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鬼的國王遊戲 - 命令五　枷鎖

　　浩佑從昏迷中醒來，全身動彈不得的只有脖子勉強能動。

　　試圖回憶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可是頭因為這個舉動猛烈提出抗議，難以承受的疼痛讓他暫時放棄。

　　眨了眨眼，疼痛讓思緒清醒，見到的是黑暗的空間，從觸感判斷應該是躺在地上；身體不能動，可能是被繩子綁住。

　　「他好像醒了喔。」

　　天真可愛的聲音讓四周一輛，習慣黑暗的他瞬間因為刺眼瞇起眼睛。等習慣亮光後注意到有三雙眼睛正用不同的情緒看著他。

　　紹軒、芊以及轉學生。

　　浩佑見到三人，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為，看來他偷襲失敗反被綁住。

　　計畫畢竟倉促，昨晚對秀美發洩一輪情緒後偶然得知對方向轉學生求救的事情，他就來了個將計就計，打算把人也跟著綁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計畫從根本上就出問題，他沒料到奈信竟然會來救援，也沒想到竟然有別人呆在她房間。

　　紹軒或者芊，他不知道是誰從背後襲擊了自己，可能是前者吧，計較這點毫無意義，他被綁住已經成為無法撼動的事實。

　　浩佑瞪著三人，只有奈信因害怕別開眼睛。這番膽小讓他恥笑，還說甚麼轉學生是國王，未免太可笑了。

　　像是嘲笑他的幸災樂禍，紹軒露出一抹帶著殺氣的微笑。

　　「小貓咪，拿他的手機給我，我要看看他今天拿到幾號。」

　　「……咦？」

　　浩佑瞪大眼睛，剛剛的輕視已經灰飛煙滅，王子說的話很耐人尋味。在他的猜測中奈信已經排除不是國王，那不就代表王子殿下可能是？

　　「幹！」

　　紹軒直接一腳封了對方的嘴。

　　「你讓我的公主殿下聽了什麼？瀕死的貓咪，說吧，想要甚麼死法？」

　　給予死法的選擇，可是，手裡卻率先動作了。彷彿再宣判對方：「你根本沒有選擇要怎麼死的權利」。

　　四支手機隨著他的動作各自發出提醒聲響，相同的聲音同時間響起如合唱合聲。

　　王子的怒火還未燒盡，他狠狠把號佑的手機砸到地上，金屬在木製的地板上彈跳兩下，螢幕受不了憤怒碎裂成蜘蛛網狀。

　　被踩著手機又摔了一下，自然是看不到出了甚麼命令，但是奈信是知道的，因為她才是真正下達命令的人。

　　王子先私訊給奈信再由她確認號佑的號碼後發布命令，雖然猶豫但本能的服從。

　　──上吊自殺。

　　這個命令引起不小風波，無論是在上課還是下課都有不小的討論聲。奈信感覺到明顯刺眼刺耳的視線與議論，但她也只能無辜的不當一回事。

　　說到底她其實也是受害者，上吊自殺的命令並非她的主意。只不過沒想到國王遊戲竟然連逼人自殺也沒關係。

　　班上同學的人數正在略減，原本十八人的教室如今只剩下十二個，原本就空蕩的教室更加空虛。

　　奈信深深嘆了口氣，想也知道即使是命令也不會有人真的上吊自殺，想必到最後還是要她去把人殺掉，光是想像就反胃，差點把早餐吐出來。

　　無力的趴在桌上，有了閒暇時間才終於能思考一些事情。如果紹軒的話屬實，應該可以把班上同學劃分成兩份，一部分是當國王勝利，另一部分就是像她一樣莫名其妙就勝利。

　　現在思考自己勝利的理由毫無意義，因為在上一輪中她並非擔任國王。

　　想到這裡心情有些不平衡，她相信如她幸運的人不敢說沒有但肯定是少數，為什麼在場大多數人都做過與她現在做的事情一樣卻會遭到白眼。

　　自己是無辜的，明明是無辜的。莫非自私想活下去、想保護妹妹的想法是不被允許？她雖自認自己不是無私的人，可是……

　　這不是人之常情？

　　為了保護自己而傷害侵犯他人的行徑，這不是人類無法從歷史學到的教訓？

　　人往往知道如何選擇會對自己有利，卻從沒想過這個選擇會不會帶給其他人傷害。

　　小則買下超商最後一個紅豆麵包，大則戰爭。人不管做何選擇都是自私的，只是影響整體的輕重。

　　內心越陷越深，厭世的情緒成了壟罩在腦中一大片烏雲。她握緊了雙拳，想哭卻壓抑著情緒。

　　掩蓋傷心地趴在桌子上，她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可能撐不下去。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隨時都可能讓她崩潰。

　　期望有人能救贖她，照亮內心黑暗的希望是她的妹妹。

　　想起奈亞，內心湧起兩股衝突的情緒。

　　衝突的情緒，攪得她心情更加混亂。

　　芊踩著輕快的腳步來到奈信的旁邊，見她正趴在桌子上，有些為難。

　　如小孩子要獻寶大人卻在忙，為難要不要打擾的乖巧令她有些困擾，下意識抬起頭用眼神詢問自己最信賴的人。

　　紹軒維持一貫的自信，一眼就看出奈信並沒有睡只是情緒不穩，於是他點了下頭允許自己的公主殿下打擾對方。

　　芊得到允許，燦爛地露出笑容，然後使勁地要把奈信叫醒。

　　「奈信姐姐，姊姊！」

　　「！」

　　奈信猛然抬起頭，就如聽到天使聲音對她伸出救贖的手，崩潰的臉帶有一絲驚訝與期望。

　　原以為會見到朝思暮想的人，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芊。

　　她面帶微笑，興高采烈地拉著她的手要對方猜猜自己有甚麼不一樣。

　　奈信被對方的可愛治癒了，發自內心的露出笑容。

　　「戴了眼鏡吧，很適合妳。」

　　芊的臉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沒有變比較聰明能幹反而想裝大人的天真可愛更加倍了些，從記憶推論應該是無度數眼鏡。

　　「謝謝！」

　　炫耀過後立刻回頭去找自己的王子殿下，兩人的互動給了她喘了口氣的空間。

　　未瀕臨死亡，不知道死的恐懼。

　　在黑暗狹窄的房間內，浩佑獨自一人靠著牆坐在床上。

　　窗簾阻礙了陽光的侵入，導致白天房間內還是一片黑暗。

　　混亂的房間是情緒發洩過後的後果，原本好好的傢具地板如今已是一片慘劇，浩佑握著因為一時情緒失控流著血的手，情緒是越發洩愈加不爽。

　　上吊的命令已經下達，無法反抗，就算遲遲不做最後也是死亡的結局，取決於是自己了結還是讓國王動手，毫無差別。

　　諷刺的是，這個命令是他唯一看過能夠反抗、不完全照上頭命令做的，但所選擇的無非是其它自殺方式，終究還是一個「死」字。

　　紹軒從不食言，不給他選擇的機會就是不給。環顧四週房間內能自殺的東西只有特地留下來、已經準備好上吊前置作業的麻繩，沒有銳器也沒有安眠藥，更不用提木炭。

　　或許還有能從窗外跳下去這個選項，但他不相信這麼輕易就能違逆王子。

　　想到這裡更加煩悶，又是一拳砸向牆壁，重重在牆上留下血印。

　　回想起似乎很久以前的那場國王遊戲，更加憤怒想揍人。

　　他從沒遇過這麼羞恥的事情，弱肉強食的道理他再明白不過，只要比對方強，即使把人殺了也無所謂。

　　可是偏偏這世間有法，這層束縛約束著他，讓他僅只用暴力解決事情。

　　若說這世界上他最恨的人，肯定是紹軒。若論實力浩佑絕對比對方強大，但是對方未了公主連法律都能棄之一旁的氣魄更加可怕。

　　說是忌妒也好，嘲笑自己膽小也罷。同為遊戲的勝利者、同為被社會定義的殺人犯，不受束縛的人可是更加恐怖。

　　即使知道國王是誰又如何？真殺了所要背負的罪可是殺人，最後也是死路一條。

　　為了不被人殺最後還是難逃一死，這個選擇令他卻步。

　　若是參加國王遊戲以前他或許會這麼做，即使面對的是死亡也絕對不會去做讓自己尊嚴掃地的事情，但成為勝利者後，他更加體會到比起尊嚴更重要的，是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天怒吼一聲，現在的他已經覺得自己受到汙辱，被名為規則的枷鎖束縛著，只能像是被關在牢籠中的萬獸之王一般，除了氣勢毫無能耐。

　　沒辦法隨心所欲揍人讓他愈加不爽，在一片慘況之中更讓他心煩。映照在瞳孔內的全是自己破壞的痕跡，但他不會因此而感到療育，反而像是捏完了所有的氣泡紙，留下的只有煩悶。

　　心情一煩，思想也跟著偏激。自己是難逃一死沒錯，那為甚麼不多帶一個走？

　　原本想放學後去看看秀美情況的奈信，因為突如其來的拜託而作罷。

　　與芊一同看著搬家來十幾天才終於打開來的電視，聽著電視裡傳出的卡通聲音，心情有些複雜。

　　能跟芊一起她是很開心，但是真的有必要照顧一個高中生嗎？雖然人抱著昨天剛買的企鵝布偶看上去有點像國中生。

　　不得不說王子實在把芊保護的太好了，哪個正常高中生不能自己待在家要有人照顧。不過紹軒的請託是小意思，比較麻煩的是晚餐該怎麼辦，多了一個人赫然覺得有點棘手，如果只有自己還能隨便吃個麵包就是一餐。

　　實在沒有想法，這時只好參考同學的意見。

　　「晚餐想吃什麼？」

　　「蛋包飯！」

　　「蛋包飯啊……」

　　很像小孩子會喜歡的料理，奈信忍不住莞爾一笑。蛋包飯在學校內甚至還有間專賣店──之前逛街時有看到過──思索著要不要兩個人一起去吃。

　　不會下廚，不然蛋包飯其實可以簡單在家裡煮，也因為不下廚所以冰箱連最基本的雞蛋都沒有。

　　似乎不用考慮了，從一開始只有一個選擇。

　　「我們出去外面吃吧，芊喜歡什麼樣的蛋包飯？」

　　「姐姐煮的！」

　　奈信嘴角一僵，雖然知道這聲姐姐不是在叫自己，但難免還是會對號入座。不過客觀來理解，通常越簡單的料理反而越有深度，能做的比外頭賣的還好吃這可不容易。

　　對方看上去毫無哀傷的樣子，她差點就脫口而出「我也想吃吃看妳姊姊煮的蛋包飯」，幸好及時想起對方的姊姊已經……幸好及時把話嚥了回去。

　　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的姊姊，能輕描淡寫述說自己已故的家人。果然她也是參加國王遊戲勝利的人……她應該也殺了不少人吧……

　　完全無法想像，可是臉色因為想法而變得暗淡。

　　「奈信姊姊？」

　　「……我沒事。」

　　一不小心心情就變黑暗了，她立刻拋開揮之不去的負面情緒，硬撐起微笑拍拍對方的頭髮。

　　「我們出去吃飯吧。」

　　「咦，可是王子交代我晚上六點後就不准出門……」

　　「……」

　　也太保護過度了吧。奈信無言。

　　「先說好，蛋包飯我只做過一次，不要奢求多好吃。」

　　「沒關係～」

　　見對方笑咪咪的樣子，奈信忍不住心想最後做出來的成果，對方是否還能繼續保持笑容？

　　食材隔壁都有，不過因為臨時才煮飯所以多花了點時間，大概到了八點才開飯。

　　雖然蛋包飯網路上有號稱絕對不會失敗的食譜，不過第一次做時參照相同食譜就失敗過一次，時隔多年第二次做成果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原本金黃色的蛋黃表面帶點焦黃，有點像是煎蛋；底下散發出淡紅色的番茄炒飯顏色帶點暗沉，緊密的黏在一起一點都不粒粒分明。

　　看上去就是個失敗作品，說是蛋包飯倒不如是炒蛋蓋上炒飯；略有點燒焦的味道一點都不引人食指大動，甚至還有些反胃。

　　「開動了！」

　　不過公主還是很捧場地拿起湯匙，如小孩子大聲地表示對食材與料理者的感謝，用不鏽鋼製的湯匙舀起一口蛋跟炒飯張開小嘴把略顯大口的份量一口咬下。

　　有些勉強不過還是讓臉頰都鼓起來，咀嚼了幾口後嚥下。

　　「……」

　　前顯易懂的笑容消失，也沒誇讚好吃只是默默吃著，而流露出的表情好像快哭了。

　　現在道歉也感覺怪怪的，奈信唯一能做的就是與對方同甘共苦。

　　客觀評價一句，真的不是很好吃。

　　即使不好吃也沒有糟蹋食物，兩人把盤子吃得一乾二淨後放入廚房的流理台泡水，打算稍晚時再洗乾淨還回去──不煮飯的奈信房間內當然也不會有碗盤，也是從芊的房間裡暫時借來的。

　　「吃飽了！」

　　不知是解脫還是發自內心感恩，難吃的晚餐沒有影響芊的情緒。

　　奈信稍微感到安慰，至少不像第一次做時奈亞僵硬勉強地說好吃，那樣子其實更加傷人。

　　看了看時間也快要到九點，可是紹軒還沒有回來，雖然這樣有點違反他的隱私但奈信還是打開地圖看人在哪。

　　距離好像有點遠，四周都沒有店家似乎是在森林裡。從ＡＰＰ給的地圖邊界似乎可以推斷是學校的邊緣。

　　他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而且神奇的是，他並不是單獨一人。他附近還有一個人陪同──兩人的距離很微妙不過應該是這麼回事吧。

　　那個人的名字是浩佑。

　　奈信還記得是差點把芊當作她綁走的未遂犯，在後者認為王子是國王的情況下，兩人能一起去哪裡？

　　摸不著頭緒，但就在她困惑時寫著「浩佑」的名字突然消失。

　　奈信訝異地瞪大眼睛，人名會突然消失只代表一件事情，代表著死亡。

　　死亡的訊息隨著手機發出的震動聲傳來，奈信從書包內拿出自己原先使用的手機，ＰｏｃｋｅｒＣｈａｔ國王遊戲的群組有了新訊息，是一張照片。

　　做足心理準備，確認芊的注意還放在電視上，點開。

　　點開來後才覺得這舉動有些多餘，說不定芊的天真無邪根本不怕，畢竟以前她也是……

　　不想這些了，想法點到為止。繼續糾結只會讓心情變得沉悶。

　　打開群組，即使做足心理準備心情還是受到波動。一個昨天還見到活生生的人，在照片中已經宣判死亡，頭部因為被子彈貫穿而爆開來。

　　會確定是子彈，因為奈信親眼所見，在她成為上一場國王遊戲的倖存者前一刻，最後一位死去的國王就是這麼死的，如西瓜爆開來，血肉模糊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一眼便認出是怎麼死的奈信表示不解，想拿出地圖研究但此時芊卻注意到她這邊湊了過來。

　　「奈信姊姊跟王子一樣有兩支手機！」

　　如小動物般敏捷的動作讓奈信只來的集反射性的把螢幕鎖定，不讓對方看見。

　　之後因為一直被纏住，所以洗過澡、洗完碗盤，甚至到睡著後都沒有空思考。

　　與芊睡在一起，不是第一次抱著睡但安心的感覺依舊，奈信睡得很沉。

　　沉到連身邊多了一個人都沒注意到。

　　紹軒站在床邊，看著公主殿下的睡臉，臉上漾起笑容。

　　不管一天發生什麼樣的不愉快，只要看到公主殿下的笑容，就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下一秒，一直意氣風發的他突然倒了下來，閉起的眼睛因為痛苦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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