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師 - 【卷一】第三夜：會說話的書本-5

　　就這麼一閃神，阿飄學姊已經爬到我面前。

　　只見那一坨像海藻的頭髮抖了抖，「喀啦」地一轉竟是轉了一百八十度，完全視頸椎為無物。

　　祂黑色髮絲隨著旋轉散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全露了出來，灰白灰白的弄不清楚五官長怎樣，只看到應該是嘴巴的地方不斷開合著，發出「嗑、嗑、嗑」好像嗆到水的怪聲音。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想到她突然又發出超高分貝的尖叫，我沒手可以捂耳朵，硬是被她震得差點失聰，失去平衡就要摔倒，一不注意就讓祂逮到機會，伸出那隻歪歪扭扭手抓住鄭光祺的腳，使勁把人往下拉。

　　好樣的，不給拍還要拐人？我老母去菜市場殺價都比妳還客氣！

　　我相準了角度，一腳落下便狠狠踹在她身上，「啪嘰」一聲硬是把她的脖子又弄歪成更誇張的角度。

　　但脖子都快被我踹斷的祂就是不放手，死命拉著鄭光祺的褲管不放，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出腳，雙手扣住鄭光祺不讓他被鬼拖走。

　　「學長！救命！」鄭光祺只顧著求救，也不會自己想辦法掙脫，就看見那阿飄學姊不客氣地一路爬上來，張嘴往鄭光祺的小腿咬了下去。

　　沒經過學長同意怎麼可以吃學弟！這女鬼真的把我惹毛了啊！

　　突然想到鄭光祺好像會隨身帶刀，我一摸他的褲頭，果然找到了小小的瑞士刀，用我自己都訝異的速度翻出刀片，對著阿飄學姊的眉心一刀刺落，手勢順暢得好像我常常在做這個動作似的，精準又深入。

　　「呃啊啊啊啊！」

　　看著整個刀片完全沒入女鬼腦袋，我握緊刀柄，然後反手一轉。

　　「這次，給我死得乾淨點。」

　　一道強光突然爆出。

　　我轉頭一看，鄒峻皓高壯的身影聳立在門口，說有多可靠就有多可靠。

　　我正想喊他過來幫忙，就覺得一陣暈眩，等我視線再次聚焦的時候，眼前的景物頓時大變。

　　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我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書庫又恢復成原本的模樣，沒有滿地的書、沒有詭異的紅光、沒有搖晃的書架、沒有被我踩爛的猛鬼……一切的一切是如此正常。

　　「你們兩個是怎麼了？都過五分鐘了還不出來……」

　　鄒峻皓一頭霧水地朝我們走來，我聽他這話便傻了，五分鐘？我們在書庫裡前前後後少說被困了三十多分鐘，時間根本對不上。

　　我低頭一看手錶，差點沒罵出聲來。

　　靠，指針居然給我倒著走回去！

　　鄒峻皓看我們沒反應正想開口再問，一眼就瞥見鄭光祺狼狽地掛在我身上，臉色馬上劇變。

　　見鄒峻皓變臉我才想起來事情大條了，回頭看鄭光祺果然已經抱著左胸、痛得快要暈厥過去，呼吸完全紊亂，全身都是冷汗。

　　「發生什麼事了？」他趕緊衝上前幫忙扶住鄭光祺，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多做解釋，跟他合力把鄭光祺抬了出去，接著打開他的背包把所有東西都倒在桌上，亂抓了半天才找到那個有點眼熟的藥罐子。

　　「幾顆？」我拍拍鄭光祺的臉，在他眼前晃了晃藥罐。他似乎有些詫異，接著才艱困地用手比了個「二」。

　　我趕緊要一旁的許巧妃弄來白開水，把藥丸拿出來掰成比較小的體積，通通灌進鄭光祺嘴裡。

　　「你們在裡面是發生什麼事了啊？」被鄭光祺的樣子嚇得不輕，許巧妃一臉心疼地拿著手帕替他擦汗，「阿祺你怎麼了？」

　　「我……心臟不太舒服……」鄭光祺自己慢慢坐起身來，表情已經不像方才那麼難受，但氣色還是很糟，整張臉白得嚇人。

　　「學長……」

　　「好啦，我知道啦。」

　　從他被鬼勒脖子之後，我就看他一直按著左肩，看來應該是心跳不穩所以讓他很不舒服，接著又來這麼一齣鬼抓人，當下真的超怕他會直接暴斃身亡。

　　這樣校史室大概又要多一則鬼故事，關於一個有著少女心的小中二被鬼嚇死的愚蠢奇談。

　　認命地翻了個白眼，我把家當收一收，對鄒峻皓道：「大山，不好意思，我帶阿祺去一趟醫院好了。聽他說很久沒發作了，這次這麼嚴重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妥當。」

　　理解地點點頭，鄒峻皓二話不說就把鄭光祺扛了然後往我背上一放，把我當行李架當得很理所當然。

　　「學弟，剩下的東西我們兩個處理就好，不用擔心，你們快去醫院吧，」許巧妃拿出手機和我交換通連訊息，「有什麼問題的話馬上Line我哦！我可以過去幫忙。」

　　把人型背包調整好角度，我回頭看了一眼大門敞開的書庫，那本血書居然躺在地上，書頁攤了開來，停在充滿詛咒字眼的那一頁。

　　我冷冷地瞪了那本書一眼，一把瑞士刀突然憑空出現，直挺挺地插在書本正中央。

　　書庫的門自動甩上。

　　默默地走了五分鐘，等四下無人的時候，我終於忍受不了，對著背後的人咆哮了起來。

　　「死小子，真把我當挑夫啊！下來！」

　　奇怪了，我剛剛只說要帶人去醫院，沒說要當人肉救護車啊！

　　「反正都背了，就一路背去停車場嘛。我只要把臉遮起來不要被人認出來就好。」臉皮給我挑這種時間厚起來的鄭光祺還真的給我用手摀著，裝做睡著似地把臉埋起來。

　　「明明就好手好腳的，給我下來走路！」

　　「可是我腳真的很痛嘛……」

　　聽到那悶悶的委屈嗓音，我才想起來他在校史室裡被女鬼咬了一口。

　　這下子還真不好說什麼反駁的話，只能認倒楣的繼續扛著他。好在他的體重有點輕，背著還不到費力的程度，大不了催眠自己是在做重訓便得了。

　　媽的，哪天給我個漂亮妹子背我就不會怨言一堆了啊，軟軟的觸感摸著就覺得幸福。

　　「學長，你還在生氣嗎？」不知道為什麼冒出這個問句的鄭光祺小聲地問道。

　　「生氣？沒有啊，我哪時生氣？」

　　「那……那沒事了……」鄭光祺一副欲言又止的口氣，停了幾秒便很僵硬地把話題轉到別的事情上。

　　「這次的期刊，要寫校史室的鬼故事嗎？」

　　「隨便。我那邊是本來就有其他的東西要寫，不過，如果你對這個很有興趣的話，就做吧。你是部員，你的意見也很重要。」

　　我沒對鄭光祺說實話。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做這個題目，但這是他第一次對期刊的內容有點想法，我應該要鼓勵他。

　　沒辦法，我真的很討厭有人亂動我的東西。

　　「聽語氣就覺得學長很不願意好嗎？」毫不客氣地吐槽，鄭光祺捏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只是在想，那個學姊應該是很想找人替她平反，所以──」

　　「所以什麼？」我不耐煩地打斷鄭光祺。

　　「人死了就死了，去平反這種事還有意義嗎？故事的結局也不會因此改變。這社會沒那麼多人在意真相是什麼，知道與不知道其實沒啥差別。」

　　大家只會去在意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所以就算是真相，每個人聽取的部分也不一樣。

　　斷章取義不是只有媒體會做，每個人其實無意間都在進行這個動作，因為對與錯是人們定義出來的，那標準自然也是人們自己在說。

　　大家都有錯，但大家都沒錯。

　　「胡說！還是有人會在意！我就很在意！」鄭光祺喘了幾口氣，又讓自己恢復了鎮靜。

　　「平反這件事，的確來不及更改結局，但是曾經因此受傷的人，至少能有療傷的機會吧？憤怒也可以得到平息啊。」

　　「是……嗎？」皺起眉頭，我其實不太理解鄭光祺的想法。

　　「難道這樣不算是把一堆人的舊瘡疤又挖出來給大家看一回嗎？我覺得吧，能平息憤怒的東西只有時間，其他的沒有真正效果啦。」

　　嘆了口氣，鄭光祺窩在我肩膀上，頹喪地說道：「好吧，學長講的好像有點道理，那就算了。」

　　聽他的語氣那麼失望，害我一時間竟然有點罪惡，最後居然妥協般地道：「好啦好啦，你想寫就寫。不過，你得答應一件事才行。」

　　「什麼事？」口吻有點興奮，鄭光祺扒著我的肩頭問道。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改天得再回校史室取材啊！不然我只能交給美編長你叫得花容失色的醜照而已。」

　　「……先讓我去收驚一趟再說好了。」

　　哈哈大笑著，本來有點糟的心情這下子又好了起來，而鄭光祺只是忙著說要備份許巧妃的Line帳號，打算無視我的嘲笑。

　　過沒幾天，不曉得去哪聽了鄒峻皓的綽號由來，鄭光祺硬是抓著人家一起去了趟校史室，結果就跟他預料的一樣，那裡乾淨得一點鬼魅氣氛也沒有，整個取材過程十分順利。

　　聽說鄒峻皓因為八字重又命帶煞星，氣勢比山還穩，阿飄遇到他就像硬生生往鐵板踢，所以從小就被喊做「大山」。

　　這樣可不行啊，以後可不能讓鄭光祺這個靈異吸引器和鄒峻皓放一起，這樣我的素材來源就斷貨了！

　　而期刊發出的當天，我果然又被李芊芊抓去她的私人辦公室約談了一番。

　　「趙先生，你寫這什麼鬼東西？」李芊芊搖了搖手上的期刊，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你知道我被小王抓去喝茶了嗎？」

　　小王據說是本校校長。

　　「假如真的有問題，您老人家也不會在本子都印好了才跟小的說嘛！」搓搓手，我裝出哈巴狗的姿態，「小王那邊的茶肯定很好喝，您去一趟回來又更加容光煥發、沉魚落雁、傾國傾城惹！」

　　把本子甩到我臉上，李芊芊支著下巴，玩味地道：「我跟小王說，不過是個寫超自然事件的小小專欄，裡面道聽塗說的成分太多，不用擔心、不用在意……除非真的作賊心虛。」

　　果然交際花兒一出馬，什麼事情都能從有搓到無。

　　將期刊好好地放回了李芊芊的桌上，我轉身正要走人，卻又被她叫住。

　　「阿國，這不像你會寫的東西呢，從以前就說過了，你寫的東西，沒溫度。」攤開了書頁，李芊芊的指尖在靈異部專欄上來回刮滑。

　　因為看著沒有辦法產生太多的情緒，所以也感覺不到溫度。李芊芊曾這樣說。

　　笑了笑，我瞥了一眼小窗外的社辦。

　　某個傢伙臭著一張臉走進來，身後好幾個女生站在門外對他搖手尖叫，他裝做什麼都沒聽到，背包丟著就趴在靈異部的專用桌子上睡覺。

　　「因為那本來就不是我寫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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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第三夜：會說話的書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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