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兰博基尼Huracan停到卢浮宫娱乐场门口,史梁松迈着长腿下车,钥匙丢给门童,对人造喷泉旁的一排美女抛了个飞吻。戴兔儿的女郎对他翘起丰满的臀部,他只是摆摆手表示没空。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后,两个黑西装的保镖跟上了他。虽然走在后面,不过实际上是他们在带路。摸着镀过金的台阶上到二楼,保镖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刚好遇到一个裙子几乎遮不住内裤的性感女郎从房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吮指头。浓妆艳抹的容姿实在太过挑逗,梁松忍不住回头。
“到了。”
保镖在门牌镶嵌的是一条银色的龙的房间前站定。
“仅此而已?”梁松还以为赌场大佬应该更有排场。
他推门的时候被保镖拦住了,对方近乎无礼地把他推回过道中央。
“行,你们随意。”
梁松实相地举起双手,保镖便开始了搜身。他们脱掉了他的古驰鞋子,又抽走爱马仕的皮带,鼻子上有个痣的那个保镖很快摸到梁松的胸口有个硬物,他掏枪的同时把东西抽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而梁松的头,则被另一个保镖的枪口抵住。
拿在鼻子有痣的保镖手里的是张写了字的纸。他读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一把塞回给梁松。
“大哥轻点……”梁松把纸拉了拉平,“这东西重要得很。”
最后,保镖只留下阿玛尼的西装给他穿进去。为了西裤不往下掉,他们用一条稍微用力就能扯断的布条给梁松系了裤腰。那一身名牌系个烂布条在腰上的形象实在滑稽。
“还好没有带项链来对不对。满意了?”
保安恢复门神的站姿,点了头。
进门之后,梁松的内心是恐惧的。对面的窗户下面站了十来个保镖,个个荷枪实弹,手里清一色是HK MP5式微型冲锋枪。大佬的办公桌就在房间中央,他把椅子背过去了,只看到个龙椅靠背。
又不是拍电影,放个一两把意思意思就够了吧。梁松吞了把口水,举起双手,一边给保镖们抛媚眼一边慢慢朝朝办公桌挪步。到了离桌子只有一步左右的距离时,龙椅转了过来。确切说,是龙椅下面的可旋转地面带着龙椅顺着逆时针的方向转了180度。
出现在梁松面前的,是个男人,也是他见过的最瘦的人。皮包骨头自不必说,看他就像能透过人皮看到里面的骨架,可以说是令人作恶的丑。
“欢……迎……阁……下……光……临……”瘦子说话的姿势就像刚出棺的木乃伊讲话了,声音抖得厉害,已经离死不远的样子。
好在外表与打听到的信息相符,梁松放了心。没错,坐在他面前的就是澳门头号赌家,人称九龙。传说他有一双透视眼,对手的牌就算是放到桌子下面他也看得透,跟他赌博,你看不见他的牌,他在打明牌,并且实践证明了不是作弊。结果可想而知,但凡棋牌类游戏,九龙没有对手。
因此,澳门博彩公司花了天价把九龙养着。
“久仰大佬大名。”梁松跳到桌上,歪着屁股坐,“走,跟我去大陆混,保证大佬两个月胖成金正恩。”
窗边传来机枪上膛的声音,阴影下冒出十把机枪,黑色的枪口一致瞄准梁松的脑门。他跳上写字桌的动作被保镖判定为冒犯。
“喂喂喂,这样对心脏不好。”他用安慰跑累的马的语气告诉保镖,“看大佬瘦的,你们还敢吓?”
九龙举起没什么力气可言的手,以慢镜头回放般的龟速朝前毁了两下,保安们便听话地离开了客房。临走前,还不忘给梁松推来一把椅子。
“谢了,小费等我出去吧。不用?那还是谢了。你比他们帅,不骗你。”
“阁下的来意我已经了解。”
待保镖走光,九龙双手抱拳,伏在桌上。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又抖又慢,梁松得强迫自己的时间走慢点才能适应他说话的方式。
“所以说……大佬答应了?”
“倘若真如阁下所说,有个在下不曾去过的游戏乐园,亲眼一见乃是在下的荣幸,何乐而不为?”
“那不就得了。把字签了,马上带你去。”
梁松把被门外的保镖检查过的纸拿出来摊在桌上。那是张结婚协议,水印是美国加利福利亚州的大熊印。结婚的一方是史梁松,另一方是……九龙。史梁松已经提前签好字了。
他有点不耐烦地等九龙把协议书过了一遍,对身后打了个响指,天花板里随即掉下来一个穿管家装束的男人。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乐园的联络人,他叫乔治。”
乔治捂着胸口对梁松行了个礼,然后从衣兜里取出某个东西,用手帕擦干净放到梁松手里,梁松又把它压在结婚协议上。那是把质地非常纯正的银色钥匙,其形状不可能打开现代的任何一个门锁,钥匙环的地方浇铸的图案是是无花果树围绕着的一个大写字母“P”。
“当当当当……”梁松哼出命运交响曲的前奏,“这是如假包换的乐园的开门钥匙。如果它还说明不了问题的话……”
“乔治先生的出现完全足够。”九龙回答,“不然这间房间没人进得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签了字我带你去乐园玩。”
“阁下的诚意,在下了然于心。不过,在下有两个疑惑须阁下解答。”九龙换了个后仰的姿势坐,双手交叉在胸前。
“我尽力。”梁松只是点头,“我能回答就尽力,不过,我也不是什么能人,建议不要对我抱太大希望。”
“首先,在下想知道阁下对贸易战的看法。”九龙开始发问,“听闻美国国务卿与商务部长亲自拜访南信的掌门人游大小姐,不到一周,美国总统就对中国发起贸易战,增加关税。就在下愚见看来,二者想必有着联系。”
“哈哈哈哈确实有。”梁松用手从额头把头发顺到后脑,“本来美国的四大银行和汇丰想逼南信放弃游戏,结果没想到南信接受了,他们反而怕了,就放弃了。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就成了美国对中国发起贸易战。”
“有趣……敢问阁下可知为何?”
“所以我才希望你和我去乐园嘛。对吧乔治。”梁松对乔治耸了耸眉毛,“我也没去过乐园,所以喊我解释我也解释不出来。大佬要是好奇,不如赶紧把字签了?”
梁松迫不及待地把结婚协议推给九龙,九龙则抬其手掌表示拒绝。
“且慢。”九龙恢复双手抱在胸前的姿势,“南信最近是商界的风云企业……不,不如说是在媒体的风口浪尖。如是当下,南信证券作为南信集团的唯一的上市企业,为何选择现在移交掌门人?”
九龙有点卖关子的味道,好在梁松早都把对策倒背如流。其实也不完全是对策,他一开始就做好了被投臭鸡蛋的觉悟。
“龙兄高抬我来,大小姐怎么可能把公司交给我管。”他自嘲地笑了,心想现在要是有杯烈酒就好了,恨不得一口气干掉一瓶。“公司的股份是我自己花钱回购的,多亏中国政府帮我争取了点时间。”
“那么在下需要再三斟酌了。”九龙靠回龙椅靠背,“恕在下冒昧,阁下的做法似乎不太道义。”
“但我不是背后捅大小姐刀子的打算。我所做的只是把南信证券独立出来,我自己拿着南信证券的资产去闯天下,仅此而已。大小姐可以可以选择跟我合作,也可以选择把握干掉,那是她的事。我只是看不惯她宁肯把公司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也不愿意让我来挑大梁。”
“听起来阁下的是听了自尊心的话。”
“完全正确。”梁松张开双臂,好像是在把自己的全部展示在九龙眼前,“我做的事道不道义?不道义。我后不后悔?不后悔。南信证券的股权是我公开回购来的,我为什么要觉得害羞?我不是贪官污吏,也没搞内幕交易,我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只不过是弄钱的方式不同罢了。”
“我有底线。”梁松把脸埋到九龙跟前,盯着对方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我不会做害人家破人亡的事。大佬要是乐意帮我把南信证券发展壮大当然再好不过,但是要是出师不利,也是我活该。实话给你说,除了享受游戏以外,去乐园对你可能没什么别的好处。”
“最后一个问题。”九龙稍稍伏到前面,“阁下是如何把南信证券私有化的?”
南信证券是南信集团内部的极少数上市公司之一。虽然是由游诺司丈母娘家的史家掌管,但是史家持有南信证券的股权数也没有超过50%。想要成为代表企业的玩家,对企业的持股比例至少要达到51%。
“其实也不难。”梁松回答,“有诺斯赶走了他老婆以后,为了获得点舆论支持,就把南信证券上市了。到后来母公司只持有30%的股份,让我老爸,就是现在的CEO史诚通持有35%,剩下的在散户手里面。我让我老爸把股份转让给我,又用高价把散户的收一部分回来,慢慢就有51%了。”
“哈哈哈哈……”九龙的喉咙里爆发出瘦小的躯干几乎不可能发出的笑声,他站起来对梁松作了个揖,“阁下见笑了。在下不过是想确认阁下的决心。人世间可以享受的东西在下基本上都尝试过了,不过如此。”
梁松不能更赞同九龙所说的感觉。他深谙那种身体被满足之后反而更空虚的感觉。他与九龙相视而笑,两人都明白,他们所追求的刺激,现实世界已经找不到了。
“阁下为人果然光明磊落,能在乐园助阁下一臂之力当属在下的荣幸。”
九龙也不拖沓,他拉开抽屉,取出毛笔和墨盘,倒入墨汁。墨汁特有的臭味散发出来的同事,笔尖已经蘸好了墨水。九龙在磨盘边缘稍稍滤掉多余的墨汁,大笔一挥,在结婚协议上用草书签下苍劲有力“九龙”二字。
Part 2
“然后他就拿到51%的股份,得到了南信证券的游戏代表机会。”游雅总结道。“你不需要感到自责。”游雅从叶枫的表情读出来他的心思,“你被公安非法拘禁又不是你的错。肯定是史梁松把结婚协议的事透露给了中国政府,政府才想出这种卑鄙伎俩。”
“不用安慰我了,完全不自责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没有到会影响我做判断的程度。”
叶枫把泡好的红茶放到茶几上,推到游雅跟前。
他强迫自己不去数茶杯的个数,但失败了。他只有两个茶杯。上次史梁松也到他家里来做客,茶杯刚好少一个。现在史梁松当了叛徒,游雅自然不可能再把他带在身边,两个茶杯刚好游雅一个,叶枫自己留一个……
“你跟玛丽通过话了没有?”游雅端起红茶。
“我问了。”叶枫回答,“史梁松刚当上南信证券的掌门,反正资产总数也符合,乐园就给他了邀请,南信证券以新人身份进来乐园。我估计史梁松的目的就是乐园,这下他正好如愿。”
游雅抿了一小口茶,细细地品味。
“放心了,史梁松没有被金成正之流挑战。虽然是迈达斯最先发现南信证券进来乐园,不过盛田荒木先生毛遂自荐,代表索尼挑战史梁松。荒木肯定不会一口气把南信证券赢光。”
叶枫试着揣测游雅的心思,不过没有完全猜对。
“我在想的是……”游雅吞下一小口茶,顺着脖子活动的轨迹,刚好能播捉到牛奶般洁白的锁骨,“荣萧何居然没有打电话来。”
“你在生她气?”
“生气倒谈不上。”游雅歪头的同时双手抱着茶杯,可爱到让人不知所措,“以前芝麻大的事都第一个跑来和我说,都会瞒着我了。”
“高中不正是叛逆期吗?”说到底还是在生气。叶枫思索着。
“无所谓了。”游雅把夸下来的一缕头发抿回肩后,“先去观战吧。我倒想悄悄史梁松有什么本事。”
“他的牌技应该不行吧。”
“什么都不行。不靠君子六应付的话肯定活不了几场游戏。”
“你一说我都开始担心了。”叶枫灌了一大口茶水,“南信在乐园的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他们动不了我们南信集团这边,正好拿对南信证券下手。好欺负。”
“是这样呢。”游雅若有所思地看朝窗外。明明喝下去的是热茶,她的话语却如北极的风一般冰冷,“这样也好……这样……就可以彻底跟我父亲撇清关系了吧。”
叶枫洞察到游雅选择在他的家见面的用意。虽说之前就从游雅的表现看出她跟游诺斯的关系不好,不过从她刚才的话看来,这对父女的关系恐怕不只是不好那么简单。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枫不想不过机会。
“介意我问吗?”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普通的暴君父亲和叛逆女儿的故事。”游雅说话的时候,眼睛注视的是客厅的窗外。她的眼神虚无缥缈,尽管面对的是窗户的方向,却没有在看。“在病危的母亲和公司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游雅轻描淡写地说着。第一次见面时,游雅对他还带着敌视的态度,而今已经能说一些关于她自己的话题了。
“从小他只给我灌输一种思想,就是我的学习或者爱好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把牌技练到炉火纯青,可以替他接管南信在乐园的游戏就可以了。如果我没有这个天赋的话,肯定早都被抛弃了。”
“所以你们的关系很紧张?”
“几乎不聊打牌之外的话题。”
“不过你也很厉害啊,不但会打牌,还会钢琴,还进了伦敦政经学院……”
“没错,我的确有些常人希望拥有的天赋。”游雅可以强调了“常人”两个字,“可这些对于他追寻的真理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追寻的是……一些高于我们平时看见的世界的东西。”
叶枫稍微感到了游雅的无奈。对于普通人来说,游雅首先是南信集团的继承人,坐拥万金的大小姐,头脑也聪明,学习好不说还会音乐。这些都不说,光是那醉人的美貌就足以让她周围的女人嫉妒到怀疑人生。但说到底,这些都是现实世界的品质,普通人身上多少都有一些。有的人聪明,有的人漂亮,有的人有音乐天赋,有的人同时具备其中几个。游雅的的确确是优秀,但也不过是比别人多具备了几个随处都能找到的优秀品质而已。
“扯远了……总之,母亲去世以后,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建立一家自己的公司,然后打败南信。”
“打败南信……”叶枫的嘴里漏出声音。
他看着已经凉掉的茶杯,无法想象游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代表南信集团游戏。她的目的应该是打败南信,做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事。他自己帮助南信渡过了三次难关,会不会帮了倒忙?
“不要多想。”游雅歪着头笑,叶枫的心思被被她看了个清白,“海啸冲上印度尼西亚又不是你造成的。”
叶枫皱起眉头。
“不是说了吗?我要用我建立的公司打败南信。所以,在那之前,南信还不能倒掉。被迈达斯一干人打败这种事……我不接受。”
叶枫从游雅这番话里感觉到了女人的那种占有欲。她的目的是要打败南信,所以不能让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捷足先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宁可选择亲自去打败那些想要瓜分南信的人。
忽然,游雅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走到叶枫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逗似的用食指撩起他的下巴:“你答应过的,要帮我把我父亲找回来。我要把南信还给他,然后建立自己的公司,再用我的公司来打败他。我过去是这个想法,现在还是这个想法。”
“我会尽力而为……”也许是心跳太过强烈,叶枫只能挤出最简单的回答。光是面对游雅那张美丽无瑕的脸,心脏就得承受巨大的压力。
“谢谢。”游雅撩完结一个转身背对叶枫,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好啦,南信证券和索尼的游戏也快开始了,我倒要看看那个叛徒有什么能耐。”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do9BGUA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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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第一次见到卢克索游戏厅的玩家,鲜有不被那极具冲击力的外形折服的。它是一座比例完美的巨型金字塔——倒立在地面。从上方看下去的话,位于天空的本来应该是金字塔的底部的部分是空心的,正好方便观众席一排排朝外展开。而位于正中心塔尖的部分,便是游戏桌的位置。
游戏开始前三分钟,双方已就位,荒木坐在游戏桌的一边,另一边则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不用说是史梁松,另一个人瘦得像个纸片人,头发稀疏,朝他吹口气就倒的样子。
游雅像个女皇一样走到游戏桌旁,她先对荒木鞠躬:“盛田荒木先生,南信集团让你看笑话了。如果对您今天造成什么损失,都由南信集团承担。”
“呵呵,你的好意我明白了。”荒木笑道,“莫非在游雅女士眼里,索尼已经是败局了?”
“并非如此。”游雅摇头,“荒木先生牌技了得,我只是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进行假设。”
“那就还是表示感谢。”荒木微微颔首,“时间不多了,游雅女士对我的对手想必还有话说吧。”
“确实如此。”游雅锐利的视线射向史梁松,“史梁松,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放心,大小姐。”梁松吊儿郎当地朝游雅招手,“我找来的这位是澳门最厉害的赌神九龙先生,他在赌桌上还没有输过。反正我不会玩游戏,所以我就找个游戏的专家来。”
一个问题解决了——史梁松确实不擅长游戏,所以找来了专业的游戏玩家帮忙。然后下一个问题来了——那个叫九龙的怎么获得南信证券的所有权的?叶枫其实猜到了,却不愿去相信——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叶枫老弟。”梁松继续喊起来,道出那一句将叶枫彻底激怒的话:“跟你们学了一招,我和九龙先生扯也结婚证了。”
从史梁松以往的娱乐方式看来,他的性取向应该是正常的男女取向。
“你……”叶枫实在看不惯史梁松不择手段的行为,他到前面,“你等于是你把南信证券的一半分给他了!几百个亿美元……几百个亿!美元!”
“对啊。”梁松丝毫美元后悔的意思,“所以现在来都来了,当然是要全力以赴对不对。你和大小姐不也一样?”
叶枫竟然读懂了梁松的暗示,他头一次在梁松面前没有感到自卑。
此刻站在游戏桌上那个花花公子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他的最后一张赌注,要么一举成名,南信证券发展成第二个南信集团;要么彻底失败,南信证券将不复存在。如果是前者,那么南信证券今后将彻底与南信集团分道扬镳,有朝一日成为竞争对手也说不定,就像今天的摩根·斯坦利与摩根·大通;如果是后者,那么南信证券必然成为乐园的又一个牺牲品。无论结果如何,南信证券都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
“多说无益,叶枫。”游雅轻轻摇头,“史梁松既然来了乐园,就不可能回头。”
“这家伙太过分了……他来不来是一回事,随便去澳门找个人结婚……”
“覆水难收。”游雅既是说给叶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和叶枫一样束手无策,无法改变什么。
“我……对,你说的对。”
叶枫退到游雅身后,两人悻悻地回到观众席,坐在荣萧何身旁。
荷官宣布游戏开始,荒木依旧选择他最擅长的黑杰克游戏。两块看板分别从荒木与梁松的身后跳出来,显示着精确到百万美元后的双边资产总数。
荒木身后的数字是13000,梁松身后的数字是28756。
索尼的资产比起上一次看到的数字又小了一些。索尼连续几年都在亏损,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三星和苹果,索尼品牌同诺基亚一样,再过几年就会淡出一般人的视野了吧。叶枫更在意的是梁松的手头的287亿美元资产。南信证券本是南信集团的一部分,现在这286亿成了独立于南信集团之外的资产,是不是意味着游雅的南信集团相应地少了87亿呢?
贵宾席下方传来一阵骚动,索尼输掉一局。“叮”的一声过后,荒木身后的数字下跳,变成12999,梁松身后的数字则上升到28757。
就在叶枫观察数字的同时,第二局游戏不声不响地开始。“天哪,你们看那个叫九龙的。”游雅和叶枫照萧何所说向九龙看去,那个身上只有肥肉的男人拿着牌根本不看,他的两个眼洞被眼皮脂肪盖了大半,两条缝像王八咬人一样盯住荒木的脸不放。
荒木左右摇晃手掌,九龙却先把牌丢到桌上。他的弃牌让索尼赢回一百万,看板再次回归13000比28756。九龙的脸上几乎没有肉,比看上去的要老得多。荒木已年过八十,人到哪个年纪,任何大场面都经历过了,更不用说是曾经带领索尼闯荡世界的荒木。而现在,人人都看出他的不安,他在九龙面前完全就是只被狮子包围的羚羊。
第三局开始。
两张底牌落到荒木手中,两张落到九龙手中。至始至终,梁松都无所事事地在旁边看。他完全把游戏的工作交给了九龙,好像南信证券不是史家名下的一样。
九龙又把牌丢掉。
13001比28755。
“太好了!哦不……”萧何犯难,干脆不说话了。叶枫也身陷同样的矛盾。他好希望荒木给梁松一个教训,但似乎又不能让索尼把南信证券的资产拿了。可气氛是在别的地方不对。与其说荒木扳回两局,不如说是九龙白送荒木两局。感觉九龙只要看看荒木的脸,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荒木是实力派的玩家,他靠尽可能多地记牌来判别对手手里的牌,以决定是跟注还是弃牌。目前来看九龙应该是演技派,他的脖子无法快速移动,就连先看看荷官手里的牌再转回去看荒木对九龙来说都是一桩大工程,更不用说还要记牌。
“没关系,荒木再赢一局就可以结束游戏了。”萧何的期待很美好,可现实喜欢开玩笑。
看起来荒木这一局没有记住九龙手里的牌,他拿着牌掂量,犹豫不前。九龙没有再弃牌。他就这么双手捧着牌,既不要牌也不加注,他耐心很好,一动不动看着荒木。叶枫发自内心地对九龙感到厌恶。游雅用演技派的方式打牌的时候还用些技巧,让人看不出她手里到底是好牌还是坏牌。九龙则倒稳不稳地坐在对面,鬼才想从粪坑里抽张牌出来看。
荒木弃牌。他手里的牌应该不是太好,对方无动于衷,他又没看清对方的牌,弃牌是比较慎重的选择。可这一弃牌,又得重新连赢三局才能拿到结束游戏的资格。
“阁——下——”九龙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可——以——玩——了——吗——”“没关系没关系,你玩的开心就好。”梁松毫不在意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满脸堆笑。“谢——谢——阁——下——”九龙又像乌龟一样转过去盯着荒木,示意荷官发牌。
四张牌落地,荒木和九龙分别拾起牌,九龙咧嘴一笑。“弃——牌——吧——”他在对荒木说话,“我——是——黑——桃——八——和——红——心——九——”
“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告诉对手自己的牌!”萧何不是唯一一个大吃一惊的观众,台下已经开始哄哄地议论纷纷。
“肃静!观棋不语!”荷官一声警告,看台又鸦雀无声。
“他加起来也只有17点,凭什么叫荒木弃牌?他就知道荒木的点数比他小?”萧何小声替荒木打抱不平,“玩游戏的时候最讨厌这种人,要你管我弃不弃牌!”
黑杰克的目标是尽可能凑满21点,17点确实是个接近赢点的大数,可说到头来离21点还是有4点之遥。如果荒木手里有张花牌就好办多了。
直到台下又传来九龙那慢镜头回放一样的声音——
“你——手——里——是——方——片——九——和——方——片——七——没——有——希——望。”
荒木瞪大了眼珠。如果他手里真如九龙所说是方片九和方片七,那加起来就16点,刚好小九龙1点。
“不可能!”萧何咬住嘴唇的同时,荒木点击桌面,荷官发牌,荒木拾牌,插到手里的两张中间。
“哈——哈——哈——”九龙的笑声都慢正常人两拍,“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居——然——是——黑——桃——K——”
J,Q,K这三张花牌既可以当10点也可以当半点,可荒木如果之前两张牌加起来的点数已经是16点,那黑桃K就只能当半点,一共16点半,还是差九龙半点。
荒木翘起手指。
“你确定?荒木。”梁松很照顾大家感受似的替九龙说话,“要是爆牌的话是一赔二哦。还是弃牌比较好吧。”
荒木没有采纳梁松的建议,还是点击桌面。
荷官发牌,荒木没什么自信地捡起牌。
“22点半,爆牌,东道主获胜。”荷官宣布完,荒木身后的看牌跳回12999,梁松身后的跳回8757。爆牌后赌注翻倍,荒木刚赢回来的两局等于没赢,又回到第一局游戏结束时的数字。
“这家伙……真的看得出来……”叶枫不愿相信,但不能不承认九龙的能力。荷官只有在爆牌的情况下才把输家的点数读出来。不管九龙看没看到荒木手里的花色和别的点数,至少他能通过荒木的表情看出荒木手里有张花牌。这种几乎可以堪称特异功能的能力不太好用传统的演技派或者实力派来分类,或者两者都有。
“看到没,叶枫,九龙先生是实力演技派!”叶枫的想法逃不过梁松,“你非得叫演技实力派也可以,反正是二者结合。”梁松继续大言不惭。
“我不相信,不但看得出对方的点数,还练花色都看得出来,那种特异功能只有电影才有吧。”萧何反驳。
“肃静——”荷官抬手,萧何被一记看不见的空气拳打回座位。游雅赶紧扶抱她起来,轻拍她的胸口,安慰着她。
“你错了,电影里才是假的,都是套路,是剧本。”梁松纠正萧何,“现实里才是真的。叶枫,你说,乐园里的现实是现实还是外面的现实是现实?”
“他今天怎么这么针对你啊。”萧何小声问。
“……可悲。”叶枫从梁松身上别开目光,再也不想看他。“你什么意思啊?他请来的那个九龙好厉害……恐怕……”
“他也就得意今天。”叶枫心里一阵悲凉,“我不想和他说话了,没意思。对话要像我们这样你来我往,有问有答。他完全是自说自话,谁说的都听不进去,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个瘦子身上。管他睡过多少女人,他今天晚上去和那胖子滚床单我都不会吃惊。”
叶枫并没有掩饰什么,但萧何并不喜欢恶毒的语言:“唐叶枫,虽然史梁松这次的做法很过分,不过你也别说这么重呀。他也有点可怜……”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言语间,荒木又输一局。九龙乘胜追击,跳过以千万为单位,第六局干脆把赌注直接下成1亿。
“一亿……”萧何的心被抓回游戏桌。索尼的总资产目前还剩130亿不到,每次下注一亿,万亿爆牌还赔双倍,偏偏荒木还处在下风。
“那个九龙……作为演技派可能比我还……”游雅看到了九龙的牌技比她自己还高明的事实,却不太乐意面对。
“那很不妙哇。”萧何的短发像小狗耳朵一样摇来摇去的,“上次你把荒木打败了,要是那个人的技术比你还好,荒木不是输定了?”
叶枫不语。没什么好说。不论结局是输是赢,荒木既然决定坐上游戏桌,就非面对现实不可。他感到对不起荒木。梁松不是没有可能把索尼赢个精光,可索尼挑战南信证券的目的是想救它于被别的企业赢到分文不剩。
新的一局游戏开始。荷官发下四张牌,荒木与九龙分别抓起两张。荒木开始使用的战术,一头扎进手上的牌里不露出头,使劲不让九龙看到他的眼睛——结果是他也看不到九龙的眼睛。那龟缩的姿势让人又难过又无奈,不知道他是真打算最后赌一把还是不敢看九龙的眼睛,或者都有。
“没——用——”九龙一声宣告,荒木最后的努力作废。
“挑战者爆牌,双倍,东道主获胜。”荷官宣布完,索尼的资产少掉两亿,南信证券增加两亿。
“我……我不敢看……”萧何一脸迷茫,坐在椅子上发抖。受惊的表情跟八十岁的爷爷进了心脏病手术室无异。
“我建议你先回去,萧何。”游雅没有安慰她,“这场游戏的结果不用看就知道了。”“梁松一定会停下来的,荒木挑战他是为了帮他……”
“17比15,东道主获胜。”萧何的幻象被荷官宣告的现实打断。
“盛田荒木爷爷……怎么办……都是我的错……”萧何干脆呜呜哭起来。游雅又想安慰她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一脸纠结。叶枫对游雅摇摇头,示意她做该做的事,他自己坐到萧何旁边,默不作声拍拍她的后背。他安慰不了萧何,萧何的负罪感更大——让索尼去挑战南信证券就是她的主意。“荒木爷爷不会恨我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同意荒木爷爷去挑战史梁松。怎么办,都是我害的,我害了索尼……”萧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玛丽周到地递过来一盒纸巾,叶枫抽了两张递给萧何,萧何擦了一把,自己又抽两张。“怎么办呀。索尼要是破产了就都是我的错,日本人要恨死我,我不敢在日本留学了……”
“你才没那么大本事。挑战史梁松是荒木先生自己的决定。”游雅不知道是在责骂还是在安慰。
“可这是我的主意啊,本来是想说服史梁松跟荒木先生玩君子六,先过了这一关的……”
“所以事先瞒着我们?”游雅依旧不留情。
“不要说萧何了,她够可怜了。”叶枫站起身,怒视着游戏桌边的史梁松,“索尼落到今天的命运,只有一个人应当承担责任——”
“游诺司。”游雅替叶枫说完,“是他埋下了南信这个定时炸弹。如果不是他故意扰乱乐园的秩序,别人也不会对南信报以如此深仇大恨;史梁松也不会有进来乐园的机会。”
“但这次史梁松的责任更大吧。”叶枫心里想的是史梁松。
“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看着吧。”叶枫回答萧何的问题。
接下来的游戏过程中,没有再去关注游戏细节。数十声刺耳的“叮”声过后,索尼的看板显示着99,也就是9900万。在漫长的寂静中又熬过一局,看板上的99最终归零。曾经在全球风云一时的索尼竟然以如此戏剧性的形式淡出历史舞台,叶枫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索尼曾经伟大过,它的辉煌固然无法持续,可总得给它个悲壮的结局吧。
没有。
多少人爱过恨过的索尼,就因为被牵扯进南信集团的内部纠纷,导致破产。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无聊。无论你觉得自己的生日多意义重大,世人依然上班下班,站在地铁里发呆。没有人关心他人的喜怒哀乐,却可悲地希望自己得到他人的关注。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更多索尼的产品了。把上次买的PS4珍藏起来吧,它和上次买的诺基亚手机一样,是最后一件,再也不会再有新货上市。商家可能会炒一段时间存货,最后剩张白纸给历史。下一代人再看到“Sony”一词,大概会认为是有人把某个英文单词拼错了吧。
痛快地一走了之也好,省得已经步入中年的索尼粉丝们揪心。毕竟索尼已经再也没有能力与三星、英特尔,或者是苹果一较高下了。它老了。
“挑战者破产,东道主获胜,游戏结束。”荷官大声宣布之后,连同游戏桌一起缩回地里。
萧何呆若木鸡地张着嘴,趴在贵宾席的栏杆上一动不动。她的表情十分脆弱,一碰就会碎似的。虽然预见了结局,她还是无法接受。尽管如此,她还是离开贵宾席,下到荒木身边一把抱住他。
对于留学日本的萧何来说,荒木就是如同她亲生外公一样的存在。
“玛丽!”看到此情此景,游雅一声叫唤。
“在。”玛丽从地里钻出来,站在游雅身后。“我来宣布南信集团下一次游戏的对象。”游雅故意大声说话,好让台下的观众用耳朵作证,“南信集团这次要当挑战者了。我要挑战南信证券。”
叶枫突然发出诡异的笑声。游雅做了个没有选择的决定——既然梁松不愿放手,那就用乐园的方式把南信证券赢回来。人有时候作决定真的只需要一瞬间的冲动,什么狗屁考量调查都是绊脚石。不趁着热情未了的时候大胆地迈出下一步,永远止步不前。他又一次庆幸自己选择了跟随游雅。他发现跟随她走下去的结果是好是坏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集中精神品尝前方的不归路上的酸甜苦辣。
“遵命,哈哈哈哈……”玛丽狂笑着缩回地里,“本世纪最大的八卦炸弹重量级投放……游戏时间定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明天可以吗?”
“哈哈,大小姐急了。”可惜玛丽还是摇头,“不过嘛,反正你们两家公司最近都没有游戏,安排在后天早晨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后天。”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DxaKICQn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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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从乐园出来,叶枫心照不宣地对游雅点了个头,游雅便离开酒店,去打了几通电话。不到一个小时候她就回来了,这时窗外的太阳刚好落到山尖。
“安排好了。”游雅的语气让叶枫放了心,“还好荒木不是尼尔,不会做傻事,那边还有萧何看着。这边飞过去要四个多小时,到那边肯定是大晚上了。今天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出发。”
叶枫表示赞同。两人那天夜里再没说过一句话,分别看着自己眼里的星空,度过了沉默的一夜。
第二天,他们乘游雅的林肯轿车来到华芳机场,从私人安检通道进入候机室。
停在跑道上的便是游雅的私人飞机。这是一架达索航空(Dassault Aviation)生产的猎鹰900LX豪华商务机。机身纹上了柔和的红色线条,一看就是游雅的代表色。尾翼部分的标志则是“南信集团”四个字托着英文简写的“Sitic”。
飞机自机场起飞,横跨小半个中国大陆,飞跃东海,经福冈,最后降落在广岛的三原机场。游雅办事的目的性很强,她半个字都没提到观光,直奔下一个目的地。三元机场是个小民用机场,但仍安排了一条私人跑道,直通机场南部的私人通道。从私人通道出来,萧何站在一辆黑色雷克萨斯RX450h越野车旁边挥手。
司机是日本人,尽管已是中年年级,还是用敬语向游雅和叶枫打了招呼,还不忘弯腰。叶枫让两位女士坐了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座。日本汽车是右驾,叶枫第一次坐在左边的副驾驶座,拉安全带之前差点伸错手。越野车出了机场就往北开,很快上了山路。
“荒木决定隐居了。”萧何不无感慨地说,“他在机场北边的白龟湖边有座度假用的别墅。现在打算在那里安度晚年了。”
叶枫用一个单音节词表示回答。他无法不把荒木和尼尔联系起来。这大概就是担心父辈的父辈即将离世的那种忧愁吧。他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父母总是在躲债的时候把他当做包袱,送到亲戚家寄养一段时间,导致亲戚看他的目光都像在看私生子。至今他也不知道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是否在世。而现在他的心又一次悬上,迫不及待地期盼在还能同荒木对话的时候见他一面。
“‘盛田先生’用日语怎么说?”提问的是游雅。
“Mo-li-ta是盛田,No-bu-yo-shi是荒木,‘先生’的话……荒木是长辈,用敬语sa-ma比较好,连起来就是Mo-li-ta No-bu-yo-shi sa-ma。”萧何回答。
车子在山路上饶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抵达一座林立的小村庄,停在比电话亭大不了多少的村口公车站前。司机说了句日文,萧何翻译出来:“万分抱歉,车子只能开到这里。请客人们先进去,我替你们把行李拿进去。”
游雅第一个下车。村子的路还是泥巴路,路面满是石子,房屋大都是日式的木屋,最高不超过两层,稀稀疏疏分散在泥巴路两旁,老化的电线杆顶着潮湿的电线穿过村庄。前几天可能下过雨,路边有不少泥潭,空气里飘着树的味道和一股草腥味。不难看出远方的森林缺了一片。
“那就是白龟湖。荒木先生的房子应该就在湖边。”萧何说着,村口的小木屋里走出来一个穿和服的老太太,她只有不到一米五的个子,有些驼背,可面容慈祥,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老奶奶的感觉。萧何上去和老奶奶寒暄了几句,道了谢,转过头来:“这位是千木女士,村里的人都知道荒木的家,她要给我们带路。”
千木女士在沿着村路绕了几个弯,沿着石块铺的小路上了山,来到一座带阳台的木屋前。一路上村民们像看动物园一样出来围观远道而来的几个中国人,不知不觉,一村的人都跟过来了。叶枫想起在乐园第一次游戏之前,被乐园的玩家夹道观赏的画面。不同点是乐园的人那种巴不得你死的态度让人恶心;而村民们不一样,他能从他们好奇的眼里看出那种尚未被世俗腐化的纯朴。虽然语言不通,他却能感到一丝温暖——他们在用微笑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
三人进了木屋的玄关,在玄关接待他们的是盛田荒木的夫人盛田女士。她一身桃色和服,头发盘在脑后,非常典型的日本主妇装扮。虽然是长辈,不过她对客人鞠躬的时候头弯得比腰还低。游雅和叶枫学着鞠躬,盛田女士又还礼,如是往来好几回,游雅只好作罢,盛田女士就进了屋。
不一会,盛田荒木便踩着厚片木屐出现在玄关。他一身素色和服,神色愚钝,目光和神态与几天前相比好像一下老去了三十年。说来荒木也七十有加,这幅老态龙钟的模样才应该正常,却给人一种年近黄昏的萧条感。
叶枫第一个走上前,下跪之后把额头贴在地面,尽可能地模仿电视荧幕上日本人的那种最高级别的道歉方式。他本来是想独自把活揽到身上,没想到游雅也做了相仿的动作。不带任何卑微的意味,纯粹是向什么人道歉就用什么方式。实际上古代的中国曾经也有过跪礼,只不过跪礼连同不少好的礼仪一同在近代被消灭了而已。
“非常抱歉。”叶枫用刚从萧何那里学来的日语说。荒木只是摇摇头,招手示意他们进屋。
他招待他们坐在小屋后的门廊处,抬头就能看到碧绿的湖水,屋顶传来清脆的鸟叫。气氛静谧无比,很难想象百里之外的东京的喧嚣。地板在门口伸出去了一段,正好放个矮桌,上面摆了一瓶梅酒,三个青花瓷酒杯,下酒菜是日本酸莓干和小脆壳蟹。萧何还未成年,替她准备的是梅汁。
到了门廊上,荒木和游雅分别跪坐。叶枫先学着跪下,可脚踝处很快就酸痛了,只好学萧何盘腿坐下。盛田女士并没有替自己准备坐垫,而是在桌边来回走,替丈夫和客人添菜倒酒。
荒木呷了一口梅酒,望向湖面。湖水平静如镜,微风掀起数缕微波。
“你们的来意,老夫能猜个八成。”荒木娓娓道来的同时,萧何卯足了劲做翻译,“对于地心引力和尼尔的事,非常遗憾。不过,老夫活到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事了。大概是我老是占着位置不放,老天爷也觉得我该退休了吧。”
“但是……”
“索尼的话题到此为止。”荒木打断游雅,“老夫接受南信的歉意就是。揭伤疤的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
语出,游雅无言以对。
他喝光了一杯,盛田夫人又替他满上。
“就牌技而言。”荒木扶住宽阔的和服袖口,开始另一个话题,“叶枫,借此机会,能回答老夫一个问题吗?”
“当然,盛田先生。”叶枫不习惯跪坐,但还是尽力坐直身子。
“你的目标是什么?我是说,是什么驱使你买奖六合彩,又是什么驱使你踢翻乐园的游戏桌?”
荒木唐突一问,叶枫不知从何答起。
“我的目标……是让南信成为乐园首富,好去伊甸园见游诺司……”
“只追着目标走,是赶不上目标的。”荒木的眼神忽然严肃起来,“就算赶上了,也得经过漫长的追逐。最简便的方式,是看清目标的目的地,然后在前途等待,守株待兔。”他吐出一口青烟,“你既然敢踢翻乐园的游戏桌,就有超越大多数玩家的勇气。你那个勇敢的举动改变了南信的命运,如果你能谨记当时的心情,我相信你必然能改变整个乐园。”
“此话怎讲?”
“是所有玩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荒木放下酒杯,“那条对新人不利的规矩,没有人喜欢,但又离不开。而导师是唯一有权力改变乐园的规则的人,所以大家争相想当导师的同时,又对导师非常惧怕。在规则被改得对自己不利之前,都只能说是抱着侥幸心里苟活。”
提到那条对新人不公平的规则,游雅攥紧了裙角。如果不是因为新人不能选对手也不能选游戏,尼尔就不至于输的那么惨,以至于地心引力破产不说,本人还自杀。一切不公平的规则,只有导师有权利更改。
“我大概明白了。”叶枫会意,但说的非常谨慎,“我和游雅的目的是去伊甸园见导师,所以不能把目标只局限于’伊甸园‘,必须有个更大的目标,比如改变乐园的规则。”
“所言极是。”荒木满意地点头,“你既然有这种心情,那打败南信内部的叛徒也不再话下。”
“恕我冒犯,盛田先生。”游雅看准时机插话进来,“今天我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与你商量创立公司的事宜。等南信集团与南信证券的游戏结束之后……”
“免了。”荒木把头转开,挥挥手,“说来惭愧,我到了这个年纪,余生只求与世无争。能看到你们年轻人拼搏努力,我也就满足了。”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y7m3r2x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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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游雅与叶枫离开荒木的隐居所之后,马不停蹄地乘私人飞机赶回华芳,又在无言中过了一夜。
次日,南方信用投资公司首次作为挑战者走上游戏桌,迎战曾经是南信的一部分的南信证券。
为了使游戏更显得有象征意义,游戏厅又被选在卢克索。整座倒金字塔人满为患,人数竟然比南信与韩国国民银行那次游戏还多。而飘在天上那个贵宾席上,中间坐的摩根大通的尼古拉斯·摩根,旁边有美国运通道格拉斯·威尔斯,富国银行的斯蒂芬·法果,以及美国银行的大卫·吉恩尼尼等等的迈达斯元老。
按照惯例,东道主会比挑战者迟一些到场。
这场游戏关系到南信证券与南信集团未来的关系。叶枫光是陪游雅站在游戏桌边,就能感到众人看热闹的目光如热浪来袭。中国外国都一样,喜欢看人家家务事的八卦心态是人类与生俱来。
荷官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东道主那边的联络人是和他们一起从阴影里走出来,玛丽则好像是怕自己显得不够华丽似的一身红袍从天而降。等史梁松三人走到灯光下,才看清他们的联络人是个六十来岁的酒侍模样的长者,左眼戴着单片眼镜,蔓榕慈祥,一条银链条从镜框连到条纹衬衫的口袋,一条直顺的背带裤称出笔挺的脊梁。
史梁松还是一身阿玛尼西服加闷人的古龙水味,人未见古龙水味先到。九龙根本走不动路,是乘电动轮椅来的。
叶枫替游雅拉出椅子,游雅道谢之后就座,盛气凌人地看向游戏桌对面。九龙直接把轮椅开到了游戏桌边,史梁松把多余的椅子自己拉过去,坐上靠背,脚踩在坐垫上,从腰带里取出一把折扇。
“哟,大小姐,叶枫老弟,别来无恙。”梁松把弄着扇子。
“你究竟是有什么好得意?”叶枫虚起眼睛问,“闹了那么大一出笑话,乐园内外都炸开锅了。”
“你太苛刻了吧,唐叶枫。”梁松第一次没有用外号称呼叶枫,“你想想看,我混到这步也不容易。人要是在应该得意的时候都不嚣张一下,人生还有何意义?”
“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我提议君子六你也是……拒绝?”
“你太了解我了,叶枫老弟。”这话令叶枫发笑。
“了不了解,游戏结束你就明白了。选游戏吧。”他退回游雅身后。
“哈哈哈哈,之前我还担心,要是我们挑战你们的话,你们要是选个俄罗斯轮盘那种考运气的游戏,还有点胜算。没想到啊没想到,游雅你还是沉不住气。”梁松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游雅,又转向叶枫,“叶枫老弟,听说你经济学的成绩好到想考多少分就能考多少分,比全100还牛逼。”
“嘴皮子耍够了就开始游戏吧。”游雅不耐烦了。
“大小姐莫急,下面就是我的点。”梁松用长腿跨到游雅跟前,折扇倒向身后的九龙,“九龙要是只赢不输,早都被赌场赶走了。客人可不喜欢跟赢不了的人赌。九龙最牛逼的地方,是想赢就赢,想输就输,想赢多少就赢多少,想输多少就输多少,客人根本看不出来——所以他才当得上澳门蟠龙大赌场的镇馆之宝。把他挖过来可不容易,我差点没卖屁股筹钱。”
“你们不是结婚了吗?也差不多了。”叶枫冷笑。“也许能发现新天地也不一定。”梁松一贯不会否认,“行了,前戏点到为止。既然我们都是中国人,就玩KTV里面最流行的游戏好了。金老大!”
“明——白——”九龙依旧是说每个字都要拿出游泳的力气的样子,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头转过去看荷官,“荷——官——上——大——话——骰——子——”
九龙说完,桌上闪了几次之后出现两个茶红色的骰盅,大概一个茶杯大小,倒扣在桌面。
“哎呀不妙,大话骰子是最考演技的游戏,史梁松他们太占便宜了。”叶枫冷不防学萧何的语气说完,马上像个疯子一样拉下脸来胡言乱语,游雅都被吓得不轻。“放心,大小姐的演技不输给那个叫九龙的。不不,也许九龙技高一筹。那又怎样?大小姐不是还有叶枫吗?那边没了九龙怎么办?啊,完了,史梁松对游戏一窍不通……”
“喂喂,叶枫老……”
“……废话少说,快开始游戏!”叶枫像捏碎水球一样握拳,游戏桌立马离地升起,连带两把木椅子。同时两块看板分别从双方身后升起。
自从南信证券从南信集团拆分出去,南信集团的资产便有了变化。差不多是6万亿被拔了个零头,降到5万多亿。而吞并了索尼之后,南信证券的总资产也从一开始的2800亿上到4000亿上方。
因此,南信集团的看板显示的是:597926。
南信证券的看板现实的是:40017。
单位自不用说是百万美元。
接下来荷官开始介绍乐园的大话骰子游戏。实际上规则与现实世界几乎完全一致,简单说就是游戏的双方分别拥有一个骰盅,每个骰盅里有五个骰子,两边加起来一共十个骰子,每个骰子又分别有1-6六个点数。也就是说有的点数可能一个都没有,最多则可能一共有十个。乐园剔除了某些进阶的规矩,比如1不能代表别的数,摇到五个同样的数也不存在豹子的规矩。
游戏开始之后,双方分别在桌面摇晃骰盅,摇完之后分别察看自己骰盅里的骰子,再根据自己摇到的点数来猜双方一共有“几个几”,猜对则赢,猜错则输。同一个数字只能往上加个数不能往下减个数。例如一方猜了“七个2”,对方就只能猜八个或者九个2。如果不想继续往上猜,则必须在增加注金的前提下换个数字猜,且不能少于7个。当一方认为自己拿准了桌上有几个几时,便可选择开盅。
也有少数实力派声称自己可以靠听骰盅摇晃时的声音来判断对方的骰子的立位,据此来判断对手骰盅里的点数。但这种方法往往会被骰子、骰盅,甚至桌面的材质所影响,所以往往换个场地就行不通了。总的说来,玩大话骰子的关键还是看演技——看你究竟骗不骗得了对方。
“没问题吧。”叶枫轻轻弯到游雅耳边。“不用担心,这场游戏肯定是你来结束。在那之前先让我尽尽兴吧。”
“听你的。”两人交换了眼神,心照不宣一笑。
“哎哟,刺眼,刺眼,好刺眼。”梁松夸张地捂住眼睛,“拜托你们两夫妻别处秀恩爱去。金字塔的光辉都给你们挡住了。”
“执迷不悟。”这是游雅对梁松的全部评价,“你明明知道我父亲选的是谁,又何必自讨没趣。”“网上的鸡汤说了,输在起跑线上不要紧,重要的是后天努力。”他把手搭在九龙的肩上,“谁说我这种出生的人就不能努力了?让你去地心引力实习,就不让我去澳门找枪手?”
荷官高高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游戏开始!”
并不愉快的对话正式被打断,看板上的资产别分减掉1,指代100万美元。
游雅和九龙分别迅速抓过骰盅。那瘦子九龙平时说话和扭头的动作慢得跟快死了似的,摇骰盅的速度居然不逊于身材匀称的游雅。两人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摇晃,骰子与骰盅碰触带节奏的咚咚声。盅的底部是空的,在不用手封口的姿势下,骰子稀里哗啦乱撞,却逃不出盅壁的束缚。只过了十秒不到,骰子在骰盅里不知道碰了几百下之后,两个骰盅同时落到桌面,群响毕绝。
“第一局,东道主说话。”荷官宣布。
游雅翻开骰盅,两个2,两个4,一个5,很普通的开盘。
九龙紧张地盯着游雅看了半天,松了口气:“你——有——两——个——2——两——个——4——一个——5——”叶枫的脸色马上变了。九龙不慌不忙翻开自己的骰盅看了一眼,像如来佛一样笑起来:“四——个——4——”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游雅立刻明白桌上就是四个4。九龙只需看看对手的表情就知道你手里的牌或者你骰盅里的骰子的点数。一旦被他拿准四个4,就不能再加到五个了。
“四个2。”游雅没有选择,只能换数字。
南信集团的资产再减100万。
“哈——哈——开——盅——”九龙拿开骰盅,两个3,三个6。他一个4都没有,说四个4完全是在骗游雅。
“点数不足,东道主胜。”荷官宣布完,南信集团的看板跳成597924,南信证券的看板跳成40019。南信集团净损失200万美元,而连同下注的100万在内,南信集团一共拿回300万美元。
“简——单——简——单——”九龙使出吃奶的力气,自娱自乐地拍了两下手。“下一局赌1亿。”梁松说完,掏出手机,解锁。“1亿?太小看人了。”游雅冷笑,“10亿。”手机滑落,梁松一把接住,瞪了游雅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憎恶,好像在看一个屡次破坏他的成功之路的仇人,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进而变回无所事事的表情,“随她,随她。多少都可以,早点完事。”
“底注10亿,第二局开始!”
596924比39019。
游雅又一次天花乱坠地摇晃骰盅,脖子以上的部位却纹丝不动。哗啦啦的声音响了十来秒,她把骰盅往桌面一扣,轻轻翻开。一个1,一个3,一个4,两个5。
“轮换,挑战者说话。”
游雅张开樱唇,正要说四个5,又呼了口气把话憋回去。猜四个5是比较保险的叫法,但是对付九龙那种高手中的高手,保守的手段反而显得班门弄斧。
“五个1。”游雅选择说假话。
“胡——说——八——道——”九龙用慢得让人咬牙切齿的速度拿开手里的骰盅,“开——”
两个1,一个2,两个4。一共只有两个1。
“点数不足。东道主胜!”
叮的刺响,596924比41019。梁松用鼻孔呼出冷笑,继续玩手机。游戏厅里出现了怪异的气氛,连观众都感觉出来了。游雅虽然上来就连输两局,但是游戏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游雅手里。“虽负犹胜”这个说法显得矛盾,但用它来形容此时的局势再合适不过。
“我插局题外话。”叶枫发话,游雅抬起头,“刚才你好像说了类似‘你父亲选择了我’之类的话,此话怎讲?”
梁松用一声嗤笑回答了叶枫的问题。他把手机收回裤兜,折扇指向叶枫。“叶枫啊叶枫,原来你到头来还被蒙在鼓里啊。我还以为大小姐很信任你的。”梁松那边一笑,叶枫更拿不准游雅的想法。他正想进一步询问,荷官已经宣布游戏开始。
底注仍是10亿美元。595924比40019
疯狂的摇骰之后,两个骰盅同时倒扣桌面。游雅翻开骰盅,运气不错,五个1。这种局面如果叫少于五个1的话,很少有人会想到你有五个一样的数,几乎是稳赢。
“五个1。”游雅果断抉择,却遭九龙窃笑,“九——个——1——”
留给游雅的选择只有一个——猜10个1。游戏桌上出现十个数字一样的数的几率还不到0.000001%,但绝非不可能。换一个数字的话,游雅手里已经有五个1了,别的任何数字都不能有五个以上。因此最保险的做法是——
“开。”
两个骰盅一齐打开,九龙的收下是一个3和四个1。两边加起来一共九个1,倍九龙拿得死死的,简直是看着两个骰盅在玩,想说真话就说真话,想说假话就说假话,横竖不通。
“点数符合,东道主胜。”
595924比42019。
“叶枫。”一局游戏结束,游雅迫不及待地拽住叶枫的袖口,“今天的游戏结束之后我会尽力告诉你真相。我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但我保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的眼神楚楚动人,不带半点含糊,“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绝对信任的。这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我相信你。”叶枫立刻答了。他希望游雅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游戏上,忽然为刚才问了个突发奇想的问题而感到愚蠢。
梁松那边现在连赢了三局,已经拿到赛点,可以宣布游戏结束。游雅先前的猜测并没有错——梁松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从他脸上看不出结束游戏的意思。
“第四局,开始!”
稀里哗啦的声音过后,第四局游戏结束。
“点数符合。东道主胜。”
594924比43019。
梁松还没来得及笑,游雅双手一拍,折扇啪嗒掉地,全场鸦雀无声,好像时间都停在她的掌心。
“够了。我还抱过一丝希望……”她威风凛凛地瞪向梁松,梁松像只被猫盯住的老鼠一样从椅子上滑下来,躲到靠背后门,“……我居然愚蠢到希望你会悔改。太天真了。”游雅站起身,让叶枫坐下。
“前面算是开场白,好戏还在后头。”游雅步步紧逼,论身高,当然比不上梁松那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头,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她在不断俯视对方。梁松被盯得不敢直视游雅的眼球,他四下乱看,最后找到个出气筒,“叶枫老弟……不要闹了。你的演技难道比大小姐的扑克脸还好?”
“怎么可能。”叶枫笑着否认,“游雅是南信集团的王牌,对付个澳门来的赌徒我就够了。不是针对谁,”他脸色一拉,“我是说坐在这间游戏厅里的人在游雅面前都是垃圾。”
“你好大的——”
“第五局,开始!”荷官可不等人。
九龙已经在飞速摇骰了,叶枫慢条斯理地抓起骰盅,左手捂住盅口,右手上上下下摇了几下,倒扣在桌上。摇骰子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他动作生疏且僵硬,就算是业余玩家在夜店里玩,也算不上美观。
“第五局,东道主说话。”
说话权一边一次,奇数局都是九龙先猜。
九龙慢吞吞看了自己的骰盅,盯住叶枫的眼睛。就这么呆看了几十秒,叶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玩的不是大话骰子,是“看谁先发笑”。
叶枫左手撑着下巴,与九龙大眼瞪小眼。
把戏被看穿,九龙陷入窘境,额头冒出几滴大汗,顺着枯黄的鼻梁分流到两边脸颊,最后汇于下巴,滴到胸前的T恤衫上。他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活像个万众瞩目下的舞台剧主演,演到高潮,众目睽睽之下竟忘了词,气氛突然安静。
四周传来嗡嗡的议论声。要说最摸不着头脑的,还数史梁松。
“这,什么情况?”他两撇眉毛皱到鼻梁,“看色子啊叶枫老弟。”
“No!我不看。门都没有!”叶枫好像是开玩笑一样说完,面带微笑看回九龙的眯眯眼,“他才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这家伙不过是视力特别好罢了,他可以通过你眼球的反光看到你的骰子或者牌面。所以,不如不给他看。”
“你不看……游戏怎么玩……”
“谁说我不看骰子就玩不了游戏?不看也可以盲叫啊。”
“光凭运气——”梁松反应过来,收起折扇,“叶枫老弟……算你狠……”
“别怪我,我要是看了,我的点数就让你金大哥知道了。”叶枫装作一脸无辜,“快点,九龙大哥,到你说话。”
九龙把骰盅合上,又打开,低头看看骰子,又抬头看叶枫的眼睛。他看不出叶枫有什么点数——叶枫自己都不知道。
“五个……2。”九龙说话的语气就像临时编的一句不搭边的台词。
“开。”叶枫都不用想,就把骰盅打开。
四个4,1个2。
看到叶枫的点数,九龙立马一脸倒了大霉的表情。他抹了把脸,拿开骰盅。
一个1,三个2,1个5。
“点数不足,挑战者胜!”
595924比42019。
戏剧性的一个扭转。不单是赢替南信集团回来10亿美元,更重要的是把游戏结束的权力从梁松手中没收。这下梁松再想结束游戏,除非再连赢三局。胜负对半分的前提下,想达到结束游戏的条件,概率是1/8;而没收对手的游戏结束权,只需赢一局,概率是1/2。
叶枫很享受这种欢快的既视感。他面对的局势与第一次游戏时非常相似。技不如人的情况下,凭运气玩,输赢可能还五五开。凭实力的话,必输无疑。他觉得自己一点创意都没有——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战胜对手的办法,不过把局势从一定输扭到了不一定输。
“叶枫老弟……这就是你要的结局?”梁松发出自嘲的笑看向天空,“一点技术含量没有,纯靠运气……你还能再无聊点吗?”
“现实比你想的还要无聊。”游雅可笑不出来,“索尼原本可以用一个更悲壮的结局收尾,结果你干了什么?”
“谁都一样,谁让盛田荒木那老头第一个挑战我!”“谁都一样对不对。”梁松的辩解没有得到游雅的同情,“对,梁松,谁都一样。现实就是这么无聊。”
“退一万步讲……”叶枫带着戏谑的表情接过话头,“……我的运气要是真的好到能赢翻你们的话,我的运气也值得大小姐投资对不对。”
“唐叶枫——”
“第六局,开始!”
两边都是有气无力的摇骰盅的声音。
“第六局,挑战者说话。”
叶枫把手摁在骰盅顶部,随口一喊:“三个3。”
九龙翻起骰盅,凑近,眯着眼看骰子,然后丧着脸抬起头来,表情破绽百出,菜鸟都看得出他手里一个3都没有。他张开嘴又闭上,汗水顺着肉皮间的沟壑滴流到下巴。
“……开。”
叶枫拿开骰盅,运气不错,一个2,三个3一个5。九龙骰盅一砸,点数暴露在外。两个1,两个4,一个6。
“点数符合,挑战者胜!”
596924比41019。
“让我来!”梁松气急败坏地挤开九龙……或者说试图挤开九龙。无奈九龙的体积和体重太大,寸步难行,梁松就这样坐在汗淋淋的肥肉上。
“史梁松,你就是学不乖。”叶枫失望地摇摇头,站起身,轻轻拉出椅子,让给游雅。
游雅颔首道谢,坐下之后猛然睁开眼,梁松一惊,顺着九龙的肥肉滑到地上。
荷官把那当做是九龙继续游戏的信号。
“第七局,开始!”
“第七局,东道主说话。”
叶枫照旧不看骰子,九龙拆不了招,只好瞎猜。
“……五个4。”
开盅。
叶枫有两个1,一个2,一个3,一个4。九龙有四个4,一个6。
“点数符合,东道主胜!”
595924比42019。
“我想我的观点够明确了。”叶枫郑重其事地把一口气呼出肺,“既然是靠运气,我也懒得浪费大家的时间。下一局的底注……”他抬头确认南信证券的资产总额,手指头在数字之间挨个蹦跳,“个十百千万……四百二十亿零一百九十万。”
九龙的眯眯眼瞪大了三倍,勉强达到向日葵籽的大小。叶枫下了个狠招,死死握到南信证券的七寸。七局游戏过去了,虽然输了几局小局,可南信集团仍是南信证券的十一倍有余。还是在胜负五五开的前提下,叶枫的赌注比九龙多,他下九龙下得起的最多注数,九龙输一次就倾家荡产;如果叶枫输,则至少输三次,九龙手头的赌注才可能多过叶枫,局势才会扭转。
一场本该南信集团赢不了的游戏,反倒成了南信证券输不起的游戏。史梁松要怨个什么的话,只能怪南信集团从一开始就财大气粗吧。
“第八局,开始!”
“第八局,挑战者说话。”
“六个1。”
“七——个——1——”
“开。”
“点数符合,东道主胜。”
553905比84038。
“你在玩火。叶枫老弟。”
“就看烧哪边。下一局底注,八百四十亿令三百八十万!“
“第九局,开始!”
“第九局,东道主说话。”
“六个6。”
“开。”
“点数符合,东道主胜。”
469867比168076。
“叶枫老弟!你想清楚!”
梁松闭住呼吸。现场鸦雀无声。空气比八年未动的糖浆更浓稠。
再让南信证券全额下注的话,叶枫再输一场,就成了301791比336152,南信证券的资产超过南信集团,整个局势就会反过来对叶枫不利。
“清楚得很,下一局底注,一千六百八十亿令七百六十万!”
“啊——”九龙好像心脏病突发一样捂住胸口,仰天大叫。
“第九局,开始!”
“第九局,挑战者说话!”
“四个4。”游雅抢在叶枫前面开口,叶枫不无惊异地回头,游雅轻轻耸肩,“反正是瞎猜嘛。第一局他拿四个4吓我,心里有点不爽。”叶枫听完也学着耸肩,转回去看九龙。反正是瞎猜,他和游雅谁猜都一样。
讽刺的是,重担反而落到了九龙身上。他手头的赌注不够,连加注换数字的机会都没有,要么往上加数字,要么选择开。
“……五……个……4。”
肥肉盖不住九龙的心虚,看得出来他要么没4要么没几个4,完全是因为不敢开,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加。
“开。”游雅下令。
九龙拿开骰盅,两个2,两个4,一个5。
叶枫拿开骰盅,五个1。
“点数不足,挑战者胜!”
叮的脆响,637943比0。
“哈哈哈哈……好个大满贯。”玛丽在身后大笑,“在游诺司之后还没有看到过这么辉煌的胜利。”
夸张的笑声掀起全场狂欢。彩条在欢呼声中飞舞,贵宾席上的大佬们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游雅表示祝贺,露骨的不情愿简直是蒋介石祝贺毛泽东当中国主席。
不仅是叶枫的胜利,也是游雅的胜利,南信集团的胜利。如果说之前的较量还没叫迈达斯服气,那夺回南信证券的胜利无疑向乐园的众玩家放出了一个强硬的信号——南信绝不对挡在前面的敌人心慈手软——哪怕是血肉之亲。
“对不起,史梁松。”叶枫伸手拉史梁松从地上起来,顺手拾起他的扇子,“这是个困局。对不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从没有……想过要相信你。”
“够了够了够了,叶枫老弟,少来这套。”梁松恢复了花花公子的本性,“要不是你们不相信我,我也犯不着搞这出。我才懒得和你谈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也好,你们要南信,随你们去。世界那么大……”他故意画了个圆,强调“那么”二字,“……有的是乐子。你们偏偏要吊死在南信上。”
“我……”
“不要解释,我不想听。道理你懂。”梁松捂住耳朵,“你赢了,叶枫老弟。我心服口服。再也不对大小姐挑人的目光多嘴。”
他甚或,九龙走上前,双手合十,对叶枫做了个和尚行礼的动作。
“在——下——受——教——请——受——我——一——拜——。”
叶枫赶紧双手合十,用同样的动作还礼:“别别别别,金先生言过了。有时候指是运气好而已。”
“如果运气真的好到战无不胜。那也值得投资。”游雅走上来说道,“闹剧结束了史梁松。我以南信集团临时掌门人的身份宣布,你已被扫地出门。”
“大小姐——”头一次,史梁松的声音大过游雅。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顶撞游雅,“你真的有你表面上那么信任叶枫老弟?”
依旧是梁松惯用的阴阳怪气的腔调,这次听起来意外地认真。
“我承认我嫉妒,但我不是在挑拨。你不觉得你遮遮掩掩的,叶枫老弟很可怜吗?”梁松对叶枫报以可悲的目光,“是我多话。讲不讲是你的事嘛……我个被扫地出门的还有什么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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