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魔王與祭品少女》宣傳集中帖 - 試閱：第二章　黃昏與相遇（一）

又是一個大致略同的黃昏。

跟以往不同的是，望遠鏡摔碎了，灰林鴞沒辦法再眺望森林遠處的景致和變化……還有，他也再沒機會多看一次西翼的庭園。

失去唯一的娛樂，灰林鴞百無聊賴地坐在屋頂，目光不自覺落在西翼庭園，沒有望遠鏡的精細聚焦，他只能看到一堆純白與墨綠混雜的樹冠。

回想起女孩的笑顏，灰林鴞莫名感到悵然若失。

祭品跟魔王一樣，被囚禁在這個名為城堡的鳥籠之中。然而灰林鴞不解，為甚麼她可以笑得如此開懷，明明是待宰的祭品吧？

周遭盡是跟自己完全不同的魔物，她會孤獨、會害怕嗎？

對了，她今天也在堆雪嗎？

究竟那時候她在堆砌甚麼啊？

灰林鴞重重嘆了口氣，可以的話真想去看看——等等，他的確可以去看吧？

又不是要到外面的森林，西翼正正就在城堡的範圍內，根本隨時都可以跑過去不是嗎？真笨，為甚麼他沒立即意識到這點，鐵定是被困太久了！

灰林鴞打開窗戶，惟回頭瞥見房間緊閉的大門，不免有些擔憂。不要緊的，距離上課仍有一段時間，用盡全力飛過去，應該趕得及被角鴞發現之前回來。倒是再磨蹭下去，他便真的沒機會了，明天不一定有這個空檔——更不一定有這個勇氣。

心臟怦然跳動，灰林鴞把心一橫飛出書房。

不是前往屋頂，也不是環顧東翼，而是往他不曾主動踏足的西翼進發——

不可思議的是，任憑灰林鴞全力衝刺，他都沒有抵達西翼的庭園，純白與墨綠混雜的樹冠看起來依舊遙遠。

奇怪了，明明用飛的話，這個距離根本不算甚麼。

啊，難不成——

灰林鴞心念一轉，趕緊降落到一處無人的角落，改用步行方式靠近西翼。這邊的通道他鮮有踏足，尋找了好一會，他終於找到那條唯一能通往西翼的走廊。

放眼所見，夕陽的橘黃光線配上一列石柱的黑影，寬敞的走廊橘黑二色相間，整個空間看起來有點不實在。

在天空中難以看清，換成地面的話應該不難發現才對。

周遭的景物大同小異，當中卻有著奇怪的存在——其中一條石柱的影子方向，跟其他的不一致了。

灰林鴞躡手躡腳來到這個奇特的影子前，深呼吸一下，閉上眼睛跨出一步。

再睜開眼的瞬間，他發現自己返回原地了。

他站在走廊一開始的盡頭。

果然這裡佈有結界。

怪不得他怎樣也飛不進去，大概只要有外物未被允許之下想要進入西翼範圍，他們便會永遠陷入這個無限輪迴中。

憑著努力終於得到結論，灰林鴞沒有沾沾自喜，深灰的眼瞳內充斥著錯愕與不甘。

被禁足在城堡不能外出的理由，他能理解。

祭品需要備受保護的理由，他也能理解。

只是，連自己的城堡也不能隨便閒逛，他就不能諒解了。

這裡不是「魔王的城堡」嗎？

最初前來西翼的目的徹底拋到雲霄之外了，現在灰林鴞盯著面前這條永遠走不完的走廊，總覺得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好像有甚麼正在被踐踏一樣。大概是他壓根兒沒想過，原來自己甚至在城堡內隨心所欲地行動的自由也沒有。

可悲的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

難道跑去質問角鴞，要求他打開結界嗎？如果城堡西翼必須獨立保護，他這麼要求只會惹來責備而已。

——身為魔王，不能任性妄為。

——陛下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處理，不應為這種小事費神。

——我們的一切決定都是為陛下著想。

各式各樣的訓話仍猶在耳，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次也絕對不會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滿肚子的怨氣無從宣洩，灰林鴞頹然飛回書房。

咯、咯、咯。

與此同時，角鴞亦敲門進來。

「陛下，要準備上課了。」

「……好。」

生氣到最後，竟然還是乖乖回來上課，他這個魔王是不是太聽話了？仔細想想，只要留在城堡內，其實也算是安全範圍吧？

這樣的話，是不是也可以稍微任性一下呢？

會不會有甚麼方法，不破壞結界之餘，又能偷偷闖進西翼？他偷偷望向那個高大又嚴肅的身影，角鴞還沒教導他關於結界或防禦之類的知識，要是主動求教大概會反過來被追問。

可是他還能從哪裡獲得知識啊……

「陛下，請專注點。」今天的魔物很會逃跑，眼見灰林鴞抓了半天也沒成功，角鴞忍不住揚聲督促。

相比守護領土或是繼承力量這些宏大到不知要從何努力的目標，如何走進西翼這疑問實在明確又具體得多，灰林鴞不自覺反覆思量。

唉，反正沒甚麼頭緒，還是先別想有的沒的，不然都不用下課了。

他往書房的角落，及時抓住了打算鑽進書櫃的小型魔物，卻沒想到只有手掌般大的魔物竟然力大無窮，他來不及剎住去勢，一記撞上了書櫃，殘舊又厚重的書籍頃刻全倒下來。

對了！

是死記硬背到變呆笨了嗎？為甚麼他沒注意到，他每天身處的書房就是各種知識的寶庫？這裡幾乎甚麼書都有，這樣的話、說不定有機會——

當他跟隨書本一起跌落到地板，某個想法漸漸在腦內成形。

角鴞來到旁邊，看到灰林鴞狼狽地趴在書海裡頭，似乎沒有受傷，才暗暗鬆一口氣。

「今天的課題全部完成了，陛下可以好好休息——」

「啊？等、等一下！」

平日恨不得他趕快離開的灰林鴞，今天一反常態叫住了他。只見灰林鴞趕緊從書堆裡站起，然後吐出一個令他匪夷所思的要求——

「角鴞，我還想要練習，再給我多點訓練！」

雖然這麼想實在非常無禮，可是從書架摔下來時，陛下腦內發生甚麼鉅變了？角鴞萬分錯愕，不由得再三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抑或又是魔王偶然孩子氣的惡作劇。

他盯著灰林鴞，深灰眼瞳不閃不躲，向來畏首畏尾的神情罕見地非常認真。終於有甚麼事物，是這孩子無論如何也希望憑自己的力量得到嗎？

說起來，最近他的望遠鏡好像摔碎了，或許他想試試自行使用魔法修復？角鴞很想追問，可是難得聽見他主動要求練習，又深深感到欣慰。先撇開背後原因不談，如果這樣能激勵他努力的話，何嘗不是一個好機會？

「在下明白了，從今天起課堂會延長，陛下沒問題吧？」角鴞壓下好奇心，也不點破他已看出灰林鴞另有企圖，一本正經地回覆。

「沒問題，一切就麻煩你了！」剛才灰林鴞多害怕他會追問，現在總算安心下來，他還是頭一回因為延長上課而興奮不已。

他要趁角鴞不在的時間，偷偷找出所有關於結界的書籍來研究。不只要找出潛入方法，他還必須增強力量，因為不管最後會用上甚麼方法，他也需要力量才能實踐。

既然如此，這段時間就稍微再苦幹一下吧！

灰林鴞更加沒日沒夜地窩在書房，只要睜開眼睛就是訓練和研究，他也說不清為甚麼這次自己會那麼執著，總之回神過來反問自己這問題的時候，已經匆匆過了一個月。

無論經歷多少個黃昏，通往西翼的走廊依舊渲染著黑橘分明的色調。

趕在下課後、午餐前的空檔，灰林鴞偷偷來到結界前，俯視著那抹突兀的黑影，只要突破這界線，他就能真正進入西翼範圍。

深吸呼一下，他開始著手展現首次自主學習和特訓的成果。他默唸著咒語，一個魔法陣式便在腳底浮現，整個人隱身於其中，連地上的影子也消失了。

效果不錯、似乎可行——一鼓作氣，灰林鴞閉上眼睛衝前。

成功了嗎？

比想像中還要毫無異樣，甚至連他用書房木門作測試時的拉扯感也沒有，大概是失敗了吧？

他頹然張開眼睛時，眼前竟再也不是無盡的黑橘相間走廊，通道的盡頭多了一座荒涼的大樓。

「成、成功了！」灰林鴞興奮歡呼，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要是失敗的話……啊，對了，要是失敗了怎麼辦？

他穿越過來，才赫然認知自己原來只有一次機會，失敗了的話說不定會引起大騷動，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現在應該沒差？反正他都成功潛進來，就不要再想掃興的事了！灰林鴞躡手躡腳地慢慢探索，卻很快便發現西翼跟他的認知差天共地。

他所住的東翼，不管走在哪裡，或是在天空中，不時都會碰見奴僕。即使他留在房間，偶然也會聽見某處傳來他們的嬉笑怒罵，到處都充滿大家居住的氣息，熱熱鬧鬧的。城堡不論哪個角落，全都打理得一塵不染，光鮮亮麗，樹木也有園丁修剪整齊，就算是下雪的日子，走廊和通道也鮮有積雪。

可是，不一樣。

西翼和東翼，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放眼展望，大樓的牆身結滿了霜，走廊亦堆著厚厚的積雪，當中還混雜著野草和枯葉。樹枝和藤蔓肆無忌憚到處伸展，彷彿在宣示它們才是這個區域的主人。

空氣充斥著風雪的氣味，灰林鴞索性走在顯眼處，沿路果然連半個人影也沒有，迴響耳邊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腳步，還有凜冽的風聲。

如果說東翼是明亮、熱鬧，西翼就只有無盡的荒涼、冷清。

那個人類女孩，就住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嗎？

驀然，灰林鴞察覺雪地上有著比自己小一點的腳印，一直細細碎碎地伸延。

沒遇上她，卻發現了她的生活痕跡。

她今天也曾來過這裡嗎？

離開了多久呢？

心跳突然澎湃起來，冷風也撲滅不了瞬間攀到臉上的躁熱，灰林鴞跟隨著雪上的足跡，終於抵達庭園。

夕陽西下，此時絢麗的金橘色天空已漸漸暗淡下來，城堡的事物猶如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夜藍輕紗。凌亂的樹枝、破落的涼亭、奇形怪狀的小雪堆，縱然他首次置身其中，這裡的一切卻早就從望遠鏡窺探過，並深深烙印在腦海裡，唯獨欠缺那個令他在意的小身影。

灰林鴞來到小雪堆前俯視，便立即確定是那個人類女孩弄的。

還以為近看會明白她到底在弄甚麼，結果還是一塌糊塗啊……他深感無言，可是看著看著又忍不住微笑。

雖然看不懂，但是好有趣。

如果，能和她說說話就好了。

不過灰林鴞知道，那天不經意窺見的可愛笑顏，他大概永遠不可能親眼看見，原因說上來很複雜，身份說穿了卻很簡單——

她是待宰的祭品；他是殺戮的魔王。

要殺自己的人在面前出現，大概只會嚇倒她吧？

算了。

回去吧。

他頹然轉身，便迎上了一對天藍色眼睛。

天地萬物，怦然無聲。

一名女孩不知何時站在後方，怔怔地看著灰林鴞良久。

這個傍晚，露絲亞發現了灰林鴞。

就像某個童話故事突然成真，也像某晚夢境驀然實現，周遭一切變得虛浮而不實在。世界忽然停止了運作似的，灰林鴞沒辦法移開目光，也沒辦法落慌而逃，他就這樣愣在原地與女孩互相對視。

這次、真的被發現了……喜悅過後，排山倒海的恐慌隨之而來，灰林鴞不知所措，他很想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可是這是在騙誰啊？

她會害怕嗎？

她會尖叫嗎？

要被責備了嗎——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穿插糾纏之際，女孩朝他邁出腳步。

灰林鴞驚訝得呼吸紊亂了一下，呼出的白霧彷彿連帶著靈魂一起在空氣中蒸發乾淨。

女孩湊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從沒見過像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充滿活力的甜膩嗓音，重新推動世界運轉，也把他的靈魂喚回來了。「我叫露絲亞，你叫甚麼名字？」

等、等一下，不是這樣發展吧？

跟預想中的情節天壤之別，灰林鴞霎時間不懂接話。再說，他要如何介紹自己——妳好，我就是不久將來會捅妳一刀的魔王，這樣嗎？

「躺在床上滾來滾去，眼睛還是沒有合上，所以我偷偷跑出來玩了。」縱使他不回話，露絲亞仍然興高采烈地自顧自說。「最近總是沒辦法像八歲時那麼早睡，說不定因為我長大了！」

這個時間，他才準備吃午餐，她竟然就要睡覺了？

灰林鴞聽著便非常疑惑，原來人類與鴞族的作息時間不同嗎？雖然大家的休息時間不一樣，不過露絲亞的說法他依然默默認同，只是他的情況不是晚睡了，而是早起了。

是不是因為長大了，她的活動時間延晚了一點，而他的活動時間也提早了一點，於是他們終於在這年相遇？

「喏，你也睡不著嗎？要一起來玩嗎？」露絲亞沒有等待對方反應過來，她已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踏入庭園。

灰林鴞茫然被露絲亞牽著走，夜色將這一切顯得更不實在。他總覺得只要眨眨眼睛，面前的所有事物便會消失不見。

為甚麼她完全不害怕，還肆無忌憚地靠過來啊？

她的手很冰也很細小，看起來一揑便粉碎，害灰林鴞不敢使力。不僅如此，她整個人都精精細細的簡直像金絲雀一樣……人類、這就是人類了嗎？

他努力翻找他所知道的事物去形容和比較，總之就是——

露絲亞忽然又呆望他半晌，天藍色的眼瞳再次笑嘻嘻地瞇成一線，他的出現似乎令她非常高興。

每當她甜笑，灰林鴞便有種被狠狠擊倒的錯覺，沒辦法鼓起勇氣直視，只好低下頭任由自己被她牽著走，唯獨寒風分分秒秒地提醒他臉頰的燙熱程度。

總之就是——她真的很可愛。

他觀察到最後，卻只得到這個早知的結論。

掌心微小的冰冷觸感驟然消失，只見露絲亞跪坐在雪堆裡，雙手開始笨拙地搓揉雪球。

「你不玩嗎？為甚麼一直看著我——啊啊，是我臉上沾了東西嗎？」她沒察覺沾上雪粉的其實是自己的金髮，只懂努力摸索自己的臉頰，看起來有夠傻呼呼。

然而她這麼一說，灰林鴞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禮。快來說點甚麼吧，別一直盯著別人看啊，她又不是獵物……呃，至少現在還不是！

「妳在堆砌甚麼？」這個疑問一直纏繞灰林鴞一個多月，現在終於有機會知道答案了。

豈料，露絲亞輕快地吐出令他震撼無比的回答：「這個是魔王啊！」

甚麼——

灰林鴞嚇得立即蹲下來看了又看，別說找出哪裡像自己了，哪邊是手哪邊是腳他全然沒有看出來。

露絲亞好像知道他很疑惑，於是努力形容給他看：「這個是魔王的臉，這個是他頭頂的尖角，然後這些是獠牙……」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灰林鴞聽罷臉色更慘白，他才不是長這個樣子，尖角獠牙甚麼的，他是鴞族，不是牛和獵豹的混合體啊！

「對了，你住在東翼嗎？有見過魔王大人嗎？」露絲亞恍然意識到他是外來者，立即異常興奮地追問。「他對你們好嗎？像角鴞老師一樣很嚴肅嗎？還是會常常笑呢？」

看著閃閃發亮，欣欣期盼的天藍眼瞳，灰林鴞所有疑問頓時迎刃而解。

怪不得她把他堆砌成奇怪的四不像——

怪不得她會對他展露笑容——

露絲亞根本不知道誰是魔王。

他倆從來沒有見面，灰林鴞知悉露絲亞的存在，也是因為他不小心窺見而已，反過來的話，大概也沒有人曾告訴她魔王長甚麼樣子。

所以地上那隻四不像，是她想像出來的魔王……

「噗……哈哈哈哈——」折騰了一個多月，結果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竟然是自己！

「你在笑甚麼？喂喂，別只管自己笑，也告訴我嘛！」露絲亞懊惱地不停追問，他到底在笑甚麼，他怎麼可以笑得那麼誇張啦？「噗——到底怎麼了啦！你好奇怪啊！哈哈哈——」

灰林鴞始終沒有回答，不過原因似乎也不重要了，看到他差點喘不過氣來的逗趣模樣，露絲亞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傻笑。

純真歡樂的氛圍，將城堡的灰白淡漠一掃而清。他倆相視而笑，一種微小的溫暖從二人的心扉裡蔓延至荒涼的庭園，凜冽的寒冬彷彿融化成暖烘烘的初春，世界不曾如此鮮明亮麗。

兩個孩子的玩鬧聲響徹空曠的西翼，卻同時惹起了另一隻住在這裡的魔物注意。

呯噗。

在地下室專心點算食材的照夜，忽然聽見氣窗被敲打了一下。抬頭一望，便見原本擦拭乾淨的弧形玻璃上黏上大一攤雪，她的神情變得困擾起來。

又偷偷溜出來玩了嗎……照夜暗暗擔憂起來，夜晚沒有太陽，氣溫降很快，露絲亞有沒有好好穿衣？她趕緊擦淨雙手，抓起披肩便匆匆離開。

怎麼今天她好像特別快樂，好像有人伴她玩一樣？

照夜沿路聽著天真漫瀾的笑聲隨風而來，烏溜溜的鳥瞳不自覺流露淡淡的溫柔。當她穿過走廊、拐進庭園，便不由得當場愣住——總是只有露絲亞一人玩耍的凋零庭園裡，如今竟然多了一位男孩，與她在雪地追逐嬉戲，互丟雪球。

這個男孩正正是他們的魔王陛下。

西翼佈有結界，他是怎樣闖進來？

照夜未及反應，灰林鴞已率先發現了她，立即緊張兮兮地站在原地。

魔王一站正，奴僕便慌忙想要下跪行禮——

「我是、新來的執事，目前在東翼工作！」就在這個瞬間，灰林鴞揚聲說話了。「誤闖這邊，對不起！」

匆匆一句，阻止了照夜所有行動。

他說謊了。

他不該說謊，更不該出現。

「照夜！」全然不明就裡的露絲亞，看到照夜便全力奔跑過去，笑著撲進她的懷內。「偷溜出來了對不起，不過今天我玩得非常非常開心啊！」

她替露絲亞套上披肩，又替她撥走頭上的雪，再遙望庭園中央的灰林鴞，便見深灰的眼睛依然充滿懇求。

縱使內心的不安與為難在喉嚨化成苦澀，照夜仍得把真相吞回去。

唉……她怎麼承受得起魔王的懇求？他是高高在上的魔王，他的說話就是一切，身為低下的女僕根本沒有拒絕餘地。未幾，她對灰林鴞緩緩頷首，默默牽著露絲亞走進城堡。

「我要休息了，明天再來玩吧！」即使走遠了，露絲亞仍不時回頭向灰林鴞用力揮手，直到她的身影在轉角消失為止。

整座西翼再次變得了無生氣，方才的歡樂仍猶在耳，令遺落在庭園的小身影更為孤寂。

灰林鴞看著地上不成形狀的雪魔王，一顆心臟漸漸變得沈甸甸的。他知道自己不該說謊，遺憾他真的不希望敲碎這個美夢般的相遇。

好開心，真的。

可是，好矛盾。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還願意毫無防備地靠近，毫無保留地對他笑嗎——他俯視剛才與露絲亞相牽的手，眼前浮現的卻是訓練時瀕死的魔物。

剎那間，牠們恐懼絕望的神情與露絲亞的笑顏重疊了。

幾乎是立即，他踉蹌展翅撲入夜空裡頭，逃難似的離開了西翼。

明天還是不要來……該說以後都不要來了。

謊言早晚會被悉破，何不讓彼此保留最美的回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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