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段晶晶穿著一襲純白色、式樣簡單,而且不過分暴露的洋裝,一個人坐捷運、轉搭公車,又走了一大段路,來到位在北海岸的一處私人墓園。
段晶晶彎身放下手上的一束純白色的百合花,顧不得裙子弄髒,隨性地往地上一坐,斜靠著墓碑,點燃了一根維珍妮涼菸。
段晶晶的思緒頓時飄回她和唐玄亮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當時,段晶晶的丈夫剛過世,留下一大筆的動產和不動產給她,但夫家的人卻因為她沒有生下一男半女,而不同意讓她繼承丈夫的財產,聘請律師和段晶晶打了一場官司。
段晶晶原本是打算放棄繼承的,她並非看重物質的人,但眼看著前公婆的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臉,擺明了吃她夠夠,她想起這十八年來的任勞任怨、逆來順受,突然一股火氣上來,便堅持聘請律師打官司,守住那些原本就是她應得的財產。
最後段晶晶當然打贏了官司,理所當然地接收了那筆為數不小的財產,把不動產的部份處理之後的數字,幾乎夠她一輩子躺著揮霍,但段晶晶卻成了夫家人口中不守婦道的賤女人。
連日來的鬥爭,加上夫家人的閒言閒言,終於在官司結束之後,讓段晶晶的身心靈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斷,常常一感冒就是臥床幾個星期,甚至惡夢連連,醒來的時候,手上腳上也總是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瘀青。
接下來,段晶晶開始往來各地的育幼院,捐助現款和物資,她發現只有在育幼院裡看著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時,才能得到些許的平靜。
「啊咧……慘了,沒有油了……」
某一天,當段晶晶正要走進一間常去的育幼院時,便看見一台黑色馬六停在育幼院前的停車場,駕駛座的車窗打開,車主手忙腳亂地翻找車上的零錢盒。
「怎麼了嗎?」基於好奇,段晶晶走上前察看。
黑色馬六從車窗內飄出了濃重的菸味和檳榔味,嗆得段晶晶直咳嗽。
戴著一只琥珀色太陽眼鏡的男人,嘴上叼著一根菸,轉過頭,對著段晶晶打量了一眼,接著別過頭不理她,繼續數著手上的硬幣。
「我問你,怎麼了?就算沒事也該回答一聲沒事吧?理都不理人,你這個傢伙怎麼那麼沒有禮貌啊?」段晶晶自認好歹也是一個美女,即使身體不適,臉色稍微蒼白了點,身材稍微削瘦了些,也不該受到這種被忽略無視的待遇。
「我總不可能跟妳說,我把身上的錢全部拿去給院長買育幼院的寶寶要用的奶粉,然後現在身上只剩下77塊,沒辦法加油,不知道要怎麼回家了吧!」黑色馬六的車主一臉的無奈。
「你本來身上有多少錢?」段晶晶挑起了一道眉毛,禁不住地好奇。
「五……五千……」
「全捐了?」段晶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嘿呀!」
段晶晶從皮夾裡掏出兩張千元大鈔,遞給黑色馬六的車主,「那兩千算我捐的,你捐三千,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呃……這樣好奇怪,又不認識,第一次見面就拿錢給我……」黑色馬六的車主一臉的尷尬。
「我本來就是來捐款的,有差嗎?拿去吧!掰!」段晶晶硬是把錢塞進男人胸前的襯衫口袋裡,頭也不回地走進育幼院的接待廳。
過不了多久,段晶晶走出育幼院,發現那台黑色馬六還停在育幼院的停車場,車主站在一旁,斜靠著車門抽菸,一副悠閒自在的樣子。
「只剩下77塊,都不見得有錢吃飯,還有錢抽菸吃檳榔啊?」段晶晶看著這個身高比她還矮了幾公分,滿臉鬍渣,牙齒上滿是檳榔碎屑的邋塌男人,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討厭。
「就算沒錢吃飯,也是要抽菸吃檳榔啊……那是我人生唯一的樂趣欸……」男人對著段晶晶挑了挑眉,露出有些不可一世的笑容。
「那要不要我借錢給你吃飯啊?」段晶晶也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好笑。
「免啦!」男人又變得一臉的尷尬。
看著男人一臉困窘的表情,段晶晶忍不住笑了出來,卻驚訝地發現,自從丈夫死了之後,她好像從來沒有過像此時此刻這樣的,由衷地覺得有趣的感受。
「欸……我說妳,要不要一起去拜拜啊?」男人突然開口詢問段晶晶。
「拜拜?」段晶晶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搭訕,使用的理由是要去拜拜的。也不是說段晶晶不信鬼神,畢竟家裡是拿香的,長輩拜,她就跟著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拜些什麼。而且對於大小廟宇,段晶晶總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恐懼,該說是壓迫感嗎?還是怎麼樣,她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她就是不喜歡,還常常被丈夫笑說,段晶晶一定是狐狸精投胎轉世的,才會怕進廟門。
段晶晶不認為自己有靈異體質,但從小到大,總是有一些奇怪的感受或是念頭,比方說常常覺得有人在背後盯著她看,或是到了某些地方,會覺得無法呼吸、心臟疼痛,也曾聽見過身旁的人沒有聽見的聲音,或是眼角撇見奇怪的影子,定睛一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喂!你該不會是神棍吧?為什麼要叫我去拜拜?」面對眼前這個初次相遇的男人,段晶晶還是存著一絲戒心。
「沒呀,只是想說,我等一下要去新竹都城隍廟一趟,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去?反正我一個人去也無聊,城隍廟有月老喔,可以求姻緣,妳們女生不是最愛求姻緣了?而且廟外面有一間潤餅攤很好吃喔,要不要去?」
段晶晶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哪一根腦神筋扭到,竟然被這個陌生男人一臉誠懇的傻笑給迷惑,就答應了男人的邀約,坐上他的車一同前往新竹。
段晶晶想,也許自己是太無聊,或者是太寂寞,抑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要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想要搞什麼把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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