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帶到一家男裝名店,店子很大,而且格調高雅,裝修華麗,但我甫走進去已經有種怪不自在的感覺。
幾道探射燈一般的視線,使我快要抓狂,卓賢就只在一旁偷笑,待那些緊緊盯著我的售貨員走遠後,他才小聲的說:「對不起啦,每一個我帶過來的男人,都會受到這種注目禮。」
這何止是注目禮,那根本是被他們從外看到內再由外看到內了!
卓賢叫住兩個售貨員:「阿文,Frank,請你們為他挑幾件適合他的衣服吧。」
他們走過來我身邊,仔細的打量一番,然後就走到衣架前,一邊看著我,一邊拿出衣服,走回我這邊時,手頭已經棒了一堆衣服。
他們把我領到鏡前,那個被喚作阿文的,把衣服逐一拼到我身上:「這位先生的身形有點單薄,穿這種有些detail的襯衫應該會比較適合,而且好像腰長腳短,所以用粗皮帶配直腳褲比較適合。」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換另一個售貨員Frank開始出手,又是一堆衣服丟過來:「我倒覺得這位先生的身形很適中,而且肩膀夠寬,穿西服一定很好看,這身衣服就很合他的氣質,感覺很有書卷氣。」
卓賢也上下打量我,然後從那兩堆衣服中挑了一件薄外套,短袖襯衣,皮帶和牛仔褲。
他把衣服遞給我:「去更衣室換上吧。」
給他們弄得暈頭轉向的,我也只好走到更衣室換上衣服,出來之後看到阿文和Frank也目瞪口呆的,良久Frank才驚嘆:「果然還是卓賢厲害,你才是最應該當售貨員的。」
阿文就在旁一臉不忿的,可也沒話說。
結果,我無端在一家平日根本不會進去的名店,買了相等於我在美國幾份兼差的月薪總和的衣服,並直接穿上就離開。
「我又不是女人,不用以Shopping來發洩困悶的!」我咬咬牙的瞪著卓賢。
他彷彿沒聽到似的自說自話:「這是我經常來買衣服的地方,阿文一向不喜歡我,總是要把我帶來的朋友數落得體無完膚才高興,至於Frank就很崇拜我。」
「哦,所以剛剛他們才會一個不停讚我,一個不停貶低我。」我有點明白了。
「嗯,有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觀感,是受很多元素所影響的,他們剛剛對你的評語是有偏見,但也有準繩的,而我就作了最後判決,綜合他們的眼光,再從中挑選我認為適合你的打扮,帶點藝術家氣質又有些活潑的,這個就是我對你的看法。」
帶點藝術家氣質又有些活潑?這是他對我的評價?我倒是沒想過呢。
然後卓賢又帶我去髮型屋。
卓賢相熟的髮型師撥著我的頭髮:「你的髮質不錯,可是現在的髮型完全不合你的面形,顏色也太呆板了,其實以你的外型,你可以試一些比較Flesh和Young的髮型!」
他不會給我弄個棒棒堂髮型吧?
在完全沒有提意見之下,我相當的憂心,直至到髮型師遞上鏡子,給我看清楚髮型的前和後。
最後出來的效果倒不俗,連我自己也感到眼前一亮,不枉我已經坐了幾個小時。這種講究層次感的髮型,給我自己到髮型屋,我是不會要求這麼剪的,但想不到竟然比我之前的任何一個髮型也來得適合我。
卓賢也讚歎的說:「嗯,真的很適合你呢,有時全心相信一下著名的髮型師,放心的把整個頭交給他弄,看他施魔法般把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是一個很好的體驗。」
那髮型師一臉理所當然的自豪笑容。
這次卓賢笑言是用他的Vip身份,所以費用由他付。
走在大街上,投在卓賢和我身上的眼光好像多了,不過也不出奇,眼前有兩個打扮醒目一身名牌狀似同性戀的傢伙,我想換了我是途人,也會多看幾眼。
「好神奇吧,有時陌生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適合些甚麼。」卓賢拍去我肩膀殘餘的碎髮。
「這是他們的職業,學你說的熟能生巧,髮型師也好,售貨員也好,只要是比較用心的,他們自然有一套技巧,可以判別甚麼衣服和髮型最適合他們的客人。」
「那麼熱愛電影的你呢,就是為了建構不同的情節和畫面,塑造不同的人物,所以經常去很多地方,接觸很多平日很少遇到的人和事,發掘很多有趣的故事和題材。一件簡單得旁人看起來只有黑和白的事情,在你眼中卻有無窮的顏色,你總能突破所有框框,看清楚身邊人和事的本質。」
「怎麼也不夠你這老妖怪強。」
「對呀,因為我有自知之名,知道自己是老妖怪,而你卻不知道自己是小妖怪。」
「……」我想反駁,但一時間也想不到能說甚麼。
「記得我初出茅廬的時候也很拚的,同時處理多個設計圖,但自從忙得病倒,要入醫院後,我就明白歇息是很重要的。偶爾停一停急速的腳步,不為電影,不為姐姐,不為心祈,只為自己,只想自己,不是她們的事太重要,只是你把自己看得太輕。」
卓賢是室內設計師,他和幾個朋友合份開了家公司,雖然在業內有點名氣,但他都不會接太多工作,好讓自己多點私人時間。我們這兩個都沒固定工作時間的人,相約起來倒是不太困難。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像是子彈般命中我的胸口。
之後卓賢又帶我去做男士美容和按摩,他這麼說:「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心情不好時更加要好好打理自己。」
按摩過後,身心也得到鬆弛,真的很舒服。
卓賢看了看我:「果然刮掉鬍子好看多了,剛剛的你一臉頹然,鬍子都爬滿下巴了。」
「你不許我蓄鬍子的嗎?」
「有心蓄鬍子和雜草叢生的分別,很容易看出來的,你就是真的要蓄鬍子也要修好輪廓。」
我笑笑:「你說得對,我還不太認識自己,至少現在這個樣子,可能要多看一下才會習慣。」
卓賢語帶相關的說:「嗯,始終最不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偏偏最需要了解的也是自己。外人能了解你的只是很表面……」說著,他指著我的胸口,「至於那裡,就要靠你自己了。」
「如果我也可以像電影那樣,用自己的元神,飛進胸口看看自己的心就好。」
「你看到的,只是視而不見而已……你可以容許兩個男人,分別走進兩個你最重要的女人的生命,但卻不容許同一個男人,走進她們的生命,因為那個是你的位置。」
這就是他在餐廳說的,我能容許兩個男人,卻不能容許一個男人……這句話一直盤踞於我的腦袋,吃光了裡面的其他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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