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皇家已經決定放棄克洛特鎮了嗎?」羅里強壓著情緒放下酒杯,聲音卻是略微憤怒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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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恩斯比緩緩停下了擦杯的動作,深歎了一口氣:「少爺啊,我跟了你十多年了,你是我從小看大的,我知道你的性格,但這次,就當是我求你了,你就好好的聽老爺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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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羅里拍案而起,威壓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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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斯、恩杜姆博、伊索還有那個姓約翰的混蛋就已經把整個克洛特鎮搞的混亂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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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要打開通道,讓上層的人大搖大擺的進入克洛特鎮里?怎麼,皇家是真要讓克洛特毀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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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羅里的“質問”,費恩斯比似是心虛的逃掉羅里的目光,低頭看著桌子:「可能……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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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答复,羅里一時失語,他慢慢的、整個人失魂落魄的癱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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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費恩斯比欲言又止,卻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好一會後,羅里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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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管家,我對這片土地沒有一絲感情,甚至是厭惡,但對這片土地上的人,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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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他們都是些人渣也行,總也比那些上層貴族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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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生活的人,能達到的最高惡行,無非不是殺人、搶錢之類的,但這些,在上層人面前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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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上層貴族所做過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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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少爺,但這次,還請你跟從老爺的旨意,回去上層⋯」費恩斯比的聲音漸漸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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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已經和使者談好了,衹要我們回去了,就還能回復之前的身份、之前的工作,並回到我們的莊園,我們的家,羅里,你不想和你的”摯友“再次見面了嗎?」老管家費恩斯比苦苦哀求,換來的卻依舊是羅里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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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管家說到「回復身份」這四個字的時候,羅里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開心,而是警鈴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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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並不知道,”巴薩姆“也就是羅里的父親,是犯了什麼罪才被貶到克洛特鎮的,他對外宣稱是稅收上的問題,但羅里卻對他父親犯了什麼罪,知道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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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下那種”罪“的人,皇家是不可能放棄追究的,更不可能讓其回到上層,而現在皇家的使者不但對這件事隻字不提,還說能回復我們之前的身份,這不是明擺著的有詐在里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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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依舊低著頭、手拿酒杯的羅里,管家也沒了轍,只得繼續擦著杯,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他這位不爭氣的小少爺這次能乖乖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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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里看著他面前那晶瑩剔透的酒水,壓著眉頭,盡可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但眼下的情況卻在以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他似是已經預料到五天後會發生的事了,心裡不斷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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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老管家的衰求和勸阻,羅里雖然依舊沉默,但眼中的火光已經説明他的“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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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五日,凌晨四點鐘,整座城鎮陷入徹底的安靜,但白玄依舊坐在窗邊的書桌前,久久不能入睡,他一手托著腮,斜眼看著窗外平靜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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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深淪快要把人淹沒,往日熱鬧的海姆大街也衹剩下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淡淡的月光把白玄的身體分成“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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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中盡是迷茫,而在他身前書桌上,則被散落的紙張占滿,上面洋洋灑灑的寫滿了字,在面的幾張是近幾天以來所有發生過的事情,而在底下、其他的紙張則是白玄之前那段不堪回首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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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寫了出來,仔仔細細的,希望能從中找出破解近幾天以來的、克洛特鎮上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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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最後,得出的結論衹有一個,那便是皇家就是要讓克洛特鎮滅亡,並把所有亞人都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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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法面對這殘酷的事實,更不了解自己這一生到底犯了什麽樣的錯誤,才要在這鬼地方受盡折磨後,迎來一個這麼玩笑話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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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掙紮三十年後,等待他的並不是苦盡甘來,卻是一份宣告死亡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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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前的紙張漸漸化爲少時的一幕幕記憶,那段和維克多一起在黑市里打滾的日子,和地頭蛇打賭、在地下拳場大殺四方、建立並創造火種的日子,那是他最風光的時刻,無論是在和武器商人打交道時,還是在拳場上揮灑鮮血的時候,都充滿了他對未來的熱情,就算沒有食物也好,也比一事無成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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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他總以為單靠自己的力量,便能改變命運,萊斯的出現更讓他確信了這個事實,可那一腔的熱血和希望,到頭來卻是撲了個空。
他不過是在一個又一個悲劇中來回奔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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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因其白髮被當成怪物,被所有人排擠,父母從沒行過一天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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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其外表不錯,被父母拿去給上層變態當玩具,那上層貴族是一個男人,在經歷一段非人的日子後,其亞人的特徵漸漸出現,被上層貴族拋棄後,被父母當作賺取物資的工具,日復一日的被人割去身體,看著昔日的朋友和家人吃著自己的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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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識得真心好友,許諾一起去當兵,逃離這個地獄,卻因為種族問題,在第一輪面試中便被淘汰,好友卻成功當選,前往了中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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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人日復一日的拿取後,漸漸地對疼痛的感覺麻木,父母卻因此得寸進尺,少年有時五臟六腑被掏空,有時甚至失去半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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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好像沒有一天是完整的,精神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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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少年對自殺產生了濃烈的興趣,期盼著、希冀著有一天可以逃離這個地獄,在每一次的入睡前,期盼著不要看見明日的太陽,在每一次的被索取時,希望身體停止恢復,就算在劇烈疼痛下死去,也好過在這裡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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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切的想法都衹是徒勞,父母吃多了少年的肉好像變得更加瘋狂了,胃口越來越大了,就像食屍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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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少年掌握了控制身體恢復速度的能力,於是在每一天被索取後,他都會抑制自己身體恢復的時間,用這樣的方法來向父母做著無聲的反抗,可是除了讓父母更加生氣以外,沒有別的用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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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動手打少年的次數更多了,小小的鐵皮屋內,慘叫和尖叫聲經常響徹夜空,鄰居嫌棄他的聲音太吵,便向父母提議把他的聲帶、喉頭、舌頭挖出來,父母照做,於是自那天起,少年失去了發聲的權力,他也變得逐漸沉默,卻也從中發現,失去某些器官之後,整個人會變得沒有那麼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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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少年便在每次傷心和煩躁的時候,把自己的眼睛挖掉耳膜捅破,用尖椎把整個大腦攪渾,把自己變成一個無法思考、無法看見、無法聽見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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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爛透的污泥之中,做著最後的、無聲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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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的日子直到某一天結束,那一天,少年買完吃食回家,推開門卻發現自己的父母半邊腦袋被轟掉,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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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情緒波瀾的少年,此刻卻愣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深情,是憤怒?絕望?迷茫?還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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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少年同樣白髮綠瞳的中年男子,問少年要不要跟自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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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少年稀裡糊塗的踏上了新的旅程,直至今日,他還是能清晰的記起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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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知疼痛,不知畏懼,很快便在地下世界闖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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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對他的影響是最大的,把他從一個陰鴛、嗜血的怪物培養成一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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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是看出了少年對家的渴望,便提議創造火種,收養無人認領的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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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欣然答應,在之後的每一年裡都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他苦練武藝,在黑市老闆的手下當殺手,以此賺取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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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歷經14年的奔波後,他從各地撿回來的11名孩子或少年,把他們撫養成人,曾經的少年長大成人,並在此之間遇到自己的一生所愛: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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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種成立,這是他自己的家,也是他給兄弟姐妹們的一個家,這對他意義重大,所以當來時拿出那份協議的時候,一向容忍的白玄這才強硬的拒絕了那份協議,也是他對自己悲劇人生第一次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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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是因為這麼長時間的壓迫,所以當初雅依洛找他暗殺萊斯時,他才會稀裡糊塗的答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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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他努力所得到的一切,卻要全盤奉獻給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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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回憶當中回來,白玄依舊托著腮,雙腿交叉搭著,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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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皇家的憎恨、對萊斯的憎惡、對自己人生的悲劇所產生的悲傷、以及對那份協議的無奈等等等等,在此刻全都化為了一份純粹而又單一的情緒和想法,那份情緒和抉擇便是“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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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眼中的火光可以看出,五天之後,將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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