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 Abigail 猶如著了魔般翻出鑰匙開啟抽屜,讀畢木盒內的心意卡後臉色刷地變得煞白,Ian 便已猜出內容有多不對勁。
「Abigail?」
Abigail 吸一口氣,將心意卡遞給他,這才驚覺全身關節像是上了鎖般僵硬,必須卯盡吃奶之力才能抬起手臂。
Ian 極速掃描心意卡,臉色一沉。
這人到底有多無恥才能留下這番虛偽的遺言?這跟邊宰羊邊關切地問羊痛不痛有甚麼分別?Eric 到底要傷 Abigail 多深才滿意?還說甚麼「直到我倆重遇」!Abigail 遇上他正是這輩子最倒楣的事,還好意思說重遇?!渣男原來真的可以無下限!
「你看你,臉色比我還要難看。」Abigail 忍不住打趣他。
不是不痛心難過,只是當眼前竟有人比自己更憤慨,一心為自己抱不平時,Abigail 反而恨不起來。
最少,她不必獨自面對這一切。
要是 Ian 從未告知真相,待她整理遺物時才發現這 USB 記憶體,在心靈最脆弱之際孤單地翻看內容,揭發亡夫生前竟有包養援交女的癖好……Abigail 不肯定自己是否承受得住那樣沉痛的打擊。
她更傾向相信自己會一蹶不振,怨恨上天對她過分殘忍。
Abigail 長長地吁一口氣,將 Eric 的電腦鎖進那格抽屜,然後將鑰匙連 USB 記憶體一併交給 Ian。
「這個,可以暫時替我保管嗎?」
Ian 猶豫地接過,「真的好嗎?畢竟是他特地留給你的……說不定裏面會有財產方面的安排。」
Abigail 搖頭苦笑,「你剛才也說了,Eric 最擅長揮霍,哪會有甚麼可觀的隱藏遺產?說來,我還未正式感謝 Martin,幫忙處理後事和遺產繼承的律師事務所也是他為我介紹的。」
「舉手之勞罷了。」Ian 甚少誇讚父親,但也禁不住向 Abigail 派定心丸,「公司方面你大可以放心,我爸待朋友向來有義,絕不會 ──」
Abigail 突然伸手自紙箱內取出一隻黑色打火機,打斷了 Ian 的話:「這個我沒打算要賣。」
Ian 仔細打量 Abigail 那動搖閃爍的眼神。
Abigail 似乎也意識到剛才的反應太突兀,連忙解釋:「家裏總得留一、兩個火機備用吧。」
備用?一般家庭的備用火機大都是十元八塊的貨色,丟了也不可惜,哪會用上萬元的 S.T. Dupont?恐怕那隻打火機對 Abigail 來說有著甚麼特殊意義吧?不過 Ian 並不打算道破。
渣男管渣男,但 Eric 似乎確有打算照顧 Abigail 一輩子,想必兩人也曾經歷過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美好時光吧。他一個外人憑甚麼插足 Eric 與 Abigail 的回憶?
只要不妨礙 Abigail 展開新生活,Ian 並不反對她留下打火機。
人終究需要過去。踏著舊日的憶記,從失敗中汲取養分才能長成今天的模樣;一旦與過去完全切割,「我」亦會支離破碎迷失方向。
「你可會覺得我不爭氣?」Abigail 低聲問:「明明拋下豪語說要清理遺物,結果還是捨不得丟掉那張唱片和這隻火機……」
Ian 不以為忤地搖頭,「我們都是昨日的累積,否定過去,也就等同否定今天的自己。」
「謝謝你。」Abigail 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打開火機,傳出清脆悅耳的「叮」一聲。
大概往後每次聽見這獨特的「叮」聲,她也會想起 Eric 吧。
「很動聽的響聲。」Ian 不由得讚美。
太動聽了,Abigail 注定忘不了這響聲。
「那天晚上我離家出走,在我最彷徨無依之際,他蹲下來替我點生日蠟燭。」Abigail 娓娓道出打火機的故事:「火機發出『叮』一聲時,我當真以為自己掉進了童話故事,『聽見』了魔法。」
可惜灰姑娘的魔法始終會消失,到頭來,她的守護天使比惡毒後母更叫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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