吧。眼下还是先把马上开始的这场不明不白的游戏撑过去再说。
“我的立场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也不敢因此让你分心。”他回答,“不过,怎么说呢,可以利用的东西少一个不如多一个嘛,说不定我能发挥点作用呢?”
“随你便。”
“看来……”玛丽斜着眼睛,“……是达成一致了?游戏可以开始了?”
“开始。”游雅告诉玛丽。
Part 6
荷官娴熟地抬平双臂,分别看了两边的玩家,“下面请指定游戏。”
“轮盘!”金成正想都不想就宣布。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那是他最擅长的游戏。
暴露你最大的优点就等于暴露了你最大的缺点。叶枫冷冷盯住金成正,似乎就快找到击败对方的切入点了。他把注意力转回赌桌。荷官从身后扯出来一块黑布,铺在桌上。熟练地拉开之后,圆桌像变魔术一样变成了一个彩色的轮盘,直径和厚度都与一个自行车轮相仿,台面用一根不怎么粗壮的支柱支撑在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
和赌场里常见的轮盘不太一样,这是个简化的轮盘。像切披萨一样,轮盘被红、橙、黄、绿、蓝、紫、黑、白八种颜色相互交错分成十六块。
“下面宣布轮盘游戏的规则。”玛丽在后面说,“游戏双方分别下注给不同的颜色,每方限选一种。在轮盘转动的同时由荷官扔下小球,最后小丘停在谁猜中的区域,谁就获胜。”
有时候轮盘因为技术原因,导致各个颜色的中奖率不一样。大型的赌场甚至会雇佣一些技术过硬的荷官,故意让看似无规律滚动的小球滚到玩家没有选择的颜色区域。
“放心,乐园并不以盈利为目的,不从你们的胜负里面拿去任何回扣。”玛丽看出叶枫的心思,耳语道,“所以我们的荷官和游戏设备都是绝对公平的,努力加油吧。”
“啊……但愿如此。”叶枫翘了下嘴角。
“趁游戏还没开始,告诉你们一点。”玛丽分别搂住叶枫和游雅的肩膀,“组队参赛的玩家有‘话语权’,你们需要私下里的讨论被乐园保护,对方是听不见你们的声音的,当然也看不清你们的嘴型。多多利用这个优势吧。”
也就是说拿整个集团的风险交换交头接耳权。不好好利用这昂贵的优势就亏了。
“呵呵呵……”金成正似乎已经稳操胜券,发出胜利的笑声,“你们猜轮盘猜对的概率顶多是多少?我是四分之三。” 他猥琐地眯起眼睛,“现在放弃比赛还来得及……”。
叶枫狂言已出,现在骑虎难下。他感觉有点对不住大小姐,明明游雅才是南信集团的代理人,现在成了他对金成正口出狂言,要让南信来背锅,难免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游雅把头歪开,“不要误会,我虽然比你更早知道乐园的存在,但对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我擅长的也只有纸牌游戏而已。”
“偏偏是轮盘游戏……”
“是新人不能选游戏的规则在作怪吧。”
如果乐园的钱真的那么好挣,人还不蜂拥向乐园?游雅意识到,玩家在乐园面临的不仅仅是输钱的风险,还必须撑过新人时期的这条不公平规则。
荷官啪得合上手掌,呼地打开,然后看向金成正。
“挑战者,准备?”
“准备完毕。”
确认好挑战者,荷官转朝东道主的方向。
“东道主,准备?”
“准备好了。”游雅回答。
荷官收回双手,继续用洪亮的声音推动游戏进程。
“请下注并决定颜色,最低注额100万美元,以此为单位往上加。”
“100万,绿色。”金成正一口决定。似乎是确定堵绿色就赢定了,他加了一句——“不许重复。”
他的对面,叶枫利用起了交头接耳权。
“我没有头绪,你呢?”
“……我也没。”游雅拣着单字回答,给人的感觉是她其实并不想理你,可游戏需要交流,非和你搭话不可。
“你觉得……”
“你好啰嗦。”游雅捂住黑手套上边露出来的洁白臂膀,“黑色。”
听到游雅的选项,金成正遗憾地摇头,似乎在可怜南信的失败。
“下注结束,游戏开始。”
随着荷官的宣告,两快浮空看板分别出现在游雅的右手边以及金成正的左手边。两个都是简单的液晶屏幕一样的显示器,分别显示着一个数字,分别代表南信集团和国民银行的总估值换算成美元之后的总额,单位是百万美元。
游雅旁边的数字是603,872。
金成正旁边的数字是177,911。
看来是因为最低注金是100万美元,所以为了眼睛省力直接把百万位之后的数字省略,代之以按百万计算的单位。从字面来看,南信的估值是国民银行的三倍还多。我的砝码比他多两倍。叶枫暗示自己。可他的经验和我这个一点经验也没有的比呢?
荷官按下手边的按钮,叮的双重响声响过,游雅旁边的数字跳成603,871,金成正旁边的数字跳成177,910,字面上各自减少了1,挂上单位的话就是各减少100万美元。真金白银的赌博游戏,直接用企业的共估值输赢,连作为赌场标志的圆形筹码都用不着。
叶枫的手指在颤抖,手心有冷汗冒出来。
与此同时轮盘开始逆时针旋转,接着荷官扔比玻璃珠大不了多少的银色小球。小球以更快的速度在轮盘边缘顺时针公转,小球公转的相对速度较快,看起来就像是缓慢地顺时针前进。
叶枫心跳加速。第一场游戏,并且放出了狂言。赢了才有继续待在乐园的机会,输了不但会损失一笔数目庞大的钱,还会连累南信集团的信誉。
小球走了一段时间,速度减缓,现在公转速度和轮盘的转速几乎一致,看起来定在轮盘的11点方位不动。
金成正猫哭老鼠地对游雅投去同情的目光,还叹了口气。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他那表情就像是在说“悲哀啊,悲哀”。
那一瞬间,叶枫的怒火被点燃了。
“游雅……我能说句话吗?”
“什么?”
“我还算了。我不能容忍他对你的侮辱。”
“小场面。”
“不行,我受不了。”叶枫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情况是,和他硬碰硬的话……必输无疑。”
游雅的想法也是同样。她和叶枫一样,摸不到轮盘游戏的套路。金成正正是熟知这一点,才选择了对南信不利的轮盘游戏来确保他的胜利。
“那还能怎样?靠猜?”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吧。”叶枫耸了下眉毛,“我突然有个想法……”
他凝视着八色轮盘,目光聚为一点,仿佛透过放大镜的阳光,一点点将轮盘融化。
“还是我自己来吧。”
游雅把叶枫推到一步之外,叶枫奇怪的是自己竟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感到有点……亲昵?
“别打人,我是认真的。”
“你那个有点享受被打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你是变态?”
“或许吧。”叶枫的嘴角抹过一丝反派一样的阴笑,“……说我什么都行,反正我不能让你弄脏了手。”
游雅勉强被他的眼神说服。她心里也明白,如果不想出个什么别的办法,结果必定是败在金成正手下。
“你有几成把握?”
“我说不上。不过,值得一试。”
“你的根据呢?”游雅挪了一步,刚好挡在叶枫和轮盘的中间。
不投资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是她的原则。
“根据就是……金成正害怕南信。他要真有点本事,面对第一次玩游戏的新人,绝对不会一百万一百万地抠兮兮地加。换作我,上场就应该下1000万或者1亿,气势上先压到对方。”
叶枫越过游雅的肩看向轮盘,小球走了一会之后,速度更慢了,现在看起来和轮盘同样在走逆时针的方向,只不过走得比较慢。他的视野里,轮盘的转动变得清晰了。
“凭实力,他有四分之三的几率获胜,换言之我们有四分之三的几率失败。”叶枫说着,“运气再好,我也不会去抱着侥幸心理去赌剩下的四分之一,投资不是赌博。”
叶枫脸上的笑容更阴险了。
“我不敢保证胜利,但是我敢保证我可以把输的几率降低。”
游雅漆黑的瞳孔里先是怀疑的目光,确认叶枫的自信之后变成了某种模糊的目光,望向那缺乏真实感的天空。他稍微明白了这些剪纸一样的太阳和云彩的意义。好像是在提醒玩家,乐园里的一切都是虚幻。
“这次先相信你。”游雅退了一步。
叶枫紧张到呼吸困难。他费力地把空气吸入肺部,再用更大的力呼出。冷汗像米粒一样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额头,手心早都湿了,手指张张合合地捏了几次拳。
做好心理准备,他最后一次看向轮盘。轮盘旋转的速度已经很慢了,已经能分辨轮盘的颜色,小球被色块前面的的分割线不断拍打,有气无力地跳向下一格,随时有完全停止的可能。
叶枫屏住呼吸,他僵硬地挪到桌边,抬脚踹向游戏桌。随着桌面的倾斜,轮盘随着惯性离开支柱,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完美的弧线,翻倒在地,像一枚大几号的硬币一样翻了几翻。白色小球从盘面弹到青灰石地面,弹了几下滚到地砖之间的缝隙中。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在窒息的气氛中过了永恒般漫长的几秒。最后打破寂静的,是玛丽的爆笑。
“呵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盖过了所有声音的、宣布规则被打破的狂笑,像雷声一样响彻乐园上空,直到黑屋中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她才勉强捂着肚子收声。
对面的金成正则是一脸惊慌失措的扭曲表情。
“他……他破坏规矩!他……他……”他“他”不出来,眼球不断在倒地的轮盘、荷官和叶枫这三个点之间游移。
再次使小屋安静下来的,还是玛丽的声音。
“睡美人的登场果然华丽……第一场游戏就不同凡响……”
“我呸!你们坏规矩,应该算我赢!”金成正大声强调。
“是吗?”玛丽反问。
“一般来讲,任何游戏,只要破坏规矩的一方就自动被判作输掉。这种判罚本身其实也是一条规则,只不过是规则之上的规则。你之前大概没仔细听吧,我提出的附加条件是‘用游戏赢’我们。”叶枫俯视地上的轮盘,慢条斯理地解释,“现在轮盘翻了,选不出颜色,最多是平局,平局不等于赢。退一步说,就算乐园判我们犯规,你赢得游戏,也是‘用规则赢’,同样无法达到附加条件说的‘用游戏赢’的目标。即便重新开始游戏也一样,不论多少次,我们都会把轮盘踢翻,我向你保证。”
金成正脸色发绿,捂着头大喊犯规。
“犯不犯规不由你,乐园说了算……吧……”叶枫向玛丽确认,玛丽摊开手。
这时,荷官高高举起右手。白手套被黑色燕尾服衬托出来,非常耀眼。他在宣布结果。叶枫和游雅同时屏住呼吸。
“附加规则生效,本局东道主胜利。”
游雅旁边的看板叮地从603,871变成603,873,增加了200万。其中100万是游戏开始时前下进去的注金,另外100万是金成正那里赢过来的。
金成正旁边的看板则保持减少后的数字不动,他呆若木鸡地盯着看板。本该沐浴在胜利的海洋中,但叶枫却感到了无尽的空虚。他笑不出来,遥远的胜利不过是那块看板上的数字变化。
荷官毫不在意双方的表情变化,公事公办地重新摆好圆桌以及十六色轮盘,摊开双手。
“第二局开始,请下注并选择颜色。”
“1000万,黑色。”游雅抢着回答。
“……1000万,红色。”金成正半天才憋出一句。游雅下了个大注,金成正的最小注额必须与游雅下的数额相等。
“下注结束,游戏开始。”荷官宣布完,叶枫又一次踢翻轮盘。
“第二局,挑战者挑战失败,东道主胜利!”
南信集团增加1000万的估值。
金城正再次目瞪口呆地失去1000万美金估值。
“第三局,游戏开始!”
时不待人,第三局游戏开始了。
叶枫挂着得意的表情,刚跨出一步,就被游雅伸出的手挡住。
“别拦我,看我不收拾金城正……”
叶枫没有立刻理解游雅的用意,他推开游雅的手,不想却被更为凌厉的视线瞪住。尽管还是不明白游雅的想法,叶枫这次知趣地屏住了呼吸。
“挺好玩的,让我也过一次瘾。”
叶枫思考的同时,脑袋不觉顺时针转了45度,然后露出坏笑。
“我懂了。”他用力点头,“这样好吗?坏人还是由我来当吧。”
“休想。”游雅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否决,对叶枫回过头,露出同样的坏笑,“主角是我,你最多算个从犯。”
游雅不客气地抢走主犯的角色,走到桌边。看着游雅的背影,叶枫的舌根传来一股奇妙的咸涩,他发现他竟然很放心地把一件事交给另一个人去做——而那个办事的人肯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这对于常年独来独往的人来说是种很微妙的情感;叶枫是第一次品尝到信任的滋味。
游雅在桌边双手托着桌面,一口气掀翻。轮盘在叶枫的眼前飞过,画了一道比上一次被掀翻时规则一些的曲线。
轮盘掉到地上,滚到金成正脚边,发出朗朗的声音打了几个滚,一动不动。
伴随着“叮”的脆响,南信集团的看板敲定603,893,三局下来,增加了整整2100万美元,金成正的国民银行则损失2100万美元。
“就当是南信集团的出场费吧,我们就不客气了。”游雅对金成正说完,转向荷官,“三局都是南信胜利,游戏介绍。”
换作是叶枫的话,宣布结束游戏之前,至少会先向荷官或者玛丽确认一样是否达到结束游戏的条件吧。直接跳过没有自信的步骤而结束游戏,游雅的魄力可见一般。
“东道主连赢三局,条件答道,可以结束游戏。”荷官把手并在身体两侧,微微鞠躬,“东道主方确定结束游戏?”
“结束。我受够这场闹剧了。”游雅爽快地回答。
“游戏结束。”荷官摆正圆桌,取出黑布盖住桌子,又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将轮盘变消失。构成黑屋的四面墙缩回地底,明亮的西奈花园再次展现在叶枫眼前。观众大都挂着复杂的表情,既不开心也不难过,正陆陆续续离席,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叶枫和游雅。
“真是笔昂贵的学费啊。”叶枫大舒一口气,看着灰溜溜退场的金成正的背影说,“替全部想趁南信之危的家伙交的。”
游雅挂上稍微有点邪恶的微笑,解开发带,长发像瀑布般铺散。
“看来我父亲没在乐园留下什么好印象啊。这才消失几天,就有人来寻仇了。”
叶枫的手还在抖,这场胜利带给他的满足感远远超过了赢一期六合彩。
“没想到你也有两把刷子。”游雅仍是嘴下不留情,“保持下去吧,也许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拜托,我已经起作用了吧。”叶枫看了看天空的看板,比起刚进乐园时,南信集团的估值增加了2100万美元之多。2100万美元在外界无疑是说个天文数字,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赚那么多钱。
“光是起作用就够了吗?”游雅给人的感觉是站在6000亿的角度来看2100万,“既然夸下海口要改变乐园的游戏规则,就拿出点志气来。”
叶枫被说得有点不高兴。但游雅说的并没有错,现在才刚到乐园,说是运气好也好,耍小聪明也好,总算是躲过针对新人的一劫,但可以想象,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更需要迎难而上的心态。
“我知道。规则不是一天制下来的,哪是是两三脚就能踹垮的东西。”叶枫露出狡诈的目光,但并不是给游雅看的,“我开始对乐园感兴趣了。”
“你先把乐园的规则搞清楚吧。”叶枫觉得自己耍了个帅,但游雅根本不领情,“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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