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克完成手術之後被推入加護病房,恰巧住到前一日接受他手術的病人隔壁床。他的病人在手術當日晚上便已清醒,沒幾日就轉出加護病房。然而命運之神並不眷顧金杰克,術後的他即便生命徵象穩定,但是昏迷指數皆為3分(附註),術後滿七天後,除了瞳孔放大沒有反應之外,四肢依舊紋風不動。神經外科的同事們都暗自為他感到不妙,該不會金杰克要變成白菜(附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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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嚴重的腦部傷害會影響患者意識,導致患者意識不清。在臨床上,我們常用昏迷指數來表示病人的意識狀況,正常人昏迷指數是滿分15分,當昏迷指數的總分在7分或8分以下時,病人常呈現一種不省人事的情況,這時候,就可以稱之為昏迷。不論是什麼原因,只要影響到腦幹或兩側大腦半球的正常功能時,都會導致病患昏迷不醒。最深度的昏迷,其昏迷指數總分可能只有3分,這時候,常被人誤稱為病患已經腦死。其實宣布病患腦死是一個很慎重的診斷,醫師非得必要,不會輕易宣告病患腦死。
附註:臨床上會以白菜來稱呼植物人,而植物人不等同為腦死。我國對腦死的定義有兩個特點:第一,國內的腦死定義是根據腦幹死作為診斷標準,與歐美大多數國家採用的全腦死的標準不同。第二,我國迄今尚未以腦死來定義死亡,死亡仍然採用心肺死亡為定義;只有在病患家屬同意器官捐贈的時候,醫師才可以為病患判定腦死。腦死判定的過程十分嚴格,須由合格的醫師,經過一系列的測試之後才能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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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杰克因車禍倒下後,二號手術室內再也沒有充斥著命運交響曲的聲音,那套音響設備也被默默地推到庫房中放置。
雖然有優秀的神經外科團隊持續照護,奈何金杰克的傷勢過重,再經過幾度清理血塊的手術後,他依舊昏迷且瞳孔放大沒有反應。
蕭裕看著愛徒的狀態,大抵心裡有數,金杰克的腦傷過重,或許不只會變成植物人,也有可能是腦死狀態。
腦傷滿一個月後,蕭裕把金太太及金杰克的一雙兒女找來,進行了家庭會議。
金杰克的兒子金彥本來在美國修習金融管理碩士,而女兒金嘉穎則是於法國學習藝術。當接獲父親車禍重傷後,便先拋下一切奔回台灣陪在母親身邊。
加護病房的協調室內,金彥與金嘉穎坐在金太太身邊,三人面上充滿哀戚之色。
金嘉穎握著母親的手,希望藉此給予她力量,她內心充滿不安,但是在母親面前強打精神,希望父親能撐過這次的難關。
此時,蕭裕偕同神經內科主任陳思宇走入,後面跟隨的還有護理長。他們坐在金家人面前,預備開始今天的會議。
蕭裕率先開口,「金太太,今天的家庭會議是要討論,關於金醫師的病情以及未來的照顧走向。」
他推推眼鏡後望著金彥與金嘉穎,「金先生、金小姐,我想你們剛剛也已經探望過金醫師了。」
「蕭醫師,我父親會醒過來嗎?」金嘉穎急著問。
蕭裕有點難以啟齒,「這…」他轉頭望著身邊的神經內科主任。
這時由陳思宇接續解釋,「我是神經內科主任陳思宇,關於金醫師的病情,我想先跟你們解釋一下。由於自從車禍後,金醫師的瞳孔持續呈現放大沒有反應,加上昏迷指數維持三分沒有進步。經過我與蕭主任的三度判定後確定金醫師已經腦死。」
「腦死…」面對這番嚴重的狀態,金太太忍不住落下淚來。
「所以,我父親不會好起來嗎?未來他將永遠持續這個狀態嗎?」金彥哀傷地追問。
「很遺憾,金醫師應該永遠都不會醒來,他現在的心跳與其他生命徵象,都是仰賴藥物與機器維持。一旦撤除呼吸器,他無法自主呼吸,便會邁向死亡。」
「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金嘉穎略為激動地說:「我父親是這麼優秀的外科醫師,你們應該傾盡全力救他呀。」
「金小姐,我很抱歉。」蕭裕明白家屬的心情,「但是醫學依舊有極限,我們已經動用醫院裡最好的醫護團隊,全力搶救金醫師。很遺憾,因為他的傷勢很嚴重,我們還是沒辦法救回他。」
金太太淚眼汪汪地望著蕭裕,「蕭主任,那麼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送我先生去安養院嗎?還是持續等待奇蹟發生呢?」
「金醫師已經腦死,這種狀態下很難有奇蹟出現,我的建議是拔管後自然死亡。」陳思宇沉痛地望著金家人,「我很抱歉,沒辦法救回這麼優秀的同事。」
金彥深吸口氣後握緊拳頭,這些年父親救人無數,想不到這一次居然救不了自己。
而金太太則是在金嘉穎的懷中痛哭失聲,母女倆淚眼相對,面對即將失去摯愛的家人,協談室中充滿沉痛的低氣壓。
在兩位專科醫師解釋過後,金家人深切討論之後,決定拔管讓金杰克脫離病軀,不再限於苦痛。金太太決定捐出金杰克能用的器官,包括一雙眼角膜、心臟與肝臟,讓他遺愛人間。
金杰克於車禍一個月後,在工作二十五年的醫院裡,另類地卸除職務,神經外科也失去一位刀法嫻熟的好醫師。而二號開刀房中的命運交響曲,也成為醫院裡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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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金杰克離世後一個月,二號開刀房卻接連發生怪事。
先是半夜裡,空無一人的二號開刀房,會突然響起命運交響曲。原本只是小小聲的好似幻聽般的聲響,當護理師打開二號刀房的電燈後,便會突然大聲的播放最著名的四道聲響,讓人驚嚇到腿軟難行。
後來,大家便把音響搬到庫房的角落堆放,護理長通知金太太來取回。
但金太太以怕看到後傷心為由,讓他們自行處理。護理長不敢大意,即便有家屬授意,又擔憂未來萬一金太太反悔想拿回音響,所以便讓人把音響鎖進庫房之中,並不得任意移動。
但是隔天晚上,音響會自行回到二號開刀房,並且於午夜時分響起悠揚的樂曲。這一次,沒人敢自行搬動它。同時醫院裡傳出許多耳語與傳說。
有人說金杰克醫師因為突發意外身亡,他又正值人生巔峰因此心有不干。
也有人說金杰克醫師太熱愛工作,即便已經當天使了,依舊熱誠地不願離開。
另一說就比較離譜,說是金杰克覺得一身功夫師傳無人,所以想回來找徒弟,把精湛刀法技藝傳承下去。
無論傳說為何,二號刀房的詭異事件驚動高層,所以這天下午院長召集外科部的幾位主任開會,想商議出對策。
一般外科主任盧慶明提出不如就把音響處理掉,沒了音響就沒法撥放交響曲,他覺得一切亂源都是那部音響導致,只要處理掉就沒事了。
但是小兒外科主任羅子威則是反對,他認為那部音響對金醫師意義重大,應該先行保留,不能任意處置。
蕭裕也贊同羅子威的看法,畢竟音響只是撥放音樂嚇人,並無其他傷人之舉。
此時整形外科的張艾倫開口反對,「蕭主任,即便音響不會傷人,但是護理師們都被嚇個半死。這套音響這般擾民,真的不應該繼續放在手術室裡。」
盧慶明接口說:「是是是,我贊成張主任的看法。既然家屬不願意取回這套音響,讓我們自行處理,那就送去垃圾場,讓人回收掉算了。」
「這套音響對金醫師的意義重大,要是直接丟掉……」蕭裕又想替音響爭取。
「蕭醫師,既然你這麼捨不得,那你搬回家好了。」張艾倫提出另一種做法。
「我搬回家……」蕭裕倒是有些猶豫,要是搬回家以後,天天在半夜裡撥放命運交響曲,那可怎麼辦。
正當幾位主任們爭論不休之際,院長祕書陳雲芬輕敲門後走進來。
「院長,有件事情得讓您知道。」
院長望著秘書問:「什麼事?這麼緊急?」
「剛剛接到手術室護理長的通知,二號手術室裡正在響起命運交響曲的聲音。」
院長不解地問:「又是金醫師的音響…」
秘書點點頭,「音響自動撥放,沒有人去動過開關。」
面對這番靈異現象,無論是把音響回收掉,或是把它送到誰家,大家都不敢做出決定。於是那套音響依舊擺放在二號手術室的角落,白天手術室依舊正常運作。夜裡,護理師會把二號手術室鎖上,即便經過時依稀會聽到些許聲響,日子久了,大家便也見怪不怪。
而那些關於金杰克與音響的傳聞,依舊於醫院裡四處傳誦。後來醫院裡的人為金杰克感到惋惜,這麼優秀的醫師卻不受老天眷顧,於意外中喪生。而金杰克連已經變成天使了,卻依舊對工作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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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便來到金杰克車禍出事的一周年,這天夜裡,急診送來一堆車禍病患,手術室裡忙碌不已。手術一台接連一台,除了醫師護理師們疲於奔命之外,負責清理的清潔員也是忙進忙出整理環境。
這位清潔人員是李大姐,她已經在醫院裡工作超過三十年。許多大牌醫師對她也很尊敬,換句話說她是看著大家長大的長輩。
而正當李大姐在五號手術室裡打掃清理時,突然二號手術室傳來激昂的命運交響曲。李大姐自然知道那些傳聞,也暗自為金杰克醫師感到可惜。
但是一整夜的忙碌,已經讓李大姐感到煩躁不已,這時候偏偏命運交響曲又來攪局。
「吼,金醫師啊,你這是幹嘛呀。」李大姐拿著拖把,停下動作後命運交響曲不停傳誦過來。
李大姐忍不住滿腔怒火,她走出五號手術室來到二號手術室門前,跟著拿出萬能鑰匙後把門打開。
門被打開後,命運交響曲的聲響充斥在整間二手術室裡。
李大姐打開電燈後走到音響前面,跟著朗聲對著空氣說道:「金醫師啊,你都已經走掉一年了,在怎麼捨不得這份工作,不想離開醫院,也不能這樣亂搞呀。」
李大姐動手關上音響後繼續說:「手術室裡是在救人的,你這樣子只會嚇到那些護理師或醫師。我在這裡工作超過三十年了,我從你剛進入醫院當住院醫師的時候,就認識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好醫師,也救了很多人。」她轉身對著空氣說:「你真的很棒,但是人死了就是死了,金醫師啊,你就放下吧。」
接著李大姐拔掉音響插頭,又拿出剪刀從插頭與電線的連結處剪斷。
李大姐揚揚失去插頭的電線後說道:「橋歸橋,路歸路,該回去哪裡的便回哪裡去吧。」她把電線披掛在音響上後便走出手術室,跟著把門鎖好。
手術室裡還有很多大小事情等著李大姐處理,二號手術室中只留下失去插頭的音響。
在李大姐離開後,黑暗之中音響螢幕上突然發亮並顯示PLAY,但是過了一下後立刻呈現STOP,緊接著螢幕熄滅。
那日過後二號手術室便再也沒有怪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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