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篇「文圈很臭」的文章，不想轉原文連結。大意是，有一批人積極在操弄後台數據，喜歡、觀看數、書籤等等，鑽系統漏洞，讓網頁排行大亂等等。並指：這樣的文圈還不夠臭嗎？
身為從國小開始寫作，國中開始投稿，高中開始混文圈以來，自認看過、遇過、交手過的怪人也有一些。待過的部落格、社群平台、發表平台、社團也有一些，自認有些在這個圈子混跡的經驗可以分享，今天就來說說「文學圈真的『臭』嗎？」，以及，新鮮人該如何在這個圈子「活命」。
一、沒有圈子是不臭的。
只要有兩個人，兩個人就可以有「政治」－－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一個人可以做什麼？兩個人可以一起做什麼？要如何分配生產？如何分配資源……我們如今的社會和文明就是這樣層層堆起來的。
前一陣子有個詞很紅：「水很深」。
只要繪聲繪影說某某標案有什麼內幕、誰誰誰跟誰誰誰關係很好、有合照、ｏｏ金流、ｘｘ驚爆，都可以附上一個「水很深」。彷彿這些人都躺在當事人的床底下，聽他們說真心話－－中國網民還因此衍生出一個戲謔的詞：「聽床師」。諷刺那些三不五時就宣稱自己手握真相、何時變天、好大一盤棋等等，跟台灣的「水很深」有異曲同工之妙。
實際上，只要認真往某個領域鑽研，或是在某個領域待得夠久。甚至也不用這麼高大上，你的家庭大一點、職場大一點、知道的內幕多一點，你都會覺得「水很深」，好黑暗，好骯髒。
為什麼會這樣？很簡單的經濟學原理：慾望無窮，資源有限。
村上春樹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與他的巡禮之年》中，主角多崎作久違拜訪已經成為「成功學大師」的朋友。朋友說他培訓新人的開場都是說：
十秒鐘內你必須決定要斷手還是斷腳，如果十秒內決定不出來，手腳都會一起斷。
學員當然一頭霧水，這跟成功有什麼關係？
該朋友回答：歡迎來到現實社會。只要你出社會，每時每刻都在面臨這種抉擇。
賺一筆錢，要如何分配？還債？享受？存款？投資？是不是順了哥意逆了嫂心？全都要？那可能全部的選項都不會達到預期的效果，還不如不幹。
看到這裡或許還能理解，那我們今天把視角拉到管理層：
公司必須壓低成本，我必須要解雇一位員工，眼前有A、B、C讓我選，那，誰？好，權衡之後，我決定解雇A。
如果你是A，你做何感想？
幹你娘這間公司有夠黑，水有夠深，一定是B跟C背後偷說我壞話，主管大小眼啦，公司沒救了啦，我等著喝小島秀夫咖啡……等等。對不對？
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工作能力？工作態度？職場人際關係？可能都是主管評估的角度。也可能是極限狀況下的不得不－－不斷手、不斷腳，那就兩個一起斷－－你就剛好倒楣是被斷的那個。
例如最近我工作實習沒通過，官方說法是現場主管評估我不能獨立當班。
這有幾種可能：
一、我真的疏漏太多，他們無法抵銷掉我製造的成本。
二、人力吃緊，必須要有一個能馬上用的人上場，沒時間給我摸熟。
三、我們那間店面業績太難看，多請人不划算，只好找個藉口辭退實習生。
四、主管和區經理的單純好惡。
人往往選擇其中一個選項去解讀，但這個社會其實不是「選擇題」，而是「申論題」－－這些選項都有道理，但比重不一定是相等的，可能有些選項比重較重，有些較無關緊要－－但不可否認，一件事情會發生往往是綜合性的結果，而非單一的選項。
如果一個人執著在單一選項，而不願意去思考綜合性因素，那很容易就會變成「水很深」的陰謀論。因為陰謀論的誕生，就是事件中的每個環節都是單一因素，形成一種自洽的循環論證。
例如：某疫苗沒過標準三期－某疫苗有副作用－沒得到國際認證－政府賺不到錢－所以政府才強推要打疫苗－抓到某政治人物持有某疫苗股票－沒過三期就上架一定是政府陰謀。
看似成理，所以很多人一接受這個說法就完全固著成一套世界觀了，從此就用這個世界觀去解讀一切看到的現象。沒有比較其他國家的疫苗、沒有考量台灣特殊的國際地位、沒有看到生技產業的前車之鑑、更是忽略了疫情的急迫性等等。
當然，這種綜合性因素的思考是需要訓練，而且是有意識去做的。當一個人情緒一來，自然會緊抓著單一選項咄咄逼人。
例如過去文學圈曾有一起事件，某位創作者頻繁投稿文學獎失利，繪聲繪影指出有一群「東華幫」出身的評審作家，把持了文學獎，只把獎項給自己人。
先不說我這位東華校友「？？？」了，這位仁兄指出的一群作家其實只有一、兩個人是東華畢業／任教。因此這則陰謀論很快就不攻自破，變成作家們彼此調侃的趣聞。
《三體》裡曾提出過促成「黑暗森林法則」的原理：猜疑鏈－－當一個人，或一群人；與另外一人，或另外一群人，因特殊原因無法溝通、相互理解時，總是會先下手為強，認為對方是惡，或擔心有天對方追趕／併吞自己，而出手攻擊／消滅。
如果覺得猜疑鏈太科幻，最近有人用「開車」去舉例：
當你在開車，你聽不到其他駕駛的聲音，也看不到其他駕駛的手勢。你只能從他的喇叭、車輛動向去判斷他的意圖。但大家也知道馬路是什麼模樣－－喇叭是不是挑釁？逼車是不是挑釁？突然開遠光燈是不是挑釁……然後衝突就這樣發生了。結果可能只是其他駕駛要提醒你車燈沒開、車速過慢、後車箱沒關好等等。這就是「猜疑鏈」，各位可以在各種「圈子」找到痕跡：眼神、留言、手勢、不經意的舉動，是不是都曾被自己從惡意層面去解讀？而不是斟酌其他可能性？
以上，這些因素就是讓各種圈子變「臭」的主要原因。
二、文學圈有特別臭嗎？
我活到現在，基本都是在文史圈浸淫。可以說，由於文史很難用量化標準去評判，也很少有標準答案，因此爭執起來更是你死我活。因為文學活動經常是「你相信／不信的東西」去衍生的產物，作品就等於人格和信仰的延伸，對作品的攻擊往往代表對作者的人格和信仰的攻擊。
正是因為人格和信仰的延伸，所以才會容易導致「文人相輕」。我不認為這是值得獨立出來說的。文理組也會相輕、學院實務也會相輕、左右派也會相輕、室內派跟室外派也會相輕、中西醫（偏好者）也會相輕－－只要彼此不了解，就容易相輕－－還記得我們上面提到的「猜疑鏈」嗎？
文學活動出現得特別凶，只是互相攻擊的道具使用門檻低（只要會打字就好），導致頻率高罷了。加上攻擊發生時，出手的是針對人格和信仰，就算用各種方法「作者已死」－－但作者終究沒死，就是會吵鬧，就是會筆戰。更別說，筆戰更是容易打著打著就打到人格本身上了，最近星某人的案例屍骨未寒，對吧？
通常一個圈子就三種類型：追求名、追求利、追求自我實現。
在網路發達下，「名」這件事是最不可控、最吸引人，也是最多人想追求的。我的作品可以不賺錢，但一定要有人說好看－－各位想想，是不是這樣呢？
同時，「名」也是最容易讓人歪掉的。
為什麼有人不惜開分帳到處筆戰、自捧自己的作品？為什麼有人願意組一團 人（又或者根本是自己拉的分帳）去鑽網站後台的漏洞？去騙、去偷襲名為流量的老同志？又為什麼有人寧願自掏腰包三十幾萬自費出版慘不忍睹的作品？不就想買「作家」一個名號嗎？
我以前的文章就說過，搞創作的，其實高機率都是自戀狂、有表現欲，不然寫出來、貼出來幹嘛呢？只是有人規規矩矩地走在軌道上，讓時間和歷史來證明自己的實力，讓名聲和實力對板。
當然也有人劍走偏鋒，寧願弄得雞飛狗跳，搞出一堆八卦和都市傳說。
是不是都會想，這些人是不管好壞，什麼名聲都想要？
錯了，你會覺得他「怪」，只是沒有在他的人格和信仰吸引範圍內。就如同邪教，在街頭和校園拉人，拉一百個人只要拉一個人就算成功。還有各種上新聞跟D卡的情侶－－這種人是怎麼有男／女朋友的？啊就亂槍打鳥啊，打到一隻就算贏。
所以俗話才說：媠䆀無比止，愛著較慘死。（某位作家別再說台語沒字啦）
像星某人這樣的怪人橫掃過幾個平台，我相信他還是會有粉絲，還是會建構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舒適圈，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一坨坨怪人組成的舒適圈，就是整個圈子的「臭味」來源。
你能避免嗎？不能。任何圈子都有這種人，只是形式不一樣而已。
我們能做的，就是選擇去避免成為或接近這種人。
三、你究竟想要什麼？
每一次看到有人嫌圈子臭、嫌平台臭、料很多、瓜很多、鼓吹大家離開。4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cX8vHwRr
包括我在內的許多文友都是：想清楚你想從圈子中得到什麼？你可以不來玩平台社交，那可以去找獎項投稿，可以去找出版社投稿。但如果你心態不擺正，無論是獎項還是出版，永遠有一顆顆陰謀論泡泡在等你。
從把持獎項的黑暗力量到沒眼光的編輯，你會一步步變成「怪人」的一員。
「因為你只有二十歲！你對這個世界一點概念也沒有！因為你覺得你值得更好的！以為自己是個更高級的人，不用做這種爛工作！」（大一時，我看這段覺得很不舒服，但我寒暑假開始打工後，就被這段影片罵醒了）
我相信很多創作者都會有這種心態：我的作品這麼好，怎麼沒人願意欣賞？願意看？
前面說過了，這個社會－－或說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就是這樣。
慾望無窮，資源有限。
包括人的目光、精力、流量、變現，每一個環節能不能輪到你，除了你的實力，還有機運。
沒人有義務對你好、對你友善、拉你一把。4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zaHcKYvs
可能很多比你強的人都還在累積、努力、發憤、等待，更懷才不遇。
他們只是沒說，只是認同這就是過程，就是必經道路。很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有結果，但既然我在文學圈有點天分，有點才能，有點興趣，那就負起責任，好好幹，變得更強－－如果你沒有這點責任感，那你到任何圈子都一樣的。
九把刀窮到躲在公廁寫小說、醉琉璃收過數百封退稿信、陳雪窮到到市場叫賣忙到幾乎沒時間寫作、韋宗成幹過超商店員，半夜下班才開始畫漫畫……這些現在在檯面上活躍的創作者都有曾有這一段，每次看到他們不經意透露，我只有慚愧，自認自己已經很幸運，因此要更努力。
史學家余英時說：一個永遠只能在歷史中看到「髒唐臭漢」的人，便不可能對人性有任何信心，也不可能對人類未來抱有任何理想。
同樣地，一個永遠在嫌圈子臭，嫌所有人都對不起他，覺得萬事都有陰謀－－這樣的人，還有辦法創作嗎？還有辦法創作出好的東西嗎？4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0Grc9KLC1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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