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的人懷疑自己生病的一刻,大概都是在日常中最微小的片刻裡,可能是一顆塵埃戰勝了一整個身體的免疫系統,可能是打碎了玻璃卻碎得比它還要完整,可能是在飯後坐著感嘆歲月尚且安好時,言談間的一點記憶缺失。那刻像是手錶依舊安份工作著,你以為時光也一直在往前,原來卻在跑步機上往回走著。世界一直在匍匐前進,而你沒有。
有時候聽著阿茲與海默,感覺那個走到海港的人就是我。一開始覺得不過是人類的劣根性又發作,只記壞的不記好的,那些默然淌淚的夜流成了一條蜿蜒小河,汩汩繞過時光的每個轉角,水痕朝著那無法達到的大海方向,踩下青苔。後來發現連傷感都在褪色,不再因為某件往事傷春悲秋,因為只尋得到陰影,沒了實像。
我想我還是沒有病,儘管有病名總是比較踏實的,可反正我每天就踏不實。像在小路上如常行走,身旁的風景一直在變換更迭,走了很遠很遠,抬頭還是那片海。什麼都記不住了。晚飯菜式也是。曬過的太陽淋過的雨也是。有時候我還是十分敏銳,譬如認路和勸慰時,可更多時候,我只能依稀找到多年前某個白日的碎片。
網上看見這叫腦霧,頓覺得這個形容極為貼切。聚了霧的記憶,如幻似夢。
所以我又重拾寫作,用作記錄那些生命極易流逝的瞬間,它們不愛佇足停留,卻能留在文字行間。但書上又寫,只有瞬間充滿意義,解釋瞬間的意義後來都變成故事。所以我過去總是寫各種故事,現在又寫不出來了。沒有瞬間,沒有意義,沒有故事。好像有什麼在腦霧中,在成年的某天暗自揮手別去。
大多數我寫的這些文字都沒有主旨,感覺自己不過是個腦子空空的載體,那些洶湧的異想在四處竄動尋找開天之口,有時從眼眶後傾瀉,眼眶上鎖時便找了堆文字,東拼西湊成為不知名的段落。指尖在屏幕上敲打著,把靈魂敲進別處的隱喻裡。到頭來只有一條淙淙流水淌過,從不駐足,像那些用太陽能發電的計算機,以水流發電,卻從來無法儲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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