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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揚的樂聲不斷於空氣中傳頌著,若是閉上眼睛,你會以為身在演藝廳,正在聽著演奏會。然而張開眼後,你會發現其實此處乃是醫院裡的二號手術房。
穿著手術衣的一群人,在手術台忙碌著,而主刀者金杰克利用顯微眼鏡,正小心地剝離病人腦中的動脈血管瘤。
金杰克是一位神經外科醫師,他的刀法出眾,乃是腦神經外科界的翹楚。
他專長處理腦部相關的血管疾病,諸如蛛網膜下腔出血、腦內出血、腦室出血或硬膜下腔出血。而他專長便是處理顱內動脈血管瘤,這些動脈瘤未破裂時都沒有症狀,但是一旦破裂常以顱內出血之徵候被發現。
顱內動脈瘤與一般所謂的顱內腫瘤不同,它並不是細胞突變導致不斷生長的腫瘤,而是因動脈管壁缺損,造成血管管壁不當地向外膨出所致。正常的動脈血管管壁是由最內層的內皮、彈性內膜、環狀平滑肌層、和最外層的外膜所組成。當彈性內膜和環狀平滑肌層受外力影響而有缺損時,血管的管壁便會如囊狀般地向外膨出,導致動脈瘤的形成。
當顱內動脈瘤破裂時,流到血管外的血液,其中有許多成份可促使血管的管壁收縮以降低和阻止大量的出血,這種血管收縮在三到十四天時最厲害,過後便逐漸解除。這種生物保護機制如果發揮的適當,病患常得以沒有嚴重後遺症的存活。有時,血管收縮過度,還會造成腦缺血或梗塞,形成嚴重的後遺症,甚至死亡。當血管收縮的情形逐漸解除時,病患又再度面臨動脈瘤破裂的威脅。此時,血管收縮的保護機制遠遜於前次出血,故而極易形成顱內大量出血並危及患者性命。而金杰克遇上這類病患,總是能神乎其技地,把人從死神處討要回來。
而金杰克平日沒有特殊嗜好,素日裡喜歡聽交響樂曲,而命運交響曲是他的最愛。每次上刀的時候,總是要一邊撥放音樂一邊手術。他曾經戲稱沒有這部交響曲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刀,而且他一定要用傳統音箱撥放,他覺得藍芽喇叭無法展現交響曲的震撼感。所以,手術室裡有一組他個人專屬的音響,在上刀的時候,流動護理師會先預備好一切。等金杰克刷手完畢站定位置後,命運交響曲便會在手術室中響徹雲霄。猶如手術台上病人的命運交付於金杰克手中,隨著樂曲的播放下,最終由金杰克贏得此場戰爭。
而這位病人是在高階健檢中意外發現,一顆尚未破裂的左側中大腦動脈瘤。金杰克為他執行中大腦動脈瘤(MCA)夾除手術,術中同步完成血管攝影與血流螢光檢查,確認動脈瘤完整夾除,並且未來不會影響正常動脈分枝血流。
金杰克確認動脈瘤夾除後,亦無任何出血傾向,他對身旁的助手說道:「可以準備收尾。」
一旁的住院總醫師陳敏哲接手縫合事務,而金杰克則是在一旁監督。
等硬腦膜縫合完畢蓋上頭骨後,金杰克起身到一旁脫除身上的手術衣。
「大家辛苦了。」金杰克長吁一口氣,「讓病人到加護病房觀察一下,不過大概都不會有很大的問題。」
陳敏哲縫好頭皮後也走到一旁脫除手術衣,「老師,您也辛苦了。」
金杰克微笑地脫下手套後說道:「處理這種炸彈般的血管瘤,還是要搭配命運交響曲才對味。」
對於金醫師的特殊喜好,在醫院裡早就不是秘密,而陳敏哲跟著金杰克一起上過多台手術,自然也明白手術過程會經歷些什麼。
除了上刀時的命運交響曲之外,金杰克下班駕車返家的路上會聽些莫札特的樂曲,另外也會定期到國家音樂廳,聆聽北區交響樂團的演奏會。
有時也會戲稱自己是被醫師耽誤的音樂欣賞家,金杰克醉心於古典樂曲之中,除卻工作以外,整個人都與交響樂曲濃密地分不開。
這天金杰克完成預定好的手術排程,再回到辦公室裡處理其他公務,除了處理好三個月後的美國外科醫學會議的報名之外,也要助理訂購好美國芝加哥交響樂團表演的票卷。世界最出名的交響樂團第一名是知名的柏林愛樂,而前十名中,美國共有三個樂團入選,除了芝加哥以外,另外兩個為克里夫蘭管絃樂團與洛杉磯愛樂。
金杰克利用此次到美國芝加哥開會的機會,順道到芝加哥交響樂團朝聖。等處理好一切事務後,時間來到六點半,想到外面還是交通壅塞的尖峰期,而今天晚上金太太早已和大學同學約好聚會用餐。金杰克不必趕著回家陪太太吃晚餐,所以等助理為他買好晚餐下班後,他乾脆在辦公室裡邊聽著貝多芬的六號田園交響曲,第一樂章:從容的快板。
悠揚的樂音充斥在辦公室內,金杰克心情愉悅地看著電腦螢幕上,關於芝加哥交響樂團的介紹。
想到幾個月後,便能到演奏廳內聽現場演奏,無比的興奮溢於言表。他不自覺地閉上眼睛後,伸出手猶如指揮般揮舞著雙手。
此刻,金杰克好像看到管弦樂團坐在台下,而他立於指揮台上,隨著音符跳動之際,他舞動著雙手像個自信的指揮家般統領全局。
外科醫師辦公室區域內,已經下班時間的此刻,大多數醫師早就離開,唯有金杰克依舊於樂章中悠然自得。
貝多芬的六號田園交響曲共有五篇樂章,此交響曲以重拾鄉郊的回憶為主題,捕捉自然情境與描繪身於大自然中的心境。五篇樂章從抵達鄉郊,心情輕鬆的快板起始,到第二樂章漫步於河邊的慢行板,第三樂章則是與鄉民的快樂集會,第四樂章則是突發的暴風雨,最末章是描繪雨過天晴的感恩之歌。
即便金杰克對於田園樂曲十分熟悉,但是他依舊百聽不厭,當進入第四樂章之時,窗外亦下起滴答雨聲。隨著樂曲由細雨逐漸進入暴雨模式,樂音激盪之時,金杰克的手激動地持續揮舞。他醉心於貝多芬的命運與田園交響曲,雖說此兩篇相異甚大,但是兩者間的反差便是最令人折服之處。
為何會選擇於手術時聽命運交響曲呢?金杰克自然也經過一番研究過後,探知命運交響曲背後的故事。傳說中貝多芬受聽力退化所苦,而命運交響曲中著名的四個音符,便是代表他聽覺逐步減退的命運。但是最終,經過奮力與命運搏鬥過後,他依舊取勝完成這篇聞名於世界的交響樂曲。
對於外科醫師來說,每次的手術都於手術台上與死神搏鬥。金杰克身為神經外科醫師,手術過程猶如走鋼索般危險,稍有不慎病人可能會遺留極為嚴重的副作用。
所以透過命運交響曲的樂音,金杰克藉此提醒自己每次下刀與每個動作,都必須精準且謹慎。否則對病人來說,便是一輩子的遺憾。
金杰克倏地張開眼睛,覺得透過樂音補充滿滿的能量。他看看壁上的時鐘,已經快八點了,外面的交通情況肯定通暢許多。
於是便起身,拎起公事包預備返家。金杰克關上音響開關,一日辛勤工作過後,讓樂音放鬆疲憊的身心,此刻的他滿意且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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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杰克駕著車於高架道路上行駛著,由於先前的一場暴雨讓交通依舊打結。
「唉呀,實在是失策,早知道還這麼塞車,就留下來繼續聽英雄交響曲了。」金杰克看看車上的時鐘,已經快九點鐘,不知道太太回到家沒有。
他動手開啟音樂鍵,車廂內立刻被命運交響曲填滿。金太太並沒有像他一般瘋狂地愛著這些交響樂曲,所以兩夫妻出門時,金杰克沒法盡情聆聽這些樂曲。
相反地得讓金太太以藍芽連接後,聽一些周杰倫的歌曲。愛妻的金杰克只能拼命忍耐,即便很想無限翻白眼,也只能忍住眼球震盪。
高架道路上車陣綿延不斷,而暴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態勢。金杰克正預備撥打電話問問太太是否到家,是否需要繞過去聚會地點接她一道回家?
此時,對向車道一輛聯結車疾駛而來,卻因暴雨路面積水宣洩不及,他車速過快而緊急煞車卻煞停不住,急速扭動車頭後卻直接往內側護欄撞擊。
下一個瞬間便往金杰克這一向的車道噴飛過來,當車廂內的命運交響曲響徹雲霄之際,聯結車的車頭直接騎上金杰克的車頂,玻璃天窗瞬間破裂,金杰克受到重擊後被壓在車廂底部。命運交響曲嘎然而止,金杰克身受重傷並且被夾於變形的車廂之中。命運之神如此安排,讓神經外科之神手,於此場車禍中受了非常嚴重的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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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車呼嘯而過,金杰克躺在擔架上,救護員緊張地盯著生命徵象,此刻這台車正往醫院方向疾駛而去。
當金杰克被消防員與救護人員從變形車體中拉出後,救護人員已經立刻把他的情況通報給醫院。而這場車禍中,金杰克的車子首當其衝,被對向的聯結車直接撞擊壓扁。車禍當下,金杰克根本沒機會逃生,當他被拉出車體後,幾乎測量不到生命徵象。
救護車來到急診室門口,當後車門拉開後,於門口等候的急救小組拉著擔架床,其中一位護理師立刻就認出傷者。
「是金醫師,受傷的是神經外科的金杰克醫師。」護理師楊欣欣驚訝地往門裡大喊道:「大家動作快,這是我們醫院裡的同事。」
急救小組長王若彤醫師加快腳步跟著大喊:「快!call神外醫師,先到急救室中緊急處理。」
金杰克彷彿陷入深度睡眠,外界的一切吵雜聲響都與他沒有相關。一群人急速推著擔架床,直接將金杰克送入了急救室裡進行初步處理。
經過緊急的止血處理與電腦斷層檢查後,確認除了顱骨骨折以外還合併顱內出血,神經外科主任與幾位主治醫師也趕回醫院。畢竟金杰克除了是同僚外,也是位極為優秀的醫師。突然遭此橫禍,必當傾全力救治之。
為金杰克主刀的是他的老師蕭裕,而他的同班同學李玉芬擔任助手。因為車禍撞擊突然且劇烈,金杰克的顱骨破裂嚴重,且大腦嚴重損傷,手術室內滿是哀傷之情。
蕭裕資歷深厚,他自然明白金杰克的傷勢非常嚴重,即便搶救回來,恐怕後遺症亦跟隨一生。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只能祈禱上天莫要過於殘忍。
手術時間冗長,大約在凌晨四點左右,蕭裕步出手術室,而金太太焦急守候於此。
因為曾經一起出國參加醫學會議,蕭裕自然認得金太太。只見他逕自走到金太太面前,然後拉下頭上的手術帽。
「老師,我先生他……」金太太跟著金杰克喊蕭裕老師,她面上充滿焦急之色。
蕭裕嘆了口氣後說:「腦部受到重擊,腦部組織受到很嚴重的傷害。我已經盡力止血,之後要看他的……」
金太太摀住口後哭出聲,「怎麼會這樣…」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搶救。」蕭裕面對救治的不只是病人還是自己的愛徒,心理的難受程度不亞於金太太。
金太太點點頭面對這番絕境,再怎麼難過也只能接受,她淚眼望著蕭裕後說:「謝謝老師。」
此時本來站在一旁李玉芬上前抱住了金太太,「嫂子別怕,金醫師被送回自家醫院來,自然我們一定會盡力救他。」
「玉芬,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金太太無助地哭泣著,「他會好嗎?會好起來嗎?」雖然她不具有醫學背景,但是車禍腦傷可不似小感冒般簡單,而金杰克又是位優秀的外科醫師,未來又會如何變化呢?
李玉芬安撫著金太太,「這幾天是關鍵期,只要金醫師醒過來,至少能保住性命。」至於那些腦傷的後遺症,眼下還無法列入考慮。
金太太在李玉芬懷中無助哭泣著,如今的她也只能祈禱上天,能賜與多些幸運,至少讓金杰克活下來,至於那些可怕的未來,似乎已不再那般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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