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從我的電腦移開,一個大遠鏡,愈拉愈開……遠到看到整個大廳,整個單位,然後是整幢大廈。
這是一座十層高的唐樓,外觀跟春田花花幼稚園差不了多少,我甚至懷疑麥兜曾經在這裡唸書。
其他的樓層不用理會,只看中間的五樓和六樓吧,如果用一把切蛋糕用的長刀切開這兩層,那個橫切面應該挺漂亮的,好比草莓巧克力蛋糕。
六樓A室是我和姐姐住的單位,如果給那些甚麼專家進來看,他們必定會推斷屋主是變態殺手、精神病患,或both!
除了我的房間,屋裡牆身全是暗色系,連天花板也是,大廳中貼了《沉默的羔羊》和《原罪犯》的海報,連櫃子、沙發等傢俱也是黑色的。
這行為藝術般黑壓壓的房子,基本上只是因為我老姐一句:我……喜歡黑色,黑色讓我覺得很舒服。
是的,就是如此簡單的理由,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讓我姐那麼「簡單」,犯罪率可能會飆升:我……喜歡錢,所以就去搶,這是最快的方法。
不過別擔心,能像我姐這麼「簡單」的人並不多,要不早就世界大亂。
只是,太「複雜」的人,也是會把地球推向滅亡,正巧我也認識一個過於「複雜」的人,她的喜好龐雜得只要她不說,你也不會知道她是否喜歡,就是她說了,你也會懷疑她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人正是我姐最好的朋友,住在五樓A室,口說不喜歡別人裝可愛,卻把自己的房子弄得一片粉紅色,然後拋出一大堆道理,說粉色底配白色心型圖案的牆紙加蕾絲花邊窗簾也不算是很可愛……
不過也不能只怪她們,是她們那群稀奇古怪的朋友,經常使用二分法,把不同的物品扔進這兩間房子:可愛的放五樓,另類的放六樓。
而這兩間房子,在廣義上來說可說是同一間:在一條神秘的階梯貫穿下,使這兩層樓變成了複式樓房。
正因為樓大房多(都是三房兩廳格局),這兩位女屋主的共同朋友,經常來聚會、小住和寄宿,真是熱鬧非常,多麼恐怖的女人墟市!
而我,就是萬紅叢中的一點綠,如此驚心動魄的「美人恩」,恕我無福消受……
「阿良,睡了一整天,很有精神了吧?」
一把深沉而沒有高低起伏的女聲從我身後響起,我僵硬的回頭,鏡頭也慢慢拉回六樓A室內,只見一排窗子的旁邊,陽光映照著一張庸俗的海報。
海報上印有一句「助你步向10A!」,下面是三個身穿黑色行政人員套裝的女人,站在左和右的都一臉自信滿滿,笑容滿臉,唯獨是中間的一個,雙手抱胸,木無表情。
正正在海報下方的沙發,就坐著這個站在海報中央的女子,還是雙手抱胸,木無表情。
我無力的睨著她:「是的,老姐,很有精神,能接受你們的一連串酷刑了……」
昨天回家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都沒出來,因為嘲笑和同情的話,我也不想聽到,不過今天還是給她們挖出來了。
稍為特寫我無奈的表情後,鏡頭拉回,對準我的老姐,字幕以黑色歌德字體打出:殷倩。
在我的人生中,老姐暫時還是第一女主角──只是指出場時間最多,大家不要想到別處去了。
人如其名,這個比我大六年的女人確實有令人欣羨的條件:標緻的臉孔、模特兒身形、一流的學歷,難怪成為很多補習社爭相挖角的補習天后。
不熟識她的人,會以為她是神秘的冰山美人,恰如一杯紅酒;熟悉她的人,會知道她那所謂的誘人眼神是因為經常晚睡而撐不大眼睛,她根本只是一杯清水,有時甚至是果汁……
正當我想問老姐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兒時,她就已經彈弓般彈了起來,我們一起穿過走廊,到達另一邊比較大的客廳,裊裊悠悠的歌聲由遠而近。
一大堆妙齡女子坐著,站著,走著,桌子上放滿了美酒美食,差點讓人以為走進了x國城夜總會……不,我太對不起她們了,以她們的質素,至少是那些會員制的高級會所……
姐姐們正在唱家庭式的卡啦ok,我瞄了一下電視畫面,終於明白剛剛姐姐避世遠走到沙發的原因:她們剛唱完一首,或者是數首莫文蔚的歌。
老姐最討厭莫文蔚,她也討厭朱茵、趙薇、張柏芝……以及所有跟周星馳傳過緋聞的女星。
是的,周星馳是老姐永遠的夢中情人,如果要為這份愛加上期限,我想一定不止一萬年。
夏姐拿起麥克風,做了個手勢後,所有人也噤聲讓她宣佈:「好了好了,我們的主角小良良到了,倩倩也歸位了,乾杯!」
「乾杯!」大家都舉起手中的香檳……口是這麼說,但她們都不知道已經乾了多少杯,好幾個已經喝得在打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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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然,玲姐剛剛還在笑,下一個瞬間卻爆哭起來,然後眼淚就如斷線珍珠般掉下,她愛哭和酒品差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如此突如其來,眾女還是處變不驚。
遞面紙的人遞面紙,負責安撫的人就馬上摟著玲姐,分工相當的仔細和快捷。
玲姐撲到夏姐懷中抽抽噎噎,口齒不清的說著有人欺負她。
「今次又是哪一個呀?是那個有六塊腹肌的消防員,還是那個擁有劉華笑容的警察?」
玲姐搖搖頭。
「這麼快就換畫了?是你上次說可愛的郵差弟弟?」
玲姐聞言,大反應的指著我,突然清醒的字正腔圓:「那個貌似棒棒堂的小弟弟,比阿良還小,根本不是男人,只是男孩!」
這是甚麼跟甚麼呀,幹嘛扯到我的頭上……
眾人都靜下來,等待玲姐說下去,她靦腆的垂頭,臉上泛著夾雜酒醉和害羞的酡紅。
「Jordan是飛機師……高大有型,而且也很會哄我,上個星期,他更親自駕駛直昇機載我遊覽半山上空……」
「很浪漫唷!」眾女發出羨慕的尖叫。
別以為只有男人才有「制服癖」,女人也可以受制服所誘惑。話說我曾經在玩「真心話大冒險」時,抽到玲姐的指令,就是給她買一本雄風雜誌的制服特典,那真是不堪回首的恐怖經歷。
玲姐一口氣的吐槽:「可是,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畏高!下來的時候,我腳軟軟,頭暈暈,只想吐!不過甚麼也不能對他說,但我真的很辛苦嘛,他就說難得帶我來玩,我怎麼黑口黑面。我知道這是他的撒手鐧,但媽媽生成我畏高,我也不想的!」
「你沒告訴他,你是畏高的嗎?」
「說了,但他不停遊說我試過就會愛上天空,我當然知道自己是萬年畏高,但看著他懇求的表情,還有那一身制服,教我如何抗拒呢?都是你們男人不好!經常自以為是,不合乎你們的預期就不高興!」
說著,玲姐就在我的頭上爆了一記粟子!好痛!天!又和我有甚麼關係!
只見玲姐皺眉甩著手:「真疼,阿良你的頭很硬耶!」
真無奈,被人拿來發洩怒氣還要被嫌棄……
夏姐又施展她的忍者步法,無聲的走到我身邊,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吹吹:「呼呼,痛痛飛走了,小良良乖。這是禮物。」
夏姐哄小孩子似的把禮物放到我手裡,我打開一看,果然是我預期之內的兩塊狗餅。
「這是成雙成對的,吃下它就能找到女朋友唷!」夏姐笑瞇瞇的拍手,眾女也配合的歡呼起哄。
我只好勉為其難的咬一口,硬得牙齒也快要鬆脫也咬不到,於是我放棄,深深呼一口氣:「唉,抱歉,看來我是註定孤寡一生了。」
我只是一句戲言,誰知老姐竟然過來摟著我,然後眾姐姐也一個接一個的圍過來。
場面突然溫馨起來,我也忍不住泛起笑意。這群姐姐們,雖然喜怒無常,但確實很疼我,我已經到外國唸書四年多,縱然每逢假期也會回來,畢竟也是長時間不在香港。然而每次回來,氣氛也總會如現在般和洽,好像我從沒離開過。
看著她們,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對了,怎麼一直不見食人花?」
食人花正是五樓A室的屋主,提到折磨我,永遠是最雀躍的一個。
「阿花最近都很忙,她大學的教授要在暑假開攝影班,因為是第一次辦,所以很多事忙。」老姐說。
攝影班……對了,食人花也是讀電影的,我有不詳預感,額角微微滲出冷汗:「老姐……食人花的教授叫甚麼名字?」
老姐沉思了一下:「唔……好像是梁天成,挺有名的電影人,不當導演後就當了教授。」
啊呀呀呀!
我腳下的地板彷彿被人割開了一個洞,使我直接掉進地獄──也就是食人花的巢穴。
「我的朋友是Tim Leung,你應該認識吧?除了你之外,他還找了一個美女學生幫助他。呵呵,也許這能幫助你了解情的奧妙。」
貝爾的話魔音般在我耳際縈迴不散,我只能說一句:死心吧,貝爾,食人花只能讓我了解食人不吐骨的多種技巧,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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