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鬼 - 微光

202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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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普通。非常平和，大家在愉快中度過。上課、下課、吃飯、打球、聊天、大笑⋯⋯又重複了以前建立的例行公事，彷彿一絲悲傷都不曾造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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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芮琪在球局中的休息時間看著連燆那群孩子們正在嘻笑打鬧，突然有感而發說：「啊——你們這麼可愛真叫人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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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麼會突然說這種話？」「你以後不來找我們了嗎？姐姐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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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芮琪的笑容流露出些許不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恐怕是很難回來了。你們是一群天真又善良的孩子，真的很可愛！但你們不要太捨不得我喔，」她的眼神沈下來：「等到大家都幸福的那天，我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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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那天』是什麼意思啊，表姨？」在三人一起回家的路上，連忺拉拉劉芮琪的衣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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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家都無憂無慮，無拘無束！想要嗎？」她跳到前面，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彷彿口中的烏托邦就浮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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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這樣就好了⋯⋯但應該很難吧？而且，大家想要的幸福未必一樣啊。」連燆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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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但是！」劉芮琪雙手扶上連燆的肩膀。「雖然這樣力量還是有限，但是多你們兩個總比沒有好。不要被那些老頭子誤導了，我們淘氣鬼已金盆洗手，要為了現世的幸福而努力，目標是創造一個沒有悲傷、沒有淚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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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們當小小孩在耍？這理由很瞎⋯⋯」連燆不好意思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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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們不想要真心感到快樂嗎？你打算帶大家演這齣戲多久，連、燆？繼續催眠自己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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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的，一直悲傷下去只是徒勞，還不如為未來打算。」連燆沉下臉，已有些不耐煩，抓起連忺的手：「走吧，忺忺。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這種不可能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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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格。」連忺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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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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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忺不語，垂著頭，肩背微微顫抖。他以手掩面，在路燈映照射下手背上的淚痕反射出鵝黃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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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哭！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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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他伏在哥哥腿上：「葛格對不起⋯⋯我好累⋯⋯沒辦法像葛格那樣開心⋯⋯我⋯⋯我做不到⋯⋯」連忺再也按捺不住，放聲大哭，連燆的淚水也在眼眶打轉。他咬緊牙，努力的壓抑想從喉嚨竄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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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劉芮琪的大眼靈光一閃：「我有個完美的提議：你們來當鬼吧！當了鬼，就再也、再也不會感到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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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撫摸弟弟的背安撫他，自己沉吟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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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成為鬼的。依我看，成為鬼需要以生命為代價，而在世上還有一些需要我的人。我死了，對他們來說會帶來煎熬。」連燆堅定的眼神直視劉芮琪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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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格在擔心什麼？」連忺抬起頭，微笑：「表姨不是可以回來嗎？如果我變成鬼，就可以把媽咪帶回來！而且，媽咪說過希望我們都能笑著過每一天，當鬼的話以後也可以看到媽咪開心的樣子喔！因為她說只要我們開心她也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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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錯！忺忺，來吧！過來表姨這邊⋯⋯」劉芮琪蹲下，用手勢示意連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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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爸爸在家裡等我們回去吃飯。」連燆試圖抓住弟弟，但他已掙脫哥哥的懷抱，跑向劉芮琪。連忺在劉芮琪懷裡笑嘻嘻的轉頭：「你去跟把鼻說，我變成鬼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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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芮琪朝連燆揮揮手，抱著連忺跳過一旁的鐵絲網到草叢裡，消失在視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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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心頭一驚，先傳訊息告訴連焮自己會晚點回家，然後學劉芮琪撐起一旁的石柱，也翻過了鐵絲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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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在原地一會，四處張望也沒見到連忺和劉芮琪的身影。霎時，雙腳被蛇似的東西纏住，感官一陣手忙腳亂。先是晃動的視野，接著身體重重的撞上地面，擾動塵土，或許不小心嚐到一些也吸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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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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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燆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植物藤蔓捆著腳倒吊的。現在似乎在一個石室裡，牆壁上有火把和一些管線。地上有兩個人望著他，一個身穿土黃色斗篷，另一個是一名青年，手臂上爬滿龍鳳暗示了曾在江湖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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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芮琪牽著連忺從一個通道進來，左顧右盼：「奇怪了，黎日大人在哪？」她問在場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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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等就到。」沙啞的聲音從斗篷底下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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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連燆！小罔，你把他轉正吧，這樣吊著應該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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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芮琪。」穿斗篷的「小罔」伸出手臂，手掌全開，往左右兩旁擺擺，藤蔓便將連燆轉正。「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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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呀！我剛剛看他臉頰都漲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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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長得真像，是誰家的孩子？想加入的又是誰？」刺龍刺鳳的青年在胸前插著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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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芮琪嫣然一笑：「這兩個都是『覺醒者』的孩子喔！想加入的是這位！」她指著連忺。「不過現在吊起來的那個你不用放啦，待會叫大家來吃一頓精神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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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琪！我的小可愛，你最近上哪兒去了？」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現身，背後跟了一大群人。人聲鼎沸，依稀可以聽見他們將連燆兄弟品頭論足了好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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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肅靜！肅靜！」中年男子一下令，現場頓時鴉雀無聲。「我們有新成員要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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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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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忺忺！」連燆在藤蔓裡呼喊著弟弟，一邊揮著手：「我們等一下想辦法一起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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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忺緩緩的回頭，眼神呆滯：「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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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忘記你聽不到了。」連燆看到弟弟空蕩蕩的耳廓，暗自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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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馮勵圖！」西裝男子回頭叫住罔和她身旁的刺青青年。

「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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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個人處理一下。我們要移到隔壁更大的空間去。芮琪，過來吧，需要你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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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群離去後，原本腳底懸空的連燆被藤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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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馮勵圖，你說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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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勵圖」忖了一會，接著湊近罔的斗篷嘀咕了幾句，連燆只見她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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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伸手，束縛逐漸鬆開，連燆面露驚喜，連忙伸伸懶腰，活動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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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別以為我們會就這樣放走你，小子。只要你接得了這一擊，我就會請黎日大人答應你的所有要求。他很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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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確定？」連燆無法信任眼前的男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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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來像不講信用的人嗎？放心啦，看在你還是孩子的份上，我會放水。」馮勵圖哂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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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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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花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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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腹傳來一陣劇痛，怪獸似的狠狠齧住周圍的一切。器官彷彿全聚到傷處，往下、往下擠壓，又從身後和身下重推，再跌回地面。連燆被痛楚壓到地上動彈不得，想呼痛喉嚨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空氣凝滯在咽喉處，胃翻騰著，卻只能化成陣陣乾嘔。他嘗試擠出一點力氣坐起，奈何全身無力，只好將額頭靠在地上喘息。喘息又是另一種痛楚，每吸一口氣就刺痛了胸膛，每一口氣息都摻著甜腥味。在微微發暗的視野中，一點、一點的殷紅格外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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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錯了，我應該看起來像不講信用的『鬼』。現在只好把你綁回去啦。」馮勵圖放下擊出攻擊的左膝，罔又伸手控制藤蔓將連燆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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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現在想對他說什麼？灌輸你的價值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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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冷笑：「差不多吧。」她走向連燆，用手抬起他垂下的頭，逼他注視自己的眼睛：「小子，你說說看，世上傷人最多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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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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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回答，不是叫你複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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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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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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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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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愛』。不侷限於人對人，人對事也會有愛。你想想，謀財害命者愛的不是錢財嗎？在宦海沉浮者不是貪戀權力嗎？這都是愛啊。然而，這些強烈的愛是飛蛾的翅膀，會帶人撲向烈焰而灰飛煙滅。那麼，對人的愛呢？其實愛的道理都是一樣的，像是一條細絲，相愛的人事物就走在它上面。稍有不慎就會下墜，而芝蘭俱焚。恐怖情人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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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說這些⋯⋯？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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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你：自以為是的愛會傷害別人的，這點我在你——和你們全家——看得很清楚。你們好像以為隱瞞現實和悲傷是體貼的行為啊。家人不就是我們坦誠相待的最低限度嗎？對家人都不老實了，我們和你談信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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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盡我的一點力量保護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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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限制了他們情緒的自由，知道嗎？明明就身為自由民主的子民。你弟弟早就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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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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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他身邊，逼得他只能戴起笑的面具。你說，這是真正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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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他！我真的很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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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傷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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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我怎麼可能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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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也不能怪你。高璐以前就是這樣對待的，我知道。你們兄弟從小就被錯誤的愛荼毒。我勸你放棄對一切的愛吧。你還沒辦法控制它的走向，就先緩緩，為了保護自己與別人。我這是在幫你喔⋯⋯」罔刻意湊到連燆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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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啊⋯⋯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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