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訊】公共殮房遭爆竊,失抗癌鬥士遺體。今早公共殮房職員如常上班,發現停屍間大門遭到破壞,於是報警。警方到場點算後,發現公共殮房遺失一具屍體;其身份是月前離世的抗癌鬥士王妙兒。王妙兒父母得悉此事後大為傷心,王媽媽接受訪問時哭成淚人,王爸爸指會追討到底,現在只希望警方能盡早破案。
立法會議會對事件感到震驚,直斥事件『荒謬』,表示會在今早立法會例會上提出草擬,加強公共設施保安。警方發言人表示會動員多人調查此事,並希望一周內可破案。」《都市報》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顏色鮮艷的照片佔了報紙近一半篇幅,過紅的影象是王媽媽痛哭的表情,旁邊是在深思的王爸爸。大照片旁有張小的黑白照片,是王妙兒清秀的臉龐。中區重案組的李哲將報紙釘在水松壁報板上,那裡釘了以前有關王妙兒資料的報導:「抗癌鬥士勇見未來,勸城市人要逆境自強」「抗癌逾十載,市長讚王妙兒為『城市精神』」「王妙兒出版勵志書,憶述抗癌經歷」「抗癌戰士今日去世,終年二十九歲」
李哲當了四年重案組探員,最討厭調查傳媒太過注意的案件。為了避開記者,他每天離開中區警察總署時都要戴上鴨舌帽,頭壓得低低的。傳媒鋪天蓋地的執導,滿足了罪犯的虛榮心,李哲甚至可以看到偷屍賊正在電視機前嘲笑警方無能。
案件調查了四天,李哲和助手小森盤問了醫生、護士、跟王妙兒同層的病人、病人家屬、以前曾訪問王妙兒的記者、出版社的編輯等等,口供厚厚放滿了幾個文件夾。公共殮房尊重死者,沒有安裝閉路電視,少了件查案利器。李哲和小森也調查了其他公共殮房,發現幾個月以來共有三個屍體失蹤記錄。他們沒有深入調查這些屍體失竊案,這是隊長的命令,要他們集中資源調查王妙兒案。
監證科也完成了蒐證報告:殮房大閘沒有任何破損,偷屍賊應該是在外面潛進停屍間,很大機會是利用了空調風口;偷屍賊應該不止一人,收好了屍體後太過笨重,不能用空調風口逃走,估計他們攜帶了重型器械撞開停屍間的鋼門;裝屍體的麻袋拉鏈旁有條不平整的裂縫,估計是用利刃刺穿後再用手撕開。
李哲案上放了本《喜見人生》,是王妙兒寫的勵志書,已看了大半,文字簡單感人,人物記滿了李哲的黑色硬皮筆記簿;每個書中人物都可能是屍體失竊的幕後黑手。 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66V81coAn
李哲正想揭開《喜見人生》,隊長打電話來,說務必在兩天內找到重要線索,公佈給傳媒。掛斷電話後,城市的夕陽慢慢下沉,李哲看看手錶,六時零五分,差不多是時候見醫生了。3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orcF7gytH
「【本報訊】王妙兒案有新進展。昨晨警方接報有人在渡河大橋旁的石壆發現一隻人的斷手,警方在附近搜索,並派蛙人落水搜尋,最後發現一隻人的耳朵及類似膝蓋的肉塊。警方發言人指屍體未必與王妙兒案有關,須完成化驗才可證實。」《都市報》二零零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李哲一直想著那隻斷手。連著上臂,纖巧瘦弱,皮膚細密,應該是屬於年輕人的,在草叢中五指伸出,似乎想跟人握手;皮色蒼白,沒有發脹,死去應該沒多久,上臂斷處血肉模糊,似乎是硬生生給撕下來的;手背上有一塊殷紅色的斑記,像白紙上的一滴鮮血。
他記得,《喜見人生》裡有張照片拍著王妙兒疊著手,手背上就有塊殷紅色的斑記。
隊長衝了進來,氣急敗壞:「記者已打了很多次電話給我,問今早找到的屍體是不是王妙兒,你教教我怎麼回答?」
李哲心中一凜,答:「要等監證的化驗報告出來才知道。」
「哲,已經是第五天了,離一星期的期限還有兩天而已。」
「一星期的期限不過是局長用來應付媒體的公關手段罷了。」
「我不理是不是公關手段,總之兩天後我要有新線索,不然你就代我應付那些記者。」隊長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外面其他探員都嚇得停了手中的工作。
李哲沉默起來,想起六年前的鎂光燈。
六年前,李哲的女兒兩歲,肚腸就遭剖開了。
那是個尋常之極的黃昏,李哲比平時晚了二十分鐘回家,因為快要下班的時候,重案組的隊長拉著他談,想遊說他從緝毒轉去重案。
無論隊長怎麼說他欣賞自己的辦案能力,李哲心裡早知道隊長欣賞的不過是他近來登了報紙頭條。李哲說了聲「我會認真考慮」就把他打發了,心中想著玲弄的晚飯。
李哲一踏進屋,就覺得不對勁。他嗅到焦味,廚房的湯早就燒乾了。玲從來都不會這樣冒失。
全屋沒有人,連女兒的嬰兒床都是空的,只有洗手間白色的門緊閉。
一打開洗手間,李哲眼前一片腥紅。
瓷盤成為女兒新的搖籃,竭紅色染滿了粉紅色的衣服,那是兩個月買的新衣。她的腹腔還不斷冒血,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紅泡……李哲別過頭了,他當緝毒探員見過不少吸毒而死的屍體,不想用這目光看親生女兒。
拉開滿是紅點的浴簾,玲就躺在浴缸裡,滿是刀傷的臉彷彿是恐懼、悲傷、痛苦,還有疑問:哲,為甚麼你比平時遲了回家。
李哲雙手掩住了臉,挨在浴缸邊,滑到地上坐著,腦袋不能想什麼,直至一記記閃光穿過十指,化成紅色一記一記的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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