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生中甚至從來沒有這樣跑過,胸口彷彿被鞭子抽打般,覺得自己隨時會死掉。
不知道跑了多長的距離,身後的轟隆聲漸行漸小,最終艾尼斯再也什麼都聽不到。他停下發軟的雙腳,半蹲在地上喘氣。
幸好當初在建造這條暗道時似乎費了許多功夫,支撐的木條相當牢固,坍塌的範圍並不大。
「丹……該死的烏巴鬼你停一下行不行,好歹讓我有悼念時間!」
螢光不理會艾尼斯,逕自往前飛,艾尼斯連忙追上去。潮濕的呼吸在頭罩內累積一粒粒像是米般的水珠,身體痛得像是要裂開,貴為皇子的艾尼斯又何曾度過這樣的一天。
按照平時,他現在該乖乖躺在鋪滿絲綢的床,戴上克難打造的第一代電行機,玩他自製的碎靈潛行遊戲。當然,艾尼斯在第一次玩它之前就已經知道全部內容,不過也是聊勝於無。
坑道彷彿沒有盡頭,艾尼斯並沒有點亮手中的魔杖,只是專心追著丹死前的遺物,不需要每件事都看得很清楚。丹說了,而他現在會照著做。
他開始猜測丹的各種可能性,譬如他是個預言家,或者他是未來人,從未來回到現在……這真的有可能嗎?雖然時空魔法一直是魔法師們熱衷研究的類別,然而古今中外從來沒有人真正成功開發出來。
空間能夠改變,時間則否,因此有一派魔法師認為時間根本不存在,因此才無法開發,時間不過是種人類集體幻覺,只是心智上的概念。
艾尼斯很難相信丹真的逆向穿過時間維度,那麼說——確實就像魔法般不可思議。考慮到現實層面,千百年來從未有魔法師達成,艾尼斯還是傾向丹使用了某種騙術戲法營造出他來自未來的錯覺。
他不斷思考,不斷奔跑,究竟跑了多久?
常掛在他衣服上的掛鍊懷錶入獄時被沒收了。闇世界不存在太陽,只要離開永夜堡幾乎就伸手不見五指,時間的意義不過是為了讓這裡的人能夠保持生活規律運作。
「虛妄的幻覺……」
螢光逐漸離艾尼斯遠去,他累得要命,一步也走不動了。他想要柔軟的床,想要喝甜甜的黑蓐汁,想念——對,雖然對方想要他死,但艾尼斯依然想念維朵溫暖的肉體。
他靠著弧形土牆,困在沉重難受的闇界防護衣裡,但他實在太疲倦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這是一段極為不愉快的睡覺經驗,他處於半夢半醒間,漆黑的坑道延伸至他無聲的夢裡,那裏他也正被某物追著,他要醒來,他必須醒來,否則某物將會穿出夢境。
艾尼斯不安翻動身體,強烈窒息感彷彿咽喉被勒住,他倏地倒抽了一口氣,從深幽噩夢中驚醒。
那並非夢境,不知何時,黑色巨大呈現錐狀的觸手鑽破了坑道,將艾尼斯一圈一圈纏繞,拉到半空,濕滑腥臭的觸肢包覆他全身,他驚恐地拼命吸氣卻無法呼吸,唸不出半句咒語。
然而之所以將魔咒唸出來,其聲響與震動不過是為了幫助構築接觸未知的理解,只要不斷觸碰魔法,不斷深入,掌握了其本質,魔法師所要做的即是將門打開。
艾尼斯的腦海點亮了一束光——
璀璨的光芒從黑色觸手中央爆開,它鬆開了艾尼斯,彷彿魔杖頂端的光點是一團熾烈火球,它迅速退開,從空中落下的艾尼斯摔得頭昏眼花,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支撐著坑道的牛條板發出吱嘎的擠壓聲,整條坑道猶如地震般鳴響。
「地門,解鎖。」
艾尼斯不懂神體術,那是以魔法重建肉體構築的術式,和開門而塑魔的魔法系統不同,神體術不與萬界眾物調和,是魔法師將自己關在門內重構再現。
他現在充其量是把魔力填充在地門強行提升腳力,不僅對身體負擔極大,效果也不彰。
「隱形的龍屎啊!」艾尼斯舉起魔杖崩潰大叫。
坑道佈滿如蜘蛛網的觸肢,在他睡著的時候,無縫夜之鯨的化身占據了此處。艾尼斯亂揮著魔杖拼命跑,分不清天南地北,甚至不確定這個方向是否正確,但是他也沒辦法回頭了,光源一離開,無數觸肢就從四面八方封住。
「啊啊啊啊這些像屎一樣的混蛋!」
艾尼斯低頭勘勘避過揮打而來的觸肢,一絲冰冷液體濺上他的面罩,艾尼斯瞬間愣住了。
那是血還是……是水?
艾尼斯記起來,距離永夜堡五十英里處有座湖泊,黑而冰澈,水猶如血。原來他已經來到離永夜堡那麼遠的地方。
裂紋湖的黑水從坑道縫隙中傾瀉,艾尼斯回過神來,水淹到了他的小腿,坑道更是大幅度晃動起來,地面彷彿成了果凍,不祥的劈啪聲作響,艾尼斯剛浮現不妙的念頭,耳中轟然一震,混泥土牆終於承受不住水壓而崩潰。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艾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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