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剛畢業那陣子算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刻,跟交往三年的女友分手、與朋友吵架、求職到處碰壁、被家人認為不工作是在遊手好閒而冷眼看待等等,對未來的迷惘而感到徬徨,生活上的各式不順遂屢次令我萌發輕生的念頭,就在我最失意的那段時間,拯救我的天使出現了。
當時心中有滿滿的壓力與困擾,卻發現根本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負面想法充斥在腦海中,也許其實一切都沒有那麼糟糕,但當時的我真的很想找個人抒發心情與壓力,可惜現實生活沒有任何管道,於是我將那渺小的希望寄託在無垠的網路上。
我開始嘗試在網路上交朋友,比起一般的交友軟體我更偏好匿名交友,畢竟要把心裡的痛苦、壓力、徬徨與秘密跟具名的網友說果然還是太沈重了。實際開始網路交友之旅才發現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我不在乎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我能找到一個願意傾聽的人就好,可惜現實是殘酷的,大部分的人都很挑對象,尤其男性幾乎不會在同性身上浪費一點時間,每當我透露性別,無不是當場離開,想來真的是既無奈又好笑,或許網路上的人都是寂寞的,不過寂寞之處都在比較羞人的地方。
在匿名交友上屢遭滑鐵盧,都不確定是我不正常還是網路世界不正常了,不僅沒有機會好好聊天,反而還累積了更多的不滿,每次都覺得下一個聊天的會是正常人卻又再次失望,正當我想把匿名交友軟體刪掉時突然跳了訊息出來,奇蹟跟意外往往只有一線之隔,總之我是相信奇蹟發生就是了,在上一個對象離開後可能沒注意到又按了搜尋才會這樣,我決定先看過這個訊息再把軟體刪掉,就結果來看好險我沒有忽略這則訊息。
訊息內容很短但很有意思,上面寫著「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壞人嗎?」,這問題還挺難回答的,那時我反省了一下我的人生,以前有做過弊、耍過人、偷吃姐姐藏起來的布丁,說壞應該也是挺壞的,但我也說不準,所以我交由對方決定我是不是壞人,稍微聊過之後被認證不是壞人,這還挺值得高興的,我想可能是因為匿名交友上約跑的人稍嫌多了點,被嚇怕了或是不勝其擾才會這麼問吧?
我們從開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尬聊到比較能放開聊大概經過了一兩個小時左右,對方名叫小希,20歲大學生,不過目前因為受傷住院休學中,因為無聊才開始在網路交朋友。其實一開始也沒那麼認真聽她的人設,雖然我直覺認為她沒說謊,但畢竟是匿名世界,之前也遇過蠻多騙子的,所以也就放寬心的聽她說,反正不論她是20歲女生還是50歲歐吉桑我都沒意見,只要有人願意陪我聊天我就滿足了,貌似小希也是這麼想的,希望能在網路世界找個人好好聊天罷了。
隨著時間日久,我越來越重視跟小希聊天的時光,跟她聊天從例行公事的感覺漸漸變成了習慣,跟她分享每天發生的瑣事、趣事都是我持續面對明天的動力,心緒與狀態也變得比遇見她前還要更正向積極,錄取了工作、與家人朋友和好等等,如果沒有遇見小希我大概早就自暴自棄了,原來有人傾聽、了解、陪伴是這麼重要的事情,因此我真的非常感謝小希。
說來慚愧,當時的我在跟小希持續聯絡半年多後,我應該是暈船了,明明既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聽過她的聲音、明明根本就不確定她是不是女生,但我就覺得自己喜歡上她了,雖然很傻,但這是既定事實也沒辦法。某天晚上,聊天聊到一個段落,我向小希表達了這半年來的陪伴與感謝,同時也向她告白了,訊息送出去之後感覺連耳根都熱起來了,尤其是之後的已讀時間長達快十分鐘,真的很想找洞鑽進去,很怕她拒絕也很怕她直接離開,好險她沒這麼做,她給的答案是「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我當晚心情非常激動,覺得小希應該是認為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才想好好考慮,我也很期待小希的答案,不論是好是壞我都能坦然接受。然而,自那晚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小希的訊息了。
之後的日子裡我想了很多,可能是小希害羞了或是生氣了才不再理我,也想過可能她真的是個50歲的歐吉桑,實在騙不下去了又不想戳破我的美夢才這樣冷處理也說不定,不管原因如何,小希都不再傳訊息過來,但我也沒有離開,想著總有一天會再跳通知出來也說不定。
終於在大約三個月後,小希的訊息傳過來了。「還在嗎?」短短三個字卻讓我滿是感動與振奮,因為等待總算是值得了,雖然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我還是簡短的說了句:「還在」,然後小希問我有沒有空見個面,我答應了她的邀約,滿心期待的等著約會那天。
當天我提早15分鐘赴約,地點是在某間餐廳,因為小希已經預約好了,所以我直接請服務生帶位,到了座位後發現已經有人在位子上等待了,對方是位舉止優雅的女士,目測約四、五十歲,雖然有點失落不是同齡的人,但對方也算陪伴我半年多的熟人,因此還是很感謝她願意見我。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請問妳是小希嗎?」
「我也是剛來而已,抱歉我不是小希,我是小希的母親,你先坐下吧。」
對於突然見到對方父母這件事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震驚,心中滿懷忐忑的坐下了,小希的母親首先跟我道謝,她說小希其實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以及一些我沒聽過的各種症狀,總之就是從小體弱多病的女孩,小希總是在怨恨上天為什麼得病的是她?為什麼大家都能開心的玩耍、開心的上學但是她卻不行?再加上龐大的醫藥費用讓她覺得自己只是家裡的累贅,不僅想法負面而且常有輕生的念頭。但是大概半年多前,情況開始有了改善,小希說她交到了朋友,小希的母親起初發現是網友時還很怕小希被騙,但隨著小希的笑容越來越燦爛、話也越來越多後她母親才讓她繼續使用網路交友。小希在那段期間越活越積極,過去的負面情緒早已消失無蹤,不再想著自殺而是想著每天怎麼過才會有趣、才有話題跟網友分享,而那個網友就是我,因此小希的母親很感謝我給小希的正面影響。
然而,三個月前小希的狀況突然惡化,搶救了好久最終還是宣告不治了,記得我聽到這裡時已經快聽不下去了,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多麼希望這只是場騙局,等等小希就會從餐廳角落走來跟她母親會合說整我大成功,然後三個人邊開心聊天邊享用餐點,可惜小希沒有出現,小希的母親也是邊掉淚邊訴說著這個事實。
小希的家人們在她離開後都無法接受著個事實,因此完全沒有動小希的遺物,感覺只要一切如常小希就會回到家中了,可惜越是沒人動她的物品就越是證明小希已經不在了,因此小希的母親在幾天前終於振作起來,就在幫小希整理遺物時發現了一封信,信上寫的收件人她有聽過,就是小希說的那位網友,於是小希的母親幫小希的手機充電後找到了匿名交友軟體,原本想說找不到人就算了,沒想到我竟然還沒離開聊天室,於是她就傳訊息來約我見面。
小希的母親說到這裡向我道了歉,一方面是她看過了我跟小希的對話紀錄;另一方面是對於一開始對我有所偏見而道歉,她以為網路上的男生都不怎麼樣,結果看起來我感覺沒那麼壞,或許這也是她願意跟我見面的原因,接著她把小希寫的信交給我。
雖然說是信,但感覺更像是草稿的樣子,不僅有很多塗改的部分也感覺也寫得很隨興,可能只是自作多情,我覺得這封信是在小希說完要考慮之後開始擬的草稿,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我強忍眼淚開始閱讀,小希對於隱瞞病情的事感到抱歉,她只是不希望我替她擔心,信裡述說著我們相識的點點滴滴,飽含著小希的情感與思念,文末寫到如果她能撐過下次的手術就願意跟我交往,如果沒撐過去就請我忘了她,看完之後我也不管小希的母親還是餐廳裡所有人的目光,當場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也不知我到底哭了多久,回過神來已經流不出眼淚也冷靜了許多,小希的母親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魂不守舍得跟著她離開了餐廳。
那個午後天氣微冷、略帶細雨,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希,小希的母親帶我去的地方是小希長眠的公墓,小希的照片就在墓碑上,小希的母親說這是在認識我之後拍的,果然是跟我想像中一樣的美少女,笑容非常燦爛,我跟小希說了好多好多話,不論是思念、情感還是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我都仔仔細細的跟她說。
曾經我以為只有我單方面受到小希的幫助,沒想到我原來也有給予別人正能量與希望的力量,我認為印象最深刻的人不一定是認識最久的人,而是記在心頭最久的人,雖然小希已經離開了,但我會連她的份一起活下去,還是想對她說:「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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