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堯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父親回來發現了你做的事,不但沒報警,還立刻幫你清理現場,把護士埋在院子裡,還在埋屍的地方立了鎮虎碑,編出一套虎姑婆的謊話,把弟弟的死推給護士。你一定很高興吧?爸爸終於袒護你了。」
「是啊。」孫枝政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矇矓,閃耀幸福的光輝。「我心想,原來爸爸最愛的還是我,不是弟弟也不是那個賤女人。但是……」
他的臉沈了下來。
「我錯了。事情結束後,爸爸就把我送到外地讀書,不讓我回家,十幾年來一次也沒來看過我。甚至直到他重病臨終的時候,也不讓我去探病。他過世後,我才發現他把財產幾乎全部轉讓給別人,只留給我這棟房子。」他眼睛通紅,「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在懲罰我,要把我一輩子跟這棟討厭的房子綁在一起,永遠不讓我解脫。」
這招夠狠,詩堯心想。這房子已經和「虎姑婆」、「凶殺案」劃上等號,成了超級凶宅,根本賣不出去,只能永遠掛在孫枝政名下,不斷提醒他自己的罪過。
最慘的是,他失去醫生職位,只能回到最痛恨的老家,經營會館謀生,也難怪個性如此扭曲。
「你殺那兩個人的理由我勉強可以理解,但是連欣惠跟蕭良偉呢?他們都沒有得罪你……好吧,連欣惠誤會你殺死穆人傑,那也就算了,蕭良偉不是你的麻吉嗎?為什麼要殺他?」蘇天行問。
孫枝政露出扭曲的微笑。
「連欣惠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就得罪我了。不,搞不好在她出生那刻就得罪我了。」
詩堯忽然明白了:「因為她……讓你想到你弟弟?」
「我以前在當醫生的時候,常被人投訴說我對病人的治療太隨便不夠盡心。那怎麼能怪我?我最看不慣那種把自己的病痛當成武器,對別人予取予求的人。別說治好他們了,我根本不認為他們有資格活下去!」
「原來如此,那我就懂了。」詩堯說。
殺人兇手和她的兩個同伴同時狐疑地看著她。她懂了什麼?
「大家都認為欣惠學姐是關在房間裡被虎精抓走,但這假設已經證實是錯的了。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學姐趁袁老師被音樂聲引走,自己走出房間。這就表示會館裡有人跟她合作,才有辦法放音樂。我第一個就懷疑是你,我只是不懂,你是什麼時候跟學姐達成共識的?學姐整個下午都關在房間裡,這期間沒跟任何人說話,電話也不通,你要怎麼跟學姐聯絡?現在我知道你一開始就動了殺心,那就很簡單了——你早在學姐把自己鎖進房間之前就跟她談妥了。」
「咦?」蘇天行很疑惑,「可是連欣惠認為他是凶手,應該不太可能私下跟他商量事情吧?」
「不是,他根本沒跟學姐說話。那天學姐耍脾氣跑進霧裡,我們幾個出去追她,給了館長機會。館長跟其他人留在會館裡,假裝忙自己的事。打掃啊,準備中餐之類的,其中應該也打掃學姐的房間。」
詩堯望著孫枝政。「你知道學姐在霧裡一定跑不遠,而她被抓回來之後,只會更想離開。所以你在她房裡留了匿名紙條,要她晚上聽到音樂就偷溜出來,你有辦法送她下山,學姐看了紙條後一定會照做。」
「可是袁老師離開連欣惠房門口也只有幾分鐘時間,外面又有大霧,她根本走不遠啊。而且我們後來搜查的時候,側門跟大門都是鎖住的,沒有開過。」蘇天行說。
「因為她沒有走出會館。從二樓寢室區的樓梯下來,旁邊就是右翼側門。而側門旁邊有個小小的衣帽櫃。館長你留言要學姐一下樓就躲進衣帽櫃裡,等我們搜查的時候,你分配自己檢查右側門附近。你趁著旁邊沒人打開衣帽櫃,用乙醚迷昏學姐再關上,只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等到我們放棄搜索回去睡覺,你再趁著輪到你守夜的時候,偷偷把學姐扛到儲藏室裡殺害,把她的手指切下來還製造咬痕,再把手指和學姐的衣服丟在側門口,製造她被虎姑婆咬死的假象。也就是這樣,讓我對你起疑。」
詩堯說:「當你聽到發現學姐遺體的時候,你說『虎姑婆居然把遺體丟在門口示威』。但是遺體跟衣服是在鎮虎碑下方,離門口有一大段距離。我本來以為你只是直覺地把門外的地區一律說成門口,但是聽到遺體在石碑下面的時候,你的表情不是害怕,是錯愕。顯然你只是把手指跟衣服丟在側門外,不懂為什麼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我猜是葉老師……虎精移動的,她存心要鬧你。」
「那蕭良偉呢?你為什麼要殺他?」蘇天行說。
「良偉學長會死,是因為他說了兩句話。」詩堯說:「第一句話是第一天下午,在這間書房裡,他說『虎姑婆故事一定是假的,是那個姐姐趁大人不在殺死弟弟編出來的』,這話完全戳中孫館長的痛處。加上良偉學長讀了很多警方檔案,那時館長一定就開始警戒,認為良偉學長已經揭穿了他的秘密,所以對學長特別友善,想試探他知道多少。最糟的是今天早上,學長又說了『鎮虎碑應該叫棄屍碑才對』,這話更是踩中地雷。其實學長只是隨口胡說的,卻讓自己踏上死路。」
「好聰明的小姐,果然是天才。」孫枝政興致盎然,「那妳說說看,我是怎麼確保蕭良偉喝下唯一一杯毒茶呢?」
詩堯搖頭。「茶裡根本沒有毒。早餐後你硬把學長拖去幫忙洗碗,大概趁那時另外給他吃了什麼東西,裡面下了遲效性的毒藥,他只是在喝完茶又昏迷的時候發作而已。」
「洗碗時我也在,沒看他給蕭良偉吃什麼……」蘇天行驚覺,「牛奶!你故意說葉小淳牛奶沒喝完,以蕭良偉那個下流的個性,一定會拿去喝,其實你早就在牛奶裡下毒了!」
易商禹大罵:「你們這到底是什麼變態營隊?還好當初我死都不參加!」
「得意什麼?最後還不是自己跑上來找死?」
「都是袁毅城害的啦!」
孫枝政笑得燦爛無比。
「精彩精彩,我本來以為這次上來的都是些不中用的公子小姐,原來還有妳這麼冰雪聰明的才女。這是個愉快的經驗,不過我想就到此為止吧。虎姑婆做完最後的工作要收山了!」
他舉高柴刀,朝詩堯當頭劈下,卻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蘇天行空手抓著刀刃不放,任憑雙手血流如注仍不鬆手,他瞪著孫枝政,眼神有如兩道冰柱筆直射進孫枝政心裡,讓這殺了四個人的兇手不寒而慄。這時砰磅一聲,劉德禎破門而入,撞飛了孫枝政。
他把孫枝政的雙手扭在背後,膝蓋頂著他背脊,嘴裡大罵著:「小小一扇破門就想關住本少爺,你是存心搞笑是吧?」
他和袁毅城被困在變成毒氣室的儲藏室,想撞門又怕爆炸,袁毅城忽然想到瓦斯比空氣重,會沈積在低處的原理。
於是劉德禎找東西墊腳,從高處揮拳打穿了木門,兩人順利脫困。
「你們幾個沒事吧?天行?商禹?」袁毅城扶起易商禹,後者已經藥力發作不省人事。
詩堯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倒在沙發上暈了過去。
屋外響起救護車和警車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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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蕭良偉如果不要那麼低級,小命八成還保得住,偏偏他就是個下流到作死的人。不過他應該是在和葉小淳(虎姑婆)色色的夢中死去,也算求仁得仁了。
其實連欣惠也是,幾乎是拉仇恨的天才,砍掉重練比較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